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

　　一整个周日，书杳都关在了家里做题。马上月底迎来月考，她得重视。

　　她的先天条件本来就比别人要差一些，自然要做出更大的努力。除了吃饭和上厕所，书杳就没踏出过房门半步。

　　聂晚声今天又不在家，说是一款香水的配方出了点问题，一大早就将她叫走，书杳已经习以为然。

　　刷完了题又将写错的题记录到错题本上整合，晚上八点，她才放下了笔，揉了揉有些泛酸的手腕和低垂太久的脖子。

　　想到什么，书杳抿抿唇，脚蹬着椅子带动滚轮向后滑动了些，来到窗帘边，悄悄地拉开一个小缝。

　　对面的灯亮着，不仅如此，窗户也是开着的。她小小的皱了下眉，把窗帘多拉了一点，视野开阔了不少，视线向另一边扫过去，对上一张悠哉又揶揄的脸。

　　少年黑发被风吹得凌乱，他并不在意，站在阳台角落。一手撑着栏杆，一手里捏着瓶饮料，仰头往嘴里倒时，喉结明显突起。

　　喝了一口后，他再次看向她，轻挑了下眉。

　　几秒钟后，书杳指尖僵硬了几分，猛地将窗帘重新拉上。

　　自从运动会之后，她就总是刻意的去避着他。之前他种种怪异的举动，让她很难不多想。

　　尤其是，他本人像是没觉得有什么，就让书杳陷入一种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无端窘境。

　　她也不明白，明明她其实对上大部分人都可以泰然自若，就算偶尔会觉得有点小尴尬，也可以安然藏在心里，偏偏他是那一小部分之一。

　　书杳按了按太阳穴，起身出房间。

　　他们家和旁边的别墅都差不多，一共有三层楼。她住在顶楼，顶楼有两个房间，另一边是她哥哥的房间，但书嘉也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回来。

　　二楼有三个房间，最大的那个做了父母的主卧，其中一个做了衣帽间，另一个就是专属的香水收藏间。

　　书房和客卧，以及保姆居住的房间都在楼下，但他们家几乎不会有留宿的客人。

　　书杳下一楼倒了杯水喝，伸了个懒腰松松浑身筋骨，目标明确直向二楼收藏间。

　　房间整体比较暗，没有大灯，因为香水需要避光处理。墙边可以开的开关对应着左右墙的大柜子，柜门是玻璃的，每一排都安装了灯带。

　　房间内部可以看成一个中间那一横不封死的“E”型，靠墙的三面是连排的柜子，中间则是左右各一面背对的柜子。

　　书杳没有具体数过家里到底有多少瓶香水，不过据聂晚声的不完全估计，里面少说也有四五千瓶，还在持续增加中。

　　绝大部分香水是聂晚声自己买的，有些香水已经是古董级别，六七十年前的产物。还有一些则是品牌方送的，香水瓶身上还有聂晚声的名字。

　　但凡是来过他们家这个房间的人无外乎都会惊叹，这里简直就是香水收藏博物馆。无论是国内国外，小众或大众，基本上能知道名字的和不知道名字的，这个房间里都有。

　　聂晚声是一位非常优秀的调香师，书杳和哥哥书嘉也幸运的继承了她这方面的优势，嗅觉非常敏锐。

　　哥哥书嘉也有这方面的追求，所以高中毕业就去了法国留学深造。书杳虽然没有从事相关专业工作的想法，但同样也非常爱品析各种不同的香味，也可以说是她的解压方式之一。

　　“E”字型的两个开口端分别扩出两个小空间，一边摆了对坐的丝绒椅，中间放了小沙发，可以用来休息喝茶，看看窗帘拉开后外面的风景。

　　另一边则开辟出了一个小工作台，旁边墙体向内做成凹槽，一共八排，每排都放置着香精精油。

　　桌面上有高精度克重称，旁边有一个小消毒柜，柜子里有烧杯和搅拌棒，可以用来调制香水，书杳偶尔会过来玩一玩。

　　她拉开椅子坐下，从工作台抽屉里拿出一张记录纸和一支笔，放到一旁。

　　想起他多少也算帮过自己两次忙，她实在不知道送沈周懿什么好，左思右想还是选了自己拿手的方面送礼好了。

　　原本书杳对他的印象确实不好，但这段时间渐渐又有了一些变化，他和传言中其实还是挺有差距的。

　　在桌前沉思了片刻，书杳起身从消毒柜拿出烧杯和搅拌棒放到桌上，再去挑香精调配。

　　她决定做一款比较少年感，恣意张扬又带着少许优雅顽劣的矛盾香，整体想要的感觉并不算太阳光，却还是以正向为主。

　　她陆陆续续挑了几款香精，有些不符合预期，又回门口墙柜，里面还放有一些不常用的香精，又挑了半天，最终才确定。

　　书杳一边添加，一边做记录。

　　前调加入柠檬0.5克，薰衣草0.3克，橘子0.3克……

　　中调加入了老鹳草和咖啡，后调则加入了焚香，松木和少许豆蔻。

　　前调清新自然如风，逐渐过渡成拉开些许距离的微苦微辣，又慢慢变得沉稳舒缓。整体会有一种疏离又温柔的矛盾感。

　　陆陆续续加完前中后调需要的所有香精，再加入定香剂陈化剂，去离子水以及香水溶剂，搅拌均匀开始装瓶。

　　装完后她又拿着试纸喷了喷，确认味道。确认无误之后，她先收拾好了桌上所有东西，才带着那瓶香水回了自己房间。

　　房间里有一个小型标签机，她连接电脑找了个简约的黑色叶片围边装饰，中间打上他的名字。看了看又觉得单调，又在名字下面加了他的首字母缩写“S·Z·Y”。

　　最后习惯性的找了一个细花体字，加上自己的专属制作印记，选了打印。很快标签贴打印出来，她将它贴在香水瓶身。

　　书杳自己房间里也有一个放香水的柜子，不过也就只有一个柜子而已，里面还有之前专门买了放着的锦盒，挑了一个简约低调的，把香水装进去。

　　即将是另一个朋友唐棠的生日，她把另一瓶准备送给唐棠的也拿出来，那款是唐棠喜欢好久的一个品牌的十周年纪念款，本来就有锦盒，不用另外装。又从抽屉里翻出包外包装用的包装纸和丝带，给两个礼物进行包装。

　　包完之后觉得给沈周懿用丝带包挺奇怪的，书杳把他那个拆了，重新换了张英文报纸和纸绳包。

　　她盯着包好的礼物，总算松了一口气。

　　不过转眼又想到，该怎么给他貌似也是一个需要考虑的问题？书杳眉头微蹙，很快重新舒展开来。

　　就拜托星星帮忙转交吧。

　　应该可以的。

　　—

　　星期一出了上周随堂测验的成绩，转交礼物的事情暂时耽搁了下来。

　　一直到下午和许灿星一起去吃饭，她才想起来，跟许灿星说了一声。

　　许灿星问她：“你送他什么？”

　　“香水。”书杳轻笑了下，“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反正不想欠人情。先送吧，他不喜欢再说。”

　　“你亲手做的？”看到书杳小幅度点了点头，许灿星啧了一声，“他敢不喜欢。”

　　书杳无奈：“也不能强迫别人喜欢啦。”

　　许灿星却不这么认为：“你亲手做的诶，他不喜欢就是没欣赏品味。不过话说你什么时候有空再给我调调呗？之前那款有点用腻了。”

　　“好呀。”书杳一口答应下来，“等过段时间有空吧，马上唐棠生日，然后月考也要来了，估计下个月才有时间了。”

　　许灿星大手一挥：“没事儿，我不急。”

　　吃完饭后许灿星先去了她班上拿了礼物，书杳想了想也把唐棠的让她一并拿走。

　　她和唐棠其实关系不算特别亲近，不过也还可以，主要还是因为去一班找人会被他们班人看，有点小不自在。她不是很喜欢太多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会有点下意识的抵触和难受。

　　也是这个原因，她平常也很少主动去找许灿星和刘嘉怡，基本都是她们来找她玩儿。

　　许灿星拿了礼物，书杳就去写今晚的作业了。

　　而另一边，这会儿离上课也就还剩十来分钟了，飞跃班大部分人都已经到了。唐棠正在和刘嘉怡聊天，翻着刘嘉怡包里新买的化妆品，沈周懿正在收拾书包，看样子是准备回家。

　　许灿星就先找了他：“诶，沈狗。这是书杳给你的，你之前帮她了忙，还你人情。我那份先欠着，晚点再说哈。”

　　她把包装好的锦盒放他桌上，也没管他有没有话要说，就又折返把另一个递给唐棠：“糖，杳宝给你的生日礼物。”

　　唐棠立刻放下刘嘉怡的化妆品，迫不及待接过：“什么啊什么啊？那我拆了啊？”

　　许灿星点点头。

　　邓良听到动静一脸稀奇想去拿那盒子：“呦？咱们沈少爷什么时候开始助人为乐了？还有礼物？我看看。”

　　沈周懿白了他一眼，拿到自己手里：“好奇心害死猫。”

　　邓良小声嘟囔：“能不能改改口头禅，就一礼物又整什么好奇心害死猫。难不成是有多不可告人啊？”

　　他似笑非笑半转过身，看向邓良：“嘀咕什么呢？”

　　邓良飞快道：“没什么，少爷您请。”

　　沈周懿：“……”
　　说真的，有时候真懒得理他。

　　那边的唐棠已经拆开了包装，锦盒上自带的logo就足够让她惊呼：“我靠！Florescence的十周年纪念款？还是我没收到的浅蓝孤岛？！啊啊啊啊杳杳在哪？我爱她！”

　　“激情表白啊？”许灿星啧啧咋舌，下巴一扬，“隔壁写作业呢。”

　　唐棠捧着那瓶香水爱不释手，在手腕喷了喷，闻言说：“那还是算了，先不打扰她学习了。”

　　她刚才就注意到许灿星是先给了沈周懿，转而仰头探身，隔着段距离喊他：“哎，沈周懿！杳宝送你什么啊？也是香水吗？拆开我看看呗？”

　　沈周懿瞥了她一眼，又看向已经拆出来的锦盒，确实是香水没错。指腹不疾不徐摩挲着玻璃瓶身，送到鼻下深嗅了几秒。

　　原本嘴角勾起的弧度重新归于平直。

　　他还没说话，唐棠不请自来，毫不客气拿起了锦盒里躺着的香水，很快发现：“诶？你这什么牌子的？怎么还有你的名字？”

　　她又放到鼻尖嗅了嗅，闻到股清新的橘子和柠檬味儿：“能喷一下不？我闻一下。”

　　沈周懿还没回答，她又自顾自的照着半空喷了一下。细密水雾从半空中落下，清新温和的味道扩散开来，紧接着是咖啡带点苦涩的香，又逐渐带上点沉稳又疏离的木质调。

　　唐棠赞叹：“你这个也好闻诶！这到底什么牌子啊？上面这个花体字看不懂。”

　　许灿星在旁边接了话：“杳杳自己调的。”

　　“啊，杳杳还会这个吗？她也太厉害了吧。我也想要……”唐棠还想多打量一下，却很快被人拿走，连同桌上的盖子，盖好放盒子里关上，一气呵成。

　　唐棠：“……”
　　沈周懿抠门鬼。

　　沈周懿也没再看她，起身将没几本书的书包单肩挂上，一手拿着锦盒，将外包装纸折了一下随意塞到掌心，冲邓良说了句“走了”，就转身离开。

　　唐棠缓缓：“……啧。”

　　沈周懿从后面走，却又绕到了前面，径直去了精英一。

　　精英一的人比飞跃班多，这会儿已经来全了。他依旧是找了靠门后座那人，帮忙把书杳叫出来。

　　书杳很快看到了他，纠结了两秒还是起了身朝他走过去，两人一起去了门外。

　　有人偷偷扒在窗边看，书杳敏感的察觉到了，但也无可奈何，只希望沈周懿早点离开。她抬头，看向面前比她高出快有一个头的少年：“有事吗沈同学？”

　　“书杳。”他不再意味深长的学着她喊同学，喊起了她的大名。

　　沈周懿晃了晃手中东西：“你送的？”

　　星星应该告诉他了才对啊？

　　书杳虽疑惑，但还是点点头，迟疑说到：“是的。嗯…谢谢你之前帮我，两次。”

　　虽然也怪里怪气过她两次。

　　气氛安静了几秒，他自喉间轻笑一声：“记挺清楚啊？”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默了默：“应该的。”

　　欠了人情就得还。

　　“那你怎么不亲自送？”

　　“啊？”书杳略显不解抬头，对上了他的视线。

　　沈周懿和她对视几秒，主动错开视线的同时，原本插兜的空手朝她伸了过去。

　　食指前两关节指背轻碰了下她眉心，嗓音微沉，像是带着愉悦，又夹杂着零星丁点的不爽：“这点儿诚意都没有。”

　　“小没良心啊你。”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