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算之外

　　半分钟前，林然已经茫然地坐在沙发上，双手揪住自己的衣领，仰头望向抱胸站在寝室门口的陌生男子。

　　那是名年轻男子，年纪比林然大几岁，身体修长，穿着十分朴素，衣着打扮和林然平日里接触的人群不同。

　　两人四目相对，林然的神情震惊，嘴巴大张随时可能发出惊呼声，李哲的态度淡定，似乎被林然瞪得无可奈何，终于开口说话：“昨夜凌晨你在酒吧喝醉酒，用打车软件叫车，我是司机。”

　　昨夜？

　　林然宿醉头疼，一时想不起来昨夜的事。

　　网约车司机？

　　环视不大的客厅，家具简单，收拾整洁，本来应该是放电视柜的地方摆着一个书架，书架上的书比较多。

　　林然没理会男子的话，扯开盖在身上的毛毯，拉起上衣，低头检查自己的裤头，似乎没有人脱过他的衣物——要是有人动过，再帮他穿上，可能也发现不了，唔，身体好像也没有奇怪的感觉。

　　对方应该没对他做什么吧？

　　不行，他得检查下身体，再考虑要不要报警。

　　“厕所在哪？”林然起身，故作镇定。

　　李哲用下巴指了个方向，他说：“我昨夜送你到华云小区，本打算将人扔下不管，但是你拽着我的胳膊不放。你要是还有疑虑，我陪你回去调小区大门监控。”

　　林然心烦意乱没听清李哲后面说的话，而且也不相信陌生人的话。

　　把自己关进厕所，锁好门，林然深吸口气，开始脱衣服，仔仔细细检查身体，确认身上确实没有任何遭受侵犯的痕迹，他绷紧的神经才得以松弛。

　　林然给昨夜和自己喝酒的朋友打电话，此时，他已经记起去酒吧喝酒的事。

　　“是呀，我喝断片了，要不问你干么？”

　　“你怎么能丢下醉酒的我自己走，什么？我昨晚喝得不多？”

　　“我也不知道，怎么会醉成那样。”

　　“喂，不要危言耸听，我怎么可能被人往酒里下药！”

　　林然的对话声不由自主拔高，虽然隔着门，声音还是往外传，他是第一次遭遇这种事，醉得稀里糊涂，甚至怎么会在别人家中醒来都记不得。

　　门被叩响，中断林然的通话，林然打开门，见那名陌生男子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件外衣往他跟前递，言语冷漠：“如果没事了，请离开。”

　　认出是自己的外衣，林然一把拽过，他正懊悔不已，如果真是被人下药，那么眼前这个陌生男子有嫌疑。

　　偷偷往别人的酒杯里下药，等对方不省人事，再将人带回家中实施犯罪，这种事情确实也有。

　　林然穿上外衣，抬头质问：“你说你是网约车司机有证据吗？”

　　李哲不慌不忙拿出手机，操作两下，把手机屏幕递向林然，上面赫然有司机与车辆的信息，司机名称：李师傅。

　　“记得把车费付了。”李哲不耐烦地将手机收回去。

　　这个社会上难道真有这么热心肠的人吗？

　　瞥眼热心肠大哥冷若冰霜的脸，林然默然。

　　默默掏出自己的手机，打开某网约车软件，发现自己还真有一个未付款订单，司机的头像正是眼前这位李师傅。

　　半分钟后。

　　林然用力抓住李哲的双手，大声感谢：“实在对不起！是我胡思乱想产生误会，谢谢李师傅好心把我带回家。”

　　见对方笑得似乎有些勉强，李哲冷漠：“不用谢。”

　　见对方笑得弯腰，捂住肚子，有哪里不对劲，李哲皱眉：“你又怎么了？”

　　林然双脚屈膝跪在地上，拳头紧握，低声抱怨：“好痛呀。”

　　“什么？”李哲没听清楚，低下高大的身子，接近林然。

　　“昨天心情不好，没吃东西光顾喝酒，哎呦肚子好痛……”胃本来就不好，竟饿得胃痉挛，林然身体几乎趴在地上，脸色苍白。

　　香喷喷的鸡蛋面摆在跟前，林然接过筷子道声谢，埋头呼哧呼哧吃面，那副模样宛如饿鬼。

　　简简单单的鸡蛋面，面上撒了点葱花，这种食物林然平日里不屑一顾，但禁不住肚子饿啊。

　　果然是一顿不吃饿得慌。

　　狼吞虎咽吃下一大碗面，甚至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林然摸摸微鼓的肚皮，这时才感到不好意思，笑得腼腆。

　　林然红唇白齿，微笑的模样特别好看，看得李哲一愣。

　　昨夜凌晨，便是这么张笑脸的主人缠住李哲不放，明明双腿摇晃，路都走不直，却硬是要跟随李哲。

　　将目光从林然身上挪开，拂去昨夜恼人的记忆，李哲低头吃面。

　　“真是太感谢你了，李师傅。”

　　推开椅子，林然站直身体，慎重其事地向李哲鞠躬致谢，彬彬有礼，填饱肚子后，林然面色红润，一双漂亮的眼睛闪闪发光。

　　“不只收留我一晚，还不计前嫌做早餐给我吃，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像李师傅这样的好人！”林然的感激之情发自肺腑，给李师傅发了张好人卡，此时胃不再闹腾，饱食的感觉真好。

　　“李哲。”李哲报出自己的名字，总是喊李师傅，感觉人都被喊老了。

　　“啊，我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叫林然，森林的林，自然的然。”林然热情地抓住李哲的一只手，用力握住。

　　李哲留意到对方的手很软。

　　把手拿出来，李哲点下头，示意他知道了。

　　林然见李哲态度还是一样冷淡，心想自己之前误会他，应该还在生气吧。

　　李哲提议：“我送你回去，一起到你们小区的监控室，调昨夜凌晨一点的监控。”

　　君子坦荡荡，被人误会是变态，他很难说不在意。

　　“我……”林然早已经不再怀疑李哲，并且心生愧意，他低着头，小声嘟囔。

　　“嗯？”李哲靠近，挑起眉毛。

　　“对不起。”林然真诚道歉。

　　“我接受。”李哲回答。

　　两人一前一后出门，站在一起等电梯，李哲背着一只电脑包，戴上一副眼镜，穿着整齐。电梯抵达，两人进入电梯间，在不大的空间里，沉默不语，各站一边。林然透过镜子打量李哲，发现这人有一双薄唇，眉眼生得英气，鼻梁挺拔。

　　林然个子不矮，李哲比他还高半个头，有双笔直的大长腿。

　　“你要去公司上班吗？”林然禁不住好奇心。

　　“嗯。”李哲面无表情，身体站得笔挺。

　　林然盯着跳动的楼层数字，询问：“这么说你打两份工？你白天上班，晚上开网约车？”

　　目光落在林然脚上穿的万元球鞋，李哲声音平淡：“我周末空闲的话会开网约车。”

　　李哲昨夜没留意林然是个富家子，今早才发现这家伙一身名牌。

　　“李哲，你在哪家公司上班？”林然尽量让语气稀疏平常，不像打探他人隐私那么无礼。

　　“鼎升科技。”

　　还是简洁的回答。

　　“噫！”林然惊诧了。

　　李哲不解，抬眼看向林然。

　　“呃……没什么。”林然表情有点古怪。

　　电梯抵达停车场，李哲打开车门让林然上车，他上班路上会经过林然居住的小区，顺便载他一程。

　　车后座有潮湿的气息，脚垫上还有一处未干的水渍，像似沾上什么脏东西，又用湿巾反复擦拭过。

　　“你昨夜吐在后座。”

　　李哲目视前方，将车开出地下停车场。

　　“抱歉啊，我醉酒迷糊了！我出洗车钱。”林然双手合十，满脸愧意，双颊发红。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李哲专注开车，林然偷偷打量他的侧影，留意到对方手腕上戴着一块运动智能手表，很普通那款，在林然看来属于是低廉手表。

　　“李哲，你经常在滨南路一带跑网约车吗？”

　　林然面朝车窗，望着车水马龙的街道。

　　等待好一会，才听到李哲的声音，语气轻松：“那边订单多，不过都是短途，钱少，我一般不过去。”

　　阳光照在李哲身上，他的头发好像会发光。

　　两人之间不再生分，李哲似乎接受了昨夜和今早发生的一切，他说话的语气亲和不少。

　　“所以你昨晚是正好送乘客去滨南路，然后就接到我的订单？——你好倒霉。”林然笑了起来，那笑容可以说是灿烂。

　　“咳咳，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很幸运……很高兴认识你！”

　　林然这是真心话，一点也不假。

　　李哲皱了皱眉头，他可不感到高兴。

　　见李哲的表情严肃，林然闭嘴，不敢再吱声。

　　汽车抵达林然居住的华云小区附近，林然下车，再次跟李哲道谢，李哲点了下头，立即将车开走。

　　吹着清凉的秋风，林然目送李哲的汽车离去。

　　林然朝小区的大门口走去，抬头看大门上按的摄像头，心想：要不要顺便去监控室，调出小区大门昨夜凌晨一点的监控？

　　林然已经不再怀疑李哲，只是感到奇怪，照李哲说昨晚是自己醉酒纠缠他，实在想象不出来，那会是怎样的情况？

　　监控室的保安积极配合林然的要求，将昨夜凌晨一点的大门口监控记录调出来，播放给林然观看。

　　凌晨一点三十四分，一辆汽车停在小区正门外。

　　一名年轻司机从驾驶座出来，走向后方，他伸手去开后座车门，好一会儿，才从车里拉出一个烂醉如泥的人。

　　林然认出那名司机正是李哲，而那个醉鬼正是自己。

　　情况真如李哲所说，林然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并且死死拽住李哲的手臂不放。

　　李哲好不容易挣脱林然的纠缠，林然又摇摇晃晃起身，不依不饶去扑李哲，李哲侧身躲避，林然扑空，啪叽摔在地上。

　　屏幕外的林然双手捂脸，实在太丢脸了！

　　昨晚看来确实醉得厉害，可能朋友离开酒吧后，他又独自喝了不少酒。

　　保安挪动鼠标，体贴地想要关掉监控视频，林然连忙阻止：“别关，放慢点，我还要看。”

　　点动鼠标，保安将播放速度从正常改为慢放。

　　林然趴在地上，躺倒的地方就在小区大门一侧，那儿灯光昏暗，夜里下过雨，地面潮湿。李哲本来已经走开，眼看就要离去，忽然又回过头来，似乎叹了声气。

　　走到林然身边，李哲屈下膝，抓住林然的胳膊，将他从地上搀起。

　　李哲架着林然往门卫室走去，当时门卫室竟然空无一人，当夜值班人员不知道是尿急跑去上厕所呢，还是玩忽职守。

　　李哲放下林然，掏出手机似乎想拨打电话，他可能是打算报警吧？

　　这时林然再次拉扯李哲的衣服，整个人往李哲身上贴，他一脸笑意，嘴里似乎还说着什么话。

　　屏幕外的林然羞愧难当，硬着头皮往下看。

　　李哲大概意识到放任这样的醉鬼不管，很可能会出事，而且报警后，自己还得留在原地等警察过来，经过这番折腾，已经快凌晨两点，李哲实在不想再浪费时间。

　　李哲朝汽车停靠的方向慢慢走去，林然跌跌撞撞跟随，李哲无奈地将林然扶进车后座，载着他一起离开。

　　“啊啊……”林然压低声音，差点在监控室里发出一声哀嚎。

　　真没想到自己喝得酩酊大醉会是这幅模样，丑态百出，酒品太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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