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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昆仑之虚水系繁多，有赤水、河水、洋水、黑水、弱水和青水……它们分布在昆仑之虚的四面八方，将昆仑之虚包围着。水边常常镇守着各种神兽，使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

　　涂山石自从被开明兽的九色光束选中，飘上昆仑之虚后，已经有好几日了。但这几日她就像无头苍蝇似的，在昆仑之虚上四处瞎跑。

　　首先，昆仑序作为天帝开设的学校，对她这种外地来求学的学生，管住。

　　住的当然不是想象中的楼阁台榭、琼楼玉宇，也不是传说中的雕栏玉砌，瑶台银阙。就连在九州大陆上最常见的木屋草房都不是。

　　昆仑之虚提供的宿舍，是山洞。

　　没错，就是在山壁上，挖了一个洞。

　　山洞。

　　刚被领到洞门口时，涂山石整个人惊得下巴差点都掉了。

　　想他们青丘之人，食五谷，穿丝帛。怎么到了昆仑之虚，竟然要住进野兽才住的山洞？！

　　虽然他们把这个山洞称之为洞府，但依旧不能改变它是山洞的事实啊。

　　“耶，好棒的山洞。”

　　转头看着青鸟欢呼雀跃、转着圈圈地跑进她隔壁的山洞，涂山石悟了。

　　好吧，是她狭隘了，她不应该用人类的眼光来看异兽的世界，兴许这就是他们觉得最棒的住处呢。

　　涂山石吸了口气，鼓起勇气走进山洞。她也应该去接受不一样的东西才对……

　　才怪。

　　看着“家”徒四壁，黑漆嘛乌，又湿又冷的山洞，涂山石沉默了。山壁里还镶嵌着发着奇怪味道的金属，伸手在山壁上一抹，也不知道是摸到了什么，糊了一手黏糊糊滑溜溜的不明东西。有时还呼啦飞出一群不知道什么时候住进去的蝙蝠，间或跑出一串蟑螂老鼠……涂山石就算没有跳起来，也被恶心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眉头紧皱地快速退出山洞，这根本不是人类能住的地方。

　　她不想跟这些动物做室友！

　　住在这里，她一定会学业未半便直接殇。还学什么本领。

　　于是涂山石又悟了——不适合自己的不用过于强求，这时候你做的不是去强迫自己适应，而是需要去打开另一扇窗户。

　　所以，涂山石小朋友来到昆仑之虚学的第一样事情，变成了修房子。

　　修房子不难，以前在老家，她阿父也带着她帮别人修房子。谁叫她天生力气大得惊人呢。

　　而昆仑之虚物产丰富，各种神树仙树不计其数。还有很多石块，那些挖山洞挖出来的碎石正是她所需要的。

　　不止如此，她还遇到了一位教她修房子的老师——凤凰。

　　这里的凤凰和她老家那片的有些不一样。

　　她老家那片的凤凰在丹穴山，原型像只彩鸡，浑身五彩斑斓。

　　听说他变成原型时，头上的花纹像“德”字，翅膀上的花纹像“义”字，背部的花纹像“礼”字，胸部的花纹像“仁”字，腹部的花纹像“信”字。

　　虽然她没见过凤凰原型的样子，但远远地见过他人形的样子。

　　怎么说呢？也不能说不好看，但衣衫的颜色过于鲜艳了，而且看上去有些花俏，喜欢唱歌跳舞，跳得还挺好看。

　　但这里的凤凰就有些不同了。

　　这里凤凰走的是武行一挂。

　　什么是武行，换种说法，就是武力值比较高，且，喜欢打架。

　　当时涂山石正撅着屁股在山间砍文玉树。因文玉树五颜六色，有些好看，涂山石想用它的木头做窗户，那样透过来的光一定很好看。

　　刚砍倒一棵树，她便看到树后有一只巨大的五色锦鸡正跟几条蛇打的不亦乐乎，难舍难分。

　　几条大蛇根本不是那五色锦鸡的对手，直接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一条被他盘在头上当帽子，一条被他挂在胸前当项链，还有一条被他踩在脚下。

　　凤凰身上的“德仪礼仁信”她是一个没看出来，只看出来了勇猛和剽悍。

　　而那些焉哒哒的蛇，真是好不可怜。

　　涂山石微微有些乍舌，他们那里都传闻凤凰性情温厚善良，谁知道换了个地方，居然性情大变。

　　要是涂山石晚生个一两千年，她就会知道有句话叫“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注1）。但她现在只能张着嘴巴，看凤凰和蛇打架，哦不，应该是凤凰单方面殴打蛇。

　　等凤凰打完了，挂着蛇昂首挺胸地炫耀时，才注意到一旁的涂山石。

　　“哟，哪里来得小娃娃，力气还蛮大！”凤凰看着涂山石脚边的文玉树说。

　　“我是来昆仑序求学的涂山石。”涂山石朝凤凰行礼。

　　“姓涂山啊……你是青丘山来的？”凤凰想了想说。

　　涂山石：“是的。”

　　凤凰：“你还是个人类？”

　　涂山石：“没错。”

　　凤凰围着涂山石绕了一圈：“你来这里，不怕这昆仑之虚的山神异兽把你吃了？”

　　涂山石：“我不怕。”

　　她是真的不怕，她可不只是力气比较大。

　　凤凰看了涂山石半晌，点点头：“小娃娃不错，力气大，有有胆量。我喜欢！”

　　涂山石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接着凤凰问涂山石砍树来干什么，涂山石便将想修个房子的事告诉了凤凰。

　　凤凰听后连连点头：“你说的没错，那山洞确实没办法住。又脏又臭，怎么能住人呢？还不得把我漂亮的羽毛打湿了？还有我的爪子……”

　　看着被打开了话匣子的凤凰，涂山石沉默了。

　　那什么，她收回前面的话，这位和丹穴山的凤凰其实还是很像的。至少在爱美方面。

　　“……所以，你不住山洞完全正确。对了，你会修房子吗？不会的话我我可以教你！”凤凰拍着胸脯说。

　　涂山石噎住。

　　有一点想拒绝怎么办？

　　虽然涂山石有些怀疑，但现实告诉她，以貌取人是不对的。

　　虽然凤凰看上去有一些不靠谱，看确实很会修房子。选址，抄平方线，打地基，安置柱顶石……除此之外，什么树适合做房梁，什么石头适合磨成瓦他也说的头头是道。让涂山石一下子轻松了很多。

　　期间，涂山石问凤凰怎么会修房子，凤凰不屑地说：“我们凤凰可是要‘择良木而栖’，这些都是小事情。”

　　他还嫌弃地说：“要是能在四海九州飞上一圈，我还能找到更好的石块和木料，可惜昆仑之虚太小了。”说着还叹了一口气。

　　涂山石只能闭上嘴巴，默默干活。

　　行吧，你们这种强大的异兽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不是她区区人类羡慕得来的。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顺利了，房子有条不紊地修建着。除了凤凰，青鸟和被凤凰殴打的大蛇也都来帮忙。

　　涂山石这才知道，那几条被凤凰打成面条的蛇其实是他的小伙伴，上次在树林间，他们是在玩耍来着。

　　涂山石偷偷看着凤凰和大蛇伙伴。

　　啊！感觉不是很懂异兽之间的玩耍啊！

　　住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就是吃。

　　昆仑序也管吃。

　　不过这里的食物的还是有那么一点让涂山石下不了嘴。

　　食物无非两种，植物和动物。

　　照常理来说昆仑之虚这里的食物应该很多，但昆仑序给大家吃的植物和动物简直太奇怪了！

　　什么像一团肉泥似的视肉，珠树上摘下来的珍珠一样的果子，比凤凰还长的蝮蛇……

　　涂山石看着一旁的青鸟和周围的同学们都吃的满嘴流油，心里暗想：除了修房子，她可能还要学习种地吧……

　　这些东西她真的不是很敢下口啊！

　　好想念阿娘煮的饭！好想念家乡的黍米啊！不知道带的那一点能坚持多久？

　　…………

　　鸡飞狗跳地解决了食宿，生活也慢慢上了轨道。接下来便是正式的学习了。

　　这里要提一下，昆仑序是天帝所开设的学校，而它的教学模式和后世的学校有很大的不同。

　　首先则是学生。学生是四海九州内的各种异兽，不拘长相，不拘本事，只要能被开明兽选中则行。当然涂山石是那个唯一的人类。

　　其次是老师。昆仑序的老师是四海九州的各种神仙神兽。有鸟身人面的春神句芒，有人面虎爪的秋神蓐收，有人面兽身的火神祝融，人头龙身的雷神……不过这些神仙来昆仑序的时间也是不固定的，有时候每日都在，有时候一月不来一次，甚至有的神仙只来了一次。但昆仑之虚的神仙神兽，如开明兽、陆吾神等的教学时间还是很稳定的。

　　最后是课程。这个还是跟老师有关。老师教什么，学生们学什么。但因为老师不光教他们这一批学生，所以课程就更加繁琐斑驳。因此昆仑序还分了下序、中序和上序。好让学生们能根据自身的情况去学习。

　　但这样还是产生了一个问题—— 到底学什么？怎么学？

　　这也是涂山石现在烦恼的事情。

　　青鸟却奇怪地看着涂山石说：“这有什么好烦恼的，当然是和开明兽学习知识啊！”

　　涂山石：“开明兽？”

　　她想起那个头戴九个面具的虎衫人。

　　青鸟点点头：“是啊，开明兽洞察万物，去听他授课，四海九州的神仙异兽、大小事情便都能知晓了。”

　　涂山石闻言点点头。

　　没错，开明兽兽的课对其他异兽来说或许比较鸡肋，但对她这个纯人类来说是非常必要的。要知道四海九州何其大，能知道各种异兽、植物、玉石到底在哪里，有什么性情、是什么属性，这些可是非常宝贵的知识和信息。听说只有在禹制作的九鼎上才能见之一二。

　　于是涂山石拿着自制的炭笔和木牍，屁颠屁颠地跟着青鸟到开明兽所在的山坳。

　　开明还是那个样子，带着那个九个面的面具，穿着虎纹长衫，浑身仙气缭绕。

　　他坐在袅袅云烟中，空灵飘渺的声音从面具后缓缓传出，清澈，深满。

　　“……黄山上寸草不生，但有许多小竹……山上还有一种鸟，样子像鸮，青羽赤喙，舌头像人的舌头，会说人话，这种鸟名叫鹦鹉。”

　　“……观水发源于泰器山……谁中有很多文鳐鱼。这种鱼形似鲤鱼，但长着一对鸟的翅膀……夜里常跃出水面在空中滑翔……”

　　“……鹊山上有一种草，形状很像山韭，开着青色的小花，这种草叫祝余，吃了这种草便没有饥饿感……”

　　涂山石听着开明娓娓道来，如获至宝。一边听，一边拿着炭笔和木牍奋笔疾书。

　　青鸟不知道什么时候摸过来，看着涂山石好奇地问：“小石头，你在干什么？”

　　涂山石头也不抬地说：“记笔记。”

　　“什么是笔记？为什么记笔记？怎么记笔记？记笔记有什么用？”好奇宝宝上线。

　　涂山石两手动得飞快，并不想理青鸟。

　　“小石头，小石头，小石头……”

　　涂山石不理青鸟继续写写写！

　　“小石……”

　　青鸟还想得吧得，被开明一束光给挂了起来。

　　同学们看着像彩旗一样被挂在空中的青鸟，坐姿更端正了。

　　看吧，上课不专心被老师抓包了吧，活该！

　　下课后，涂山石收拾好东西，准备去吃饭。

　　虽然食物奇怪，但总比饿死强吧。想到昆仑序的食物，涂山石默默给自己打气。

　　这时被挂在空中的青鸟也下来了，他毫无负担地理了理乱糟糟的衣衫，追着涂山石继续问他笔记的事。

　　涂山石被他烦的不行，说：“这是炭笔，这是木牍，它们可以用来记笔记。”

　　眼看青鸟又要提问，涂山石连忙说：“用炭笔在木牍上写下这些符号，这样就能将开明说的内容记录下来。后面还可以拿出来翻看。”

　　青鸟星星眼：“哇！小石头你真聪明。”

　　涂山石：“这可不是我自己想的，是人类的先祖想的。”

　　青鸟依然星星眼：“你们人类真聪明。”

　　涂山石闭嘴。

　　这个我无法反驳。

　　两人到了吃饭的地方，同学们也都在。

　　大家一边吃饭一边聊天，聊的几乎都是和学习有关，而且很多同学和涂山石有相同的困惑，就是不知道该学什么？怎么学？

　　于是同学们就这个问题讨论了起来。

　　“我觉得必须跟着春神句芒学习种植。”一位顶着牛角的同学说。

　　没错，种植出粮食才能有吃的，人才能活命。涂山石和一众同学点点头。

　　“种植有什么好，反正地里也要长起来。我觉得要跟祝融学生火运用火，这样才能远离黑暗！”一位长着翅膀的同学说。

　　对对对！黑暗太恐怖了，一定要跟祝融学习。大家忙不迭认同。

　　“我觉得应该跟和山的吉神泰逢神好好学习，这样才能动天地之气，呼风唤雨。”

　　这个本事好像很厉害啊，一定要学！大家都露出向往的眼神。

　　“我觉得和平逢山神骄虫学驱虫之术很好，这样就不会被蚊虫叮咬。”

　　“我觉得跟榣山的太子长琴学创作乐曲很好啊，听了好听的乐曲心情会很好的！”

　　“我觉得……”

　　“我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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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都十分积极地发表自己的言论，但讨论了一阵，发现并没有什么用处。大家还是不知道去找哪位老师学本事好。反而因为听的意见太多，对自己原来的想法也有些动摇，大家觉得自己的烦恼更多了。

　　于是就见到一群头顶乌云的异兽耷拉着脑地坐在那里，好不壮观。

　　“小石头，你怎么看？”青鸟也被各种说法绕得脑子发晕。

　　他胡乱地抓着脑袋上的羽毛，把脑袋抓成了一个鸡窝。

　　“啊？我？”涂山石也有些乱。

　　大家的意见感觉都很好，都很有道理，这让她怎么说。

　　“是啊，你！你可是人类，最会动脑经，也最会思考的人类。这时候当然要问你的意见啦。”青鸟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听到青鸟的话，众异兽也将视线投向涂山石。

　　“是啊，小石头同学，你帮我们想想啊。”

　　“对啊对啊。”

　　一瞬间，各种颜色、各种大小的眼珠子全都像探照灯似的看向涂山石。

　　涂山石想，幸好她胆子够大，但凡来个胆小的，被这么多长相奇异的人看着，非吓出个好歹来。

　　涂山石忽略明晃晃的眼睛，转而思考起来。

　　大家都静静地等着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众异兽开始有些躁动。

　　涂山石突然开口道：“我在青丘山听说过这样一件事。有个人，想去花园摘一朵花戴在头上。刚走进花园，见到一位女子带着杏花好看，于是他也摘了一朵杏花戴上；走了几步，看到一位男子带着桃花不错，于是他又摘了一朵桃花戴在头上；又过了不远，他见到一位老妪鬓边簪了一朵迎春花，他也摘了一朵迎春花……就这样，当他出来从花园出来时，他顶了一脑袋的花。其他人见状都哈哈大笑。”

　　涂山石说着，想法越来越清晰，眼神也越来越明亮。最后，她的眼中仿佛茅塞顿开一般出现一片星辰，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她抬起头看着周围的异兽，见他们有的若有所思，有的一脸懵懂。

　　涂山石：“我想，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想法。”

　　“不要被别人的意见和看法主导，独立思考，是比学会具体的知识更重要的事情。”

　　她一说完，其他人立刻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涂山石见状，笑了笑说：“同时，懂得取舍，去选择适合自己的内容也是很重要的事。”

　　“啊，原来是这样啊，我要回去好好想一想我到底想要学什么。”

　　“没错没错，我也要从中选一选。”

　　“我也是我也是。”

　　异兽们拨开乌云，喜气洋洋地回洞府去了。

　　涂山石也露出如释负重的笑容，起身准备回她的小木屋。

　　青鸟贴了过来，眨着眼睛问：“小石头，你想到要学什么了吗？”

　　涂山石转头看向青鸟，笑了笑：“嗯！我想到了！我想学——巫。”

　　…………

　　卖驴——《伊索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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