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舟

　　罗书见年轻人虽没应客礼貌，却也不见高门大户的傲慢，倒是有几分神色不振，他又不着痕迹看了眼白灯笼。他也不把年轻人的态度放心上，只是微微点头，礼貌地说道：“我这有封书信，麻烦小哥给你家老爷过目。”
　　年轻人眼神一顿，犹豫着，拿过信瞧了眼，眼也不抬，语气不确定地问道：“找老爷的？”
　　罗书点点头。
　　这时，年轻人却只摆摆手，扯扯嘴角道：“你怕是才从外乡来吧，我们老爷吃官司了。”
　　“吃官司？”罗书一惊，又问道：“那……可问下为什么吗？”
　　年轻人有些不耐地皱皱眉，却还是轻声答了罗书：“你不见白布么，夫人离世了，县大人说是我们老爷下了杀手，现在连二夫人也成帮凶了。”
　　“那家里现在谁做主？”
　　“少爷和舅老爷啊！”年轻人朝罗书摆了摆手，把信还给罗书道：“你还是到别处去看看吧，我家老爷你要投靠是指望不上了，县老爷就要定罪了。”
　　“你家少爷……”
　　“去！”年轻人不等罗书把话说完，立刻把罗书往外推了推，一边关门一边有意无意地嘀咕道：“小狼崽大了有白眼狼指点可不要狐狸去管家哩。”

　　罗书无奈，看着渐渐变色的天，掂量着所剩不多的银两，只好先找了家不见规模倒也干净的酒店住下。

　　东旭镇不比皇城脚下的其他城镇，由于它特殊的地理位置与地理条件，这里一入了夜就整个静下来了。

　　秋天的夜里还是很凉的，尤其是东旭镇环山面水，罗书本来就没什么衣服，仅仅的那几件也在大火里一件不剩了。本想在东旭镇安定下来可以去置办几件，现下看看，出了点差错总算也暂时定下了，可惜天黑了，东旭镇大多数店也都关门了。无法，罗书只得找看着挺不错的小二帮些忙。

　　这“平安客栈”的小二姓冷，为人热情爱笑，于是大家都叫他“小乐”，他向罗书介绍自己时就说：“客官您有事就找我小乐啊！”小乐不比其他小二，一门心思往那几个小费里钻，罗书囊中羞涩自然给不出小费，他晓得这年头住店客人和小二的“潜规则”，也就打算好挨白眼的准备。却不想这小乐当真是个实在的好人。

　　当罗书找到小乐说了意思，小乐立刻咧嘴笑道：“没事，”小乐见罗书一落魄书生样，原以为会和隔壁村孔先生一样又穷酸又自视清高，却不想罗书是个挺让人亲近的人，他没读过多少书，却最是敬佩那些读书人，于是对罗书格外照顾。这会儿一听了罗书的困难，小乐那张普通中有着三分灵秀的脸露出几分豪气，拍着罗书的肩膀笑道：“小妹她娘一快入冬就会托人给我带几件过冬的衣服，虽然都是自家做的粗布衣裳，可胜在够暖和！罗兄弟也别说什么，不嫌弃就先穿着吧！出门在外大家都是兄弟嘛！”
　　罗书心中一喜，面上不免假假客气地虚着说道：“可是你……”
　　小乐摆摆手，不在意道：“我还有几件去年的衣裳呢，再说了小妹她娘今年做的多着哩，拿几件粗布薄冬衣给兄弟你当秋衣穿还是没问题的。”

　　就着水吃了两个粗面馒头，掂量了下所剩不多的盘缠，第二天罗书穿着热心店小二借的藏青色薄棉短衫跑去了闹市。自古“人多嘴杂”，闹市的消息流通程度最大不过了。

　　其实罗书心里也很茫然，没有底，抱着试一下的心态他在闹市里探听了不少关于木家老爷犯事的消息。
　　统一了下口径，罗书心中一番计较，大致得到一个了解。

　　木家老爷当年只身来到镇上做起了买卖，凭着不错的眼光和魄力，再加原本就有的财力支持，木老爷的生意渐渐做得有声有色。没隔几年，娶了一落魄大户人家的女儿，就是大夫人。据说大夫人在嫁给木老爷前名声不佳，特别是在大夫人的父母双双猝死后，家里日渐破落，她与各色男子交往愈加密切，企图帮助自家大哥顶起家里。最后没办法，把祖宅卖了还了父亲生前欠下的钱，自己嫁给了木老爷。大夫人嫁给木老爷不过八个月就生了大少爷，大家都传木大少不是木老爷的孩子，但木老爷似乎完全不怀疑，对大夫人和大少爷极好，还给了要外出闯荡的舅老爷一笔银子。
　　可二夫人又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这个二夫人是木老爷的一房男妾，曾经是镇上梨园一名叫韵生的青衣，戏唱得不错，脸蛋长得标致，做人也剔透，所以在东旭镇还是挺有点小名气的，捧场的人不少。木老爷一次谈生意去了那里，对方请来韵生陪酒，木老爷至此以后常去捧韵生的场，一来二去也就成了韵生的入幕之宾。几番交往，木老爷征得大夫人同意后娶了韵生做二房。

　　年前舅老爷在外做生意失败回到镇上来了，没几个月大夫人就暴毙了。而后舅老爷就把木老爷告上了，还拿出了人证物证，说是木老爷毒死了大夫人，帮凶则就是二夫人。

　　事实是这样吗？罗书做了另一番打听，得知虽然木老爷算不得什么大善人，但也是以仁为商，公道厚道，偶尔求他帮忙也够热情。二夫人早年身在红尘，可为人较善，也不与大夫人起什么冲突，并且受着木老爷的独宠，应该不会是“为争宠而起杀害之心”。然而，舅老爷真的拿出了证据，物证是托丫头从二夫人房间偷偷找出来的几包“断肠草粉末”，证人是那个丫头，以及年仅十一岁木家大少。

　　罗书多番打听基本肯定木家案子存在多方疑点，但苦于没有门道，无法深入。这日他乱忙活了一天，真算是累极了。拖着疲劳的脚步罗书正准备走回平安客栈歇息，半道路过一家酒店，就见一个粗壮的汉子拉起一个身形单薄的灰衣男子往外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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