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商场日记

　　长治火车站。绿皮火车停稳，小齐大箱小箱连掐带抱极为狼狈地下来了。
　　小霞笑着跑过去替他分担下来。笑着问：“这么多东西，你怎么上车的？”小齐直起腰喘口气，说：“让石瑞瑚把我送到车上了。”
　　小霞笑着说：“你还麻烦他哩？”小齐说：“不麻烦他麻烦谁？就他离的最近。”
　　小霞笑着说：“你这些同学我都闹不清楚，为啥都是同学，还分一波一波的，都不在一块儿玩？”小齐说：“石瑞瑚是高中同学，介成勇他们是初中同学，建武是小学同学，虽然基本上都认识，玩儿很少在一块儿玩。”
　　小霞见小齐忽然笑起来，问：“笑什么呢？”小齐笑着说：“来的时候，石瑞瑚给我讲了个笑话。”
　　小霞马上笑着追问：“讲个什么笑话？”小齐笑着说：“石瑞瑚问我，知道李白的老婆姓啥叫啥不知道，他妞姓啥叫啥知道不知道。”
　　小霞笑着问：“这叫啥笑话？“小齐笑着说：“我说不知道，我问他：你知道？”
　　小霞笑着问：“他咋说？“小齐笑着说：“他说：你背背《庐山瀑布》就知道了。”
　　小霞笑着问：“《庐山瀑布》怎么说的？”小齐笑着说：“我一听可就明白了，第一句就是嘛！”
　　小霞笑着问：“第一句是什么啊？”小齐看了一眼小霞，笑着问：“你真不知道？”
　　小霞半真半假地笑着说：“我没上过学，你给我说呗。”小齐就背了起来：“日照香炉生紫烟---明白了吧？”
　　小霞摇头，笑着说：“还是不明白。”小齐笑着说：“这都多清楚了：李白的老婆姓赵，叫香炉，他妞叫紫嫣吗！”
　　小霞认真地笑着问：“为社么啊？我还是不明白。”小齐笑着低声说了几句，小霞脸红了，笑着说：“真的假的啊？”小齐笑着说：“当然是假的了。”
　　小霞一边笑着问：“可知道你是第一次上门，提这么多东西！这都是什么呀？”
　　小齐说：“一箱瓷器，两箱泸州老窖，一箱零食---没给恁爸买烟啊，我觉得吸烟不是啥好事儿，一点儿好处都没有，喝酒还对身体多少有点儿好处。”
　　小霞笑着问：“你有钱买这么多东西？”小齐说：“俺爸听说我要来，破天荒给了我五百块钱。”
　　小霞笑着问：“啥叫破天荒？”小齐说：“自从我毕业以后，家里再没有给过我一分钱，不管我有工作没工作。”
　　顺着人流一边出站，小霞一边笑着问：“车上人不多吧？”小齐说：“本来就是新乡始发，又是大年初五，空的很，都可以躺着了。”
　　小霞笑着说：“难得得很，我往返河南从来没有有过座。”小齐笑着说：“那是你坐的时间不对。”
　　出了车站。小霞说：“咱现在坐车去市区倒车。”小齐问：“我记得广场上有直接去县里的车啊，还得去市区倒车？”
　　小霞笑着说：“那是去县里的车，回咱乡里的车只有一趟，在市里停哩。”
　　等车的时候，小霞笑着说：“我妈听说你年前把我送到长治，又回去了，很怪我呢，怪我不让你来家。”小齐笑着问：“恁家人同意了没有？”
　　小霞甜蜜地笑着说：“差不多了吧！”小齐着急地问：“那过罢年咋办恁家人说了没有？”
　　小霞摇摇头，说：“那就看你来了怎么和他们商量了---你以为让你来干什么呢，当上门女婿呢？”
　　坐公交车来到市区英雄路，需要继续等回乡里的车。小齐说：“我上高中的时候回老家，坐车从市区里走过，好像没这么冷清啊？”小霞笑着说：“那是夏天，冬天山西多冷啊，没事儿谁出来？”
　　小齐点着头环顾四周，说：“嗯，市哩，跟河南的一个县城差不多。”小霞剜了一眼小齐，笑着说：“你怎这样比哩！没你们新乡好是不是？”
　　车子终于来了，是辆破旧的黑乎乎的小中巴，等候多时掂着大箱小箱串亲戚礼物的当地人一拥而上。小齐止住小霞不要往前挤，等最后他们上车的时候，车里已经塞得连个落脚地儿都没有。
　　车子慢吞吞地晃着，不停地有人上有人下。将近两个小时过去了，眼看太阳已经西沉，眼看就要落山，小齐低声惊讶地问：“就还没到哩？这么远？”小霞笑笑说：“马上到了。”
　　车子到了一个地方，所有人都起身下车。小霞说：“走，咱也下。”小齐说：“哎呀，老天爷，终于到了！”
　　车子在村子的一个十字路口停着，小齐跺着冻得毫无知觉的脚，看到小霞提着东西往村外走，赶紧跟上去，问：“还去哪儿了呀？”小霞笑着说：“还没到了呀，还远着哩！”
　　小齐惊呼：“不会吧？恁家有多偏僻啊？车都不通了，还得步行？”小霞笑着说：“可不是得步行？快走吧，天黑了。”
　　小齐问：“那咱下车的地方是啥？”小霞说：“那就是乡，南宋乡。”
　　小齐回头看看，说：“这个乡还没个村大哩！”小霞笑着说：“那也是乡啊。”
　　说着话，已经来到村外。村外的土路更崎岖和坑洼不平。此时，天已经黑透，虽然有些思想准备，也尽量穿厚些，小齐还是感觉透骨地冷。刚才挤了两个多小时的小中巴，由于全程不能动，脚冻的没有一丝感觉，这会儿走起来，反而暖和了。
　　空气虽冷，却是异常清新，呼吸进鼻腔里，给人以一种莫名的愉悦感。在乡间坚硬如铁的土路上，他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四周黑黝黝的，他忽然看到了山，挺着巨大的黑色身姿，就在不远的地方，小齐又惊讶地问：“恁家还在山里哩？”小霞被他的少见多怪逗笑了，说：“山西，山西，能没有山？”
　　走了一会儿，小齐又忍不住问：“恁这地方咋这么偏呢？就是农村也没有这么偏啊？我大早起开始坐火车，这都天黑了，十几个小时了，还没到恁家呢！”小霞笑着说：“农村可不就是这么偏？你以为都跟城市一样哩？”
　　小齐依然有点儿不相信地问：“恁家真是农村的？”小霞笑着问：“听你的话，你是不是没有来过农村？”
　　小齐说：“俺老家平顺也是农村的，我暑假回去过几次，养的猪，养的牛，空气里净是粪味儿，厕所没有一人高，女的一边兜着裤子一边和男的说话。。。”小霞笑着说：“咱这儿也是这样啊，哪儿的农村不是这样？你是不是后悔找个农村的？后悔了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小齐哼地笑了一声，在黑暗中摇了摇头。小霞说：“正好，我也给你说说我们家的情况。。。”小齐嗯了一声，小霞继续说：我爸，我妈，我姐，我弟，你知道了，村里我还有一个舅，有舅妈，他家仨妞，对了，给你说一下，去年给你说我爸开煤矿的事儿，你不要和家里人提---煤矿开赔了，我妈说积蓄都赔光了，还欠很多债呢！”小齐吧咂下嘴，唉了一声。
　　小霞说：“咱姐在临汾上大学呢，去年暑假我不是给你说我回去，就是咱姐高考呢。”小齐问：“啥大学？临汾有啥大学？”
　　小霞说：“师范，出来当老师的，明年就毕业了。”小齐问：“上两年？那是中专哪！”
　　小霞说：“不知道，不都是上两年？”小齐说：“没有啊，本科都是四年，大专三年，中专两年。”
　　小霞说：“咱姐本来考上上海交大了，结果一直等不下来，最后一问，让人顶替了，最后才赶紧报了这个学校。”小齐说：“上海交大和这个学校错了好几级，上海交大是名牌大学啊。”
　　小霞说：“不知道，反正让人顶替了。就这，我姐还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她也不想上，我妈一直让她上，初中毕业，说什么也不上了，我妈让亲戚在邯郸给她找了个工地的活儿，干了几天，自己跑回来要去上学，考大学也是考了几次。”小齐问：“恁弟弟呢？上学不上了？”
　　小霞说：“那才是个马使用呢！也不知道怎么混到初中毕业，也是说什么也不上了，去年不是包煤矿，让他去开车---这都在家歇了。”
　　约半个多小时后，眼前黑黝黝出现一座村子，还未进村，狗叫声便此起彼伏地响起。
　　小齐依然走的磕磕绊绊，小霞却像长了夜猫眼一样，自由自在地走着。忽然听见小霞问：“你在这儿干甚呢！”
　　有人含糊地应了一声，小齐才发现路边黑影里有个人，等过去后，他们开始上一个土坡，小齐才问：“谁呀？”“小蛋儿，”小霞说，“我弟弟，准是我妈让他在那迎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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