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冢

作者:一千度眼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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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忌恨


      南朝文景十年九月末,北朝轩辕云池亲率大军攻占平京,皇宫守卫全军覆没,南朝皇太子尉伯懿携四五侍卫突围,太子妃和皇孙长宁及宫中嫔妃以及众内侍、宫女等尽皆沦于敌手,诸文臣武将的一应家眷也全部被困城中。
      十一月初,尉飒派使臣前往平京见轩辕云池,准备议和。
      此时的尉伯懿尚在去安洛的路上。
      尉伯懿到达安洛行宫时,已是半夜时分,他不敢惊扰尉飒,便决定先去找尉麒。尉伯懿心下思量着,等天明后和尉麒一同去见父亲,那时即便尉飒有气要撒,尉麒也好在旁劝着点,再说分开这么久,自己着实对他想念的紧,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他。想到此处,他随便抓过一个值夜的宫女,让她带自己往尉麒的住处去。
      那宫女不敢怠慢,战战兢兢的领着尉伯懿到了一处宫室前。尉伯懿定睛一看,却见门口两则站着值夜的侍卫,却是原本兵部的,看见是他,倒也不加拦阻,上前问候了几句便轻易的将他放了进去。及至到了里面,却只见一个上夜内侍在门口垂头站着,一晃一晃的打着盹,竟是丝毫没有发觉他已经走了进来。
      尉伯懿不禁眉头一皱,像这般的防范也未免太过松懈了,他走上几步,正想将那懈怠的内侍叫醒,屋子里却传来一些怪异的声响。尉伯懿一惊,急忙侧耳倾听。一些隐隐约约的呻吟声袭入他的耳朵,柔媚娇软,仿佛正享受着极大的愉悦,尉伯懿浑身一震,脸色立变,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声音,也能清楚的分辨发出呻吟声的人正是尉麒。
      耳听得那呻吟声越来越急促,尉伯懿不禁心跳如擂鼓,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听到这些,做梦都想听到的声音却并非由他给予,这怎能不叫他恨得咬牙切齿!门边的内侍身子晃了一下,揉着眼睛醒了过来,尉伯懿急忙向阴影处一闪身,藏在黑暗中的他清楚的看见了那内侍脸上顿时闪现的兴奋和暧昧的神情。尉伯懿差点将牙齿咬碎,他俯低身子,蹑手蹑脚的向侧墙的一扇窗前走去,他倒要看一看,此刻里面到底是何等春色无边!
      呻吟声依旧缠绵着,从那扇半掩着的窗户望进去,正可以将床榻上的情形尽收眼底,隔着那幕薄薄的纱帐,尉伯懿看到了自己绝对不想看到的情景。尉麒,他深深爱着的尉麒,此刻正跨坐在尉飒身上,他极力的往后仰着头,仿佛身陷一场迷幻的梦中,不断的尖叫呻吟,黑色的长发散乱着随着身体的晃动而舞动着,而平躺着的尉飒则紧紧的握住尉麒的腰,支撑着他那摇摇欲坠的身子。室内的烛火明亮而妖艳,伴随着浓烈的蒸腾着的龙涎香,在这个秋夜中异常狂乱的舞蹈着。
      尉伯懿狠狠的捏住了自己的拳头,指节处穿来“咯咯”的声音,他知道自己已经怒恨到了极点。但,没有人去关注他,里面的激情继续上演着。不知过了多久,尉麒一声难以压抑的尖叫过后,天地终于平静了下来。尉伯懿靠在冰冷的墙上瑟瑟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怒火在整个身体里乱窜,烧灼得他几乎神智溃乱!
      过了半晌,屋里又响起两人轻声的对话来:
      “舒服么?麒儿……”尉飒的声音带着笑意,还有一股极度的满足感,这真是个疯狂的夜晚,尤其是尉麒的表现,简直叫他爱不释手,不能自拔。
      尉麒静默着,似乎已经睡去,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那药虽好,但对身子有害,以后不可常服……”
      尉飒笑道:“这有什么打紧?又不是什么红丸金丹,再说……难得见到你那样子,简直……”
      尉麒咳了一声,窸窸窣窣的翻身过去。尉飒低声的笑了,“赵冕这老小子看来也不是什么正经东西……没事尽捣鼓这些,不过还真是称了朕的心……麒儿你说,咱们该赏他点什么好?”
      尉麒没有答话,半天方道:“吏部尚书一职不是还没人么?让他去吧……”
      尉伯懿心中一惊,吏部掌管一国官吏,职位显赫而重要,不是能随随便便就能塞个人顶数的,何况还是吏部最高主管一职?却不知尉飒怎么想。
      “好吧……依你!”尉飒出乎意料的一口答应,似乎连想都没想。
      尉伯懿暗暗咬牙,刚想掉头走开,却听里面尉麒一声低喘:“你……你还要?”而尉飒明显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听着那靡靡之声再度响起,尉伯懿几乎气炸了。但又能怎样?自己此刻除了像做贼一样的偷听偷看外还能做什么?那个压在尉麒身上的男人是他的父皇,是他和尉麒共同的父亲!是一个能够随便决定别人生死的人!即便在这个时候,尉飒仍然是皇帝,只要他活着一天,自己就没有翻身的可能!
      尉伯懿疾步的走开了,他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来阻止这些,只有让自己远远的逃开,听不见也看不见。他可以面对北朝兵临城下的大军,可以面对已经沦落敌手的京城,但他就是不能面对尉飒和尉麒那交缠的身体和那赤裸裸的,涌动着情欲的话语。
      尉伯懿生平第一次对自己的父亲感到了强烈的憎恶之情,他已经忍了很久了,如果没有今天的事情,他也许会一直忍下去,直到尉飒死后将皇位传给他,或者还没得到皇位时就被轩辕云池干掉。但现在,尉伯懿不想再忍下去了。仇恨的引线被点燃,多年的怨怼集中在一处爆发了出来,而后果是可怕的。
      把尉麒从尉飒怀里拉过来躺在自己身下——这就是尉伯懿唯一的想法。
      父子之争,争的不是皇位,是尉麒!
      为了尉麒,尉伯懿一天都不想再等了,只是,自己该如何名正言顺的用最快的时间一步踏上这个皇位呢?尉伯懿想来想去,忽然想到了一个人——韦敬宗。
      韦敬宗是韦绿妆的兄长,他妹子还没当皇后时,只是平京城一个小小的杂役,后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居然给他混到了国舅,虽然尉飒给他的都是毫无实权的虚职,但还是着实风光了一把。加上韦敬宗这个人又精通搜刮一道,这些年积累起来的家底也的确很是丰厚,生活过得不亦乐乎。但在韦绿妆死了之后,韦敬宗便开始惶惶不可终日,尤其到了安洛之后那狭小的院子和将就的生活,让他根本无所适从。尉飒并不理睬他,而尉伯懿更是从没将他当成自己的亲人,他能依靠的也只有那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钱财了,只是那些丰厚的家底却沦陷在平京,每当想到此事韦敬宗便心疼不已。
      韦敬宗在想念自己金银财宝的时候听到了尉伯懿前来的消息。
      他急匆匆的迎出去,不知道那一向冷冰冰的外甥今天怎么会想起自己来了,但对方不仅是外甥还是太子,礼节和规矩还是要的。
      “舅父近来可好?”尉伯懿不似往日对韦敬宗那般爱搭不理,破天荒的问候了一句,脸上居然还露着一丝笑意。
      韦敬宗反而吓了一跳,打量着敢是今儿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不成,他诚惶诚恐的道:“劳太子挂念,微臣身体很好。”
      尉伯懿大大方方的在外屋坐了,将所有侍女都打发出去,然后笑眯眯的道:“是么?”他说了这两个字,又沉默了半晌,才继续道:“母后临去前,舅父可曾在左右?可听得什么遗言不曾?”
      韦敬宗暗地抹了把汗,当时他长途跋涉的晕头转向,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妹妹?加上尉飒又催令急行,竟是连尸身都没能见上。只不知道尉伯懿此时问这个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舅父,我若此刻去向父皇提议将母后尸身收葬回安洛,父皇会肯吗?”尉伯懿仍旧笑着道。
      韦敬宗不明所以的看着尉伯懿,心中暗道,自己怎么会知道尉飒肯不肯?但他还是不敢怠慢的回答道:“此时提出这事?皇上应该不会允准吧,毕竟现在时机不好……何况如今天气也多变,恐怕还得等上一等吧……”韦敬宗思忖着,但他很快发现尉伯懿的思绪根本不在此处。
      他到底要想对自己说什么?韦敬宗心中惴惴不安,他很了解这个外甥,尉伯懿从来就不会如此关心自己的母亲,又怎么会突然热切的希望她的尸身尽快入土为安呢?
      “舅父……我希望能早日请回母后的尸身,然后以太后之礼安葬……”尉伯懿终于半吞半吐的吐露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韦氏一干宗亲之中,近年也出了些才俊,我想提拔几个,以慰母后在天之灵……”
      韦敬宗懵了一会儿,终于明白了尉伯懿的意思:他要当皇帝!
      可为什么要来找自己商量?还顺道提出了好处,提拔韦氏族人!众所周知,父死子继,但尉飒的身体还很硬朗,丝毫也没有要死的迹象,尉伯懿难道想说服尉飒退位,然后自己登基不成?尉飒能同意吗?韦敬宗暗咒了一声:异想天开的小子!
      “恕臣直言,太子您是名正言顺的登基者,早一时晚一时不都一样的吗?”韦敬宗就是搞不懂了,如今时局动荡,尉伯懿干嘛来这一套。
      “我一刻也等不了了!我只要一想到麒儿……”尉伯懿恨恨的,几乎脱口而出。
      韦敬宗虽然人老了,但耳朵却没聋,他清楚的捕捉到了“麒儿”这两个字,心下顿时恍然大悟,急忙打哈哈道:“太子想要尽快登基,老臣身为舅父自然是完全赞成的,但是……太子怎么会想到来找老臣呢?老臣在朝中,可无权无势,连个谈得上交情的人都没有,怎能劝得动皇上……”
      尉伯懿不禁冷笑:“谁要你去劝他了?明着和他斗,小心死无葬身之地!”
      “那太子的意思是……”韦敬宗心中一惊,他已经隐隐约约知道尉伯懿准备要干什么了。
      “不能明着,自然就暗中出手,打他个措手不及!”尉伯懿果然恶狠狠的道,“他做了这么多年皇帝,也该歇歇了……不是听说他一直对当年的秦子漱念念不忘吗?差不多也该相聚了吧!”
      看着尉伯懿一向温和的脸上流露出来的那一丝阴冷,韦敬宗简直从头凉到了脚,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自己这个外甥。
      为了尉麒,他竟然要弑君杀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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