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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官(2)
秘书端上咖啡离开。门被合上后,江汐才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把你二叔气成那样?”
才刚坐定的江引墨褪了外套,扯松领带,顺手解开衬衣的第一颗扣子,“董事会通过了那份计划。”
经过方才的同江深的对峙,江汐已不复之前那般意外,“是吗?看来比我预想的要顺利得多。可那些老先生们……”
“自然有人要反对。左不过是那些老生常谈的借口。临了爷爷说,既然形势尚不乐观,为了防止资金缺口,他的股份在五年内不会作任何变动。”
“什么?!”江汐乍听之下险些叫出声来,一时间端庄的脸上变换了千百种神色,简直难以置信,“你的意思是……”
江铎宣布保持绝对中立,无异于告诉在场的每一位,即便江深能说通盛氏联手,也远远赶不上已握有四成股权的江引墨,实际上IS最大的股东已浮出水面。
江引墨仍平静如初,“后续资金到位后,可以着手收购余下的份额。”
他果然做足了功课。江汐虽有些耳闻,因并未直接参与其中,故知之甚少。若非对引墨全权信任,恐怕她的震惊不会亚于江深。想到这里,江深的话突然从大脑中冒出来,“对了,杜家凭什么撇开江深,听信黎仲龄增持原料股,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LM关注在这上头的时间不短了。纪葳一向在这方面很有些独到的眼光,也着实尝了不少甜头。一年之内,原料股还有相当的上涨空间。黎纪葳大展身手,自然有人眼红——”大暑天里,他仍喝着热腾腾的红茶,“小姑姑,若杜家有什么问题,对IS没有半点好处,我只是不想他们有过多的流动资金。”
江汐静静地抿着咖啡,沉吟后道:“这个人情欠得可不小。”
“我欠他的人情又岂止这一回。”
滚烫的马克杯被他紧贴在掌心。隔着升腾的水汽,江汐看不清他眼里深沉坚定的背后究竟是什么。静默良久,她才又想到一个颇为紧要的问题:“盛东颐呢?他怎么说?”
他摇头。如他所料,今天的会议从头至尾,盛东颐一言未发。
江汐有些纳闷,“看来,不排除他坐地起价,等着你自己向他开这个口。引墨——”她忽然有些紧张,“会不会盛珏还对你……”
“你想哪儿去了。”江引墨揉揉眉心,启动面前的手提电脑,“在商言商,盛东颐始终是个生意人。这件事我会处理。”
“你心中有数就好。我也不想你因此失彼。”江汐终于露出由衷的笑,想了想又问,“你自己的事考虑得如何?”
他手下一滞,恰好外头有人叩门。
见司慎抱着文件进来,江汐只得打住话头。忽然想起件事,她又道:“Steven的航班下午到,上飞机前他问起归鸿和梓桑——”
“归鸿怕是要在西安待一段时间;我会去车站接梓桑,到时候酒店见。”
江汐见他一一安排妥当,点了点头,起身告辞。临走时瞥见墙上的挂轴,又不经意地道:“司慎,这画你新买的?眼光不错啊,寓意也好。”
司慎摆放文件的同时忍不住抬头觑视某人的脸色,见他未有任何异样,遂笑道:“江小姐,这可是普天之下独一无二————这事我可干不了。”
江汐凑过去,仔细看了看后连连赞叹绣者心灵手巧,丝毫没有注意办公桌后的江引墨朝着司慎使了个眼色,便被笑容可掬的司助理送出门去。
室内恢复了安静。江引墨无意识地合上半开的手提电脑,颓然靠向椅背,投向墙对面的目光渐渐失去焦点,久久回不了神,一如他收到它的那一日。
从C市返回后,他没有主动联络过她。那一天,她的倔强和自强让他清楚地意识到,面对失去至亲的痛楚,比起他的暖言安抚,依靠自身的力量来化解会来得更有效。既然她需要时间,那他便愿意等,等着她调适心情,等着她走出悲痛。
一天;
两天;
三天;
……
日复一日,他看着那株白兰在窗台上即将迎来第二个花季,看着无声律动的月相由残渐盈,肩头的疤痕一日淡似一日,他的心底却一分一分空了起来。期望与失望的轮回中,一份显示着发自C市的快件送到手中,将失望生生定格,再也无从反弹。
运单上明明是端秀遒丽的孟頫体,骨子里却透着倔强,惟独“江引墨”三个行楷字,历经长年累月的模仿,已与他的笔迹相去不远。
一同被快递送到这里的还有他公寓的门钥磁卡和一封信。与其说是一封信,不如说是一张便笺来得更确切,因为笺纸上只有一句话——
“对不起。我不是叶君则的女儿。”
静坐了整整一个下午,他在最后一面的重忆中开始了然。
在这场内部的竞逐中,他处处主动,进退自如,几乎算准了来往拉锯的每一步。惟独预料不到的便是莫芳菲突然恶化的身体状况,以至于牵一发动全身,一记昏着几乎搅乱了全局。
既然她对那天的话如此念念不忘耿耿于怀,既然是他一时失心铸成大错,那他便愿意等,等着她回到自己身边。
他问自己,此时此刻,心头滋生的五味杂陈究竟是什么?
是悔?
即便有重新来过的机会,他还是会将所有的这些照做一遍,一模一样,原封不动。
是恨?
四年前一次,四年后再一次。他是血肉之躯,他也有七情六欲,他的脆弱和失控并不少于任何人,可她到底把他当什么了?
整整八个年头,他毫无保留地宠她爱她,却连半点最根本的信任都得不到。江引墨不是圣人,也没想过要做圣人,更何况连圣人也承认“君子有恶”。
他只想问问她,口口声声说爱他,却又能潇洒决绝地从他的世界里走出去,要怎么样才能够办得到!
至于其他的,不提也罢,只要有恨就已经够了。一旦他可以恨她,便有了足够的狠心与决心。
这一次,他不会再找,也不会再追,他要将事实摆在她眼前,他要她自己回来。
于是,他拨出那个下午唯一的一通电话。记得电话里他说:“静师妹,请再帮我一个忙。”
此后,他让市场部和投资部收集各种资料和信息,秘书室被他折腾得人仰马翻,负责项目档案的几位同事叫苦不迭,二十八楼会议室里灯火通明,连司慎每一天的工作时间都超过了十二个小时,终于赶在董事局例会之前交出一份无懈可击的计划。
他对这个计划志在必得,除了想借此在民用地产里站稳脚跟之外,或多或少对余下几位仍旧摇摆不定的老股东存了投石问路的心思。
这大半年来,杜家资金的未及回笼,牵掣着江深收购的进度。今天,江铎的决定、盛东颐的沉默均在他预料之中。原本,他要的只是祖父的一句话,哪怕一个暗示也已足够,却不曾料想获得了更有力的支持。
使得业内人心惶惶的负面事件,意外地带活了他的整盘部署。
第一次,他在长年的乱局纷争中占得先手;
第一次,他开始体会到胜利背后的如释重负;
第一次,他发现成功的喜悦瞬逝之后,竟只剩下更大更深的空洞和寂寥……
冥想止于司慎再度的敲门声。
见方才送来的一堆文件仍在原位,这位尽职的助理将它们全部移到一旁,又将手里的那一份摆在江引墨面前,“这是改建C市科技馆的标书草案。等着你过目。”
江引墨直起身,浏览几页后渐渐停了手。默阅中,修长指尖向桌面轻轻扣了数下,他提笔将报价的总金额划掉,写上另一个令司慎诧异的数字,“按这个价格再做一次。”
“为什么?”司慎不解的目光急速从A4纸移向上司,却未在那张声色未改的脸上探出一丝端倪。
按着江引墨重新拟订的价格,IS这一趟明摆着只有陪太子读书的份了。
IS陪太子读书?也不怕“太子”消受不起?
江引墨只淡淡地道:“从今天开始,C市的项目暂时不做。”非但不向震惊中的司慎解释一二,又习惯性地将笔一扔,补充了一句,“还有J省的其它城市。”
语气淡漠一如往常,却坚决到不容置疑。
共事一年多,司慎已深知他说一不二的脾气,此时也识趣地不再追问,只尽责地提醒:“这一个……前期投入,真要拱手让出去?”
江引墨思索片刻,合上标书递还给司慎,“这样,把这个情况同黎纪葳的助理交待一下。”
司慎若有所悟,点头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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