预算之外

　　“李哲，荣轩跟你借过钱吗？”

　　下班后，一名男同事凑到李哲身边，压低声询问。

　　李哲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回答：“跟我开过口，我没借，你借他多少钱？”

　　“陆陆续续跟我借了不少。”

　　男同事犹豫一下，终于开口，他不大自在地挠挠头：“我知道他家境不错，出手也很大方，肯定不差我这点钱，不过，我昨天问他什么时候还钱，他又往后推，一会说一周，一会说一个月后。”

　　坐在邻近办公桌的短发女同事耳朵真尖，她向李哲靠过来，表情严肃：“荣轩也跟我借过钱，说是信用卡被前女友刷爆了，钱又套在股市，他急需用钱，我被缠得没办法，借了他一些。”

　　男同事瞠目结舌，懊恼：“他跟我可不是这么说，我记得有一次说他开车刮倒过路的老人，他花钱没节制，手里暂时没钱了，等过两天他老爸给他打零花钱就还我；还有一次是说他有一位朋友需要钱应急，他手里正好没钱，要跟我借点，压根没提过前女友的事！”

　　李哲沉声：“对我的说法也不同，他看来确实急需用钱，应该不只找我们三个人借过钱。”

　　短发女同事用力地点头，恐怕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借遍了，平日里大家虽然会聊天，但其实同事之间很疏远，因此同事甲乙丙丁都不清楚对方借过钱给荣轩，直到其中一人感到蹊跷，将荣轩借钱的事说出来。

　　短发女同事若有所思，开口问：“荣轩今天没来上班，请了病假是吗？”得到男同事的肯定答复，短发女同事心中狐疑：“不知道是真病还是假病。”

　　短发女同事确实有先见之明，之后，荣轩再没到公司上班，他的电话直接打不通。

　　据去过荣轩家找人的同事说，他全家搬走了，墙上留有一些红漆写的讨债文字和咒骂话语，一看就是讨债公司的手笔。

　　之后，有同事收到催债的电话，说荣轩欠他们一笔巨款，已经逾期。

　　“家里应该是挺有钱，住在高档小区，没想到外面居然欠那么多钱，这是去赌博了，还是打赏主播了？”

　　午休时间，同事们聚在一起，讨论荣轩欠钱跑路的事。

　　“我觉得很可能是参与网赌，那真是家里有多少钱都不够输。”短发女同事语气比较轻松，看来她已经不指望讨回自己借荣轩的钱了。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讨论，因为荣轩进公司时间短，大部分同事留了心眼，没借他钱，损失比较少。

　　李哲靠在座位上，手里拿着手机，正在输入文字与什么人交谈，他没有参与同事们的讨论。

　　“你们还算好，前台的小周可是被荣轩坑惨了，还丢掉工作。”

　　“小周到底借荣轩多少钱？”

　　“我听她说积蓄全借给荣轩，现在连房租都交不起了，如果找不到便宜的房子搬家，她就要露宿街头。昨天又辞职了，不知道她会怎么样？”

　　“她从小和奶奶住一块，父母根本不管她，这下可就惨啦。”

　　“难怪她昨天来上班，眼睛都哭肿了！我觉得张经理有点过分，人家明明那么惨，还把她臭骂一顿。”

　　“你说这话就不对，公司付你钱是让你来干活，又不是雇你来给公司丢脸。”

　　众人讨论时，声音都不大，很快大家都觉得这话题不能再聊，渐渐都没声了。

　　李哲将编辑好的文字发送，文字发送后，他给对方转去一笔钱。

　　“你先租间房子安定下来，等找到工作，手头宽裕再还我，不用急着还。”

　　留下这最后一条信息，李哲放下手机，开始忙起工作上的事情。

　　晚上，在李哲家中，林然边吃李哲做的饭边竖起耳朵，听李哲与人通话。就餐时，李哲接到一通电话，对方是位年轻女性，女子声音哽咽，而且对李哲一再感谢，说她已经租到房子，还有她会尽快找份工作。

　　通话结束，李哲返回餐桌，林然咬着汤匙，挑眉：“你是不是该跟我好好坦白？”

　　“同事。”李哲淡定坐下。

　　在林然注视下，李哲简单陈述事情原委。

　　听完李哲讲述的事情，林然目光直勾勾看向李哲：“所以，你就把自己一个月的工资借给她吗？”

　　“你知道这个小周是哪里人吗？”

　　“你跟她很熟吗？”

　　林然一连三问。

　　林然那表情仿佛昔日重现，之前林然说要借钱给李哲，李哲问他是吃什么长大的，李哲就是这种揶揄表情。

　　李哲回答：“还算熟悉，每天上下班会看见她，是个有点腼腆的小姑娘。”

　　林然的表情变得认真，仍是盯着李哲：“她遭遇很让人同情，应该帮助她，不过你不是要装修房子吗？过两天还得付门窗的订金，你还有生活费吗？”

　　“我还有点钱。”喝口鲜美的菌菇汤，李哲表情很淡定。

　　林然将视线从李哲身上收回，他拿起自己的手机，不知道做了什么操作，又取走李哲放在餐桌上的手机，也做了一下操作。

　　李哲搁下汤匙，去拿回自己的手机，发现林然给他发来一个红包，并且已经帮他领取，李哲问：“你给我发了个红包？”

　　林然说：“我怕你会饿死。”

　　“本来还以为你这人有点抠门，没想到你对外人这么慷慨。”

　　李哲竟会将自己刚到手的工资，借给一个平日里没有多少交情，并且已经离职的同事。

　　林然其实看出来了，李哲虽然表面冷淡，本质是个老好人，有可能他不是第一次帮助有困难的人。

　　当时自己会和李哲相识，也是因为喝得酩酊大醉，得到李哲的照顾。

　　“那就谢了。”

　　李哲看着那个已经领取的红包，嘴角带笑，他补充：“也不看看都是谁在做饭给你吃，居然敢嫌弃我抠门。”

　　林然侧过身，朝向就坐在身旁的李哲，伸出一只手搂住李哲脖子，一只手在李哲衣领摩挲，他摩挲着衣料与扣子，这是一件旧衬衣，虽然它材质很好，手感舒适。

　　居家时穿的衣服，李哲一向比较随便。

　　“你只抠自己，对别人反而很大方。”林然把头枕在李哲肩上，与他耳鬓厮磨，低语，声音很温柔：“李哲，是不是因为抚养你长大的爷爷奶奶生活比较节俭，所以你也养成节俭的习惯？”

　　李哲的声音很平静：“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节俭也好，奢侈也罢，选择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就行。”

　　温暖的唇贴在唇角，而后是印上对方的唇，林然亲吻李哲，尝到鲜菇的味道，李哲也亲了下林然，随后他拿开林然的手，语气看似训斥实则纵容：“吃饭时就好好吃饭，别三心二意。”

　　“这样吗？”

　　林然在李哲脖子上轻轻啃了一口，他抬起头调皮地冲李哲微笑。

　　倏然，李哲的手臂一把勾住林然的身体，将对方从椅子上拉起，拉向自己，两人撞在一起，李哲把林然按在椅背上亲吻。

　　热情似火。

　　当林然揪紧李哲的衣襟，以为两人会更进一步时，李哲突然拉离身边，声音已经恢复冷静：“吃饭。”

　　刚才氛围那么好，吃什么饭。

　　林然老老实实坐下扒饭，他的毛衣有些凌乱，袖子因为拉扯而一长一短，他心里困惑，为什么李哲热烈的情感总是很快就冷却。

　　就像在高原上煮的一锅水，怎么也达不到一百度的沸点。

　　自从那晚林然问李哲是否喜欢他后，已经过去了一段时日，除去偶尔的亲吻（基本都是林然主动），他们间的关系没有更进一步发展。

　　装修初期的房子灰不溜秋，大厅中堆满各种材料，几乎让人无从下脚，林然跟在李哲身边，注意力都在脚下，李哲时不时提醒他，怕他疏忽大意踩到什么尖锐的物品，使自己受伤。

　　在大厅转一圈，再去把其余房间都看一遍，林然想象不出房子装修后的样子，他问李哲：“有装修效果图吗？”

　　李哲打开手机里储存的装修效果图，把手机递给林然，林然接过手机，低头浏览，看得很认真。

　　“不错呀，简洁又舒适，我喜欢。”

　　林然发现他和李哲的审美比较接近，李哲和他一样不喜欢繁丽的设计，都喜欢简洁风格。

　　“李哲，我觉得主卧卫浴间的颜色整体偏暗，如果瓷砖颜色再浅一些，效果可能会更好，你觉得呢？”林然把手机递给李哲，让李哲看一看主卧卫浴间的瓷砖。

　　李哲只瞧了一眼，便说：“两种效果差别应该不大，不过可以让设计师再做下调整。”

　　林然说：“还有，厨房放冰箱的位置是不是太小了？应该买台四开门的大冰箱，能储存更多的东西。”

　　他搓着手，心里有着暗戳戳的想法，如果日后与李哲同居的话，有台大冰箱，才可以存放很多很多的物品，他喜欢琳琅满目，应有尽有的冰箱。

　　拨动手机里的装修效果图，拨至厨房部分，李哲打量宽敞的厨房，与及冰箱所在的位置，他说：“两三个人使用，足够了。”

　　这是两个人，还是三个人？两个人，会否是说自己和李哲，三个人会否是另有所指？

　　林然觉得自己不应该钻牛角尖。

　　正在装修的室内粉尘大，李哲和林然在房子里只停留一会儿便就离开。

　　两人结伴在小区广场上踱步，小区绿化做得很好，设施齐全，令人满意，再考虑这个新建成的小区交通便捷，靠近市中心，显然这里的房价绝不便宜。

　　“李哲，你每月要还多少房贷？”

　　在人工湖边的亭子坐下，耳边是湖心喷泉发出的水声，林然趴在木椅靠背上，把下巴贴在手臂上，目光落在湖岸冬季里光秃秃的柳树上。

　　“不用还。”

　　林然回过头，不解地看向李哲。

　　李哲云淡风轻：“全款买的。”

　　“噫！”

　　林然这回是真得惊了。

　　“所以你根本就不穷？

　　“我以前好像说过。”

　　听见李哲这么说，林然想起，有一次自己要借李哲钱，李哲确实说过自己不穷。

　　但是李哲生活朴素，之前周末还会去载客挣钱，根本不像手头宽裕的人，只能说他“伪装”穷人，“伪装”得很好。

　　“把钱还我。”林然气鼓鼓地伸出一只手，跟李哲讨钱。

　　之前自己怕李哲饿死，还发了个红包给他。

　　李哲低笑，握住林然的手指，两人双手紧紧相扣，肩并肩挨靠在一起，面向冬日略显萧瑟的社区公园。

　　等到来年春天，业主们装修好新房，纷纷入驻，湖岸的柳叶抽新，也会有叽叽喳喳的鸟儿到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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