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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官(1)
书房内,江铎双手交握,搁在方才阅毕的计划书上,沉吟片刻后,忽而朝着对面那人笑了笑,“你二叔不会赞成的。”
江引墨直视祖父,面色平和,语调沉静,“他不是董事局主席,您才是。”
江铎不由得一笑,“这还是你头一次恭维我。可说到底,我们总还是一家人,恐怕……”
不待他字斟句酌,江引墨已淡淡接口:“恐怕二叔已经连表面工夫都懒得维持。”
“这话怎么讲?”
他取过另一份文件,放在江铎面前,“这是投资部第四季度的预算。上个季度的那份,同财务部协调了三次才勉强通过。我不想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但愿到时候二叔不会说我走上层路线。”
江铎粗略浏览,随即签上大名交还给他。
江引墨接过,也不道谢,只说:“希望这份计划在董事局例会上同样得到您的支持。”
“引墨,”江铎渐渐敛了笑容,合上文档坐直身体,“你到底要什么?”
江引墨略垂了垂眼,抬头时反倒笑了,“您让我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江铎叹了口气,“引墨,你的成绩有目共睹。爷爷相信你的能力,也知道你不会甘心为人作嫁。但归根到底,IS尾大不掉,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所以,IS一定会平稳过渡。”
江铎目光灼灼,迅疾接过话头:“凭什么?”
凭什么?
“爷爷,这一年多来,我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江引墨答非所问,“您猜是什么?”
眼前的孙儿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江铎仍不动声色,只和蔼地道:“你说说看。”
江引墨略略向前倾身,深不可测的目光里透着并不多见的似笑非笑,“原来IS的股票那么值钱。”
看似孩子气的话让江铎一下子笑出声来,却在下一瞬僵了嘴角变了脸色。
自他开始默声的那一刻,江引墨又成了那个淡漠疏离的青年,颇有耐心等待他答复的同时亦无所谓地摆弄着桌上的水晶镇纸。
许久后,江铎开口:“你有多大把握?”
“这么说吧,”他松了那管镇纸,靠向椅背,“不算您和盛氏的那部分,如果二叔出的价足够好,他应该还有八个点的空间。”
江铎略加盘算,便知孙儿手里的股份已达实足的四成,不声不响以绝对的优势超过江深,却并未如他预料的那般,在IS内部引起节外生枝的波澜。
暗暗心惊之余,他瞥见神色未改的江引墨端起阿姨泡的茶,显然是没有和盘托出的打算。他想了想,说:“转让也好,收购也好,我关心的不是这些。你坦白告诉我,这里头——你父亲出了多少力?”
“我只问爸爸借了一部分私房。”江引墨终于忍不住扯扯嘴角,黑眸里却笑意全无,“爷爷,他同您一样,一向言而有信。”
江铎冷不防被他将了一军,一时竟无法接他的话,一个念头却飞快地自脑海闪过,“盛氏的那一成,你预备怎么解决?”
他似乎有备而来,“我不会违背平稳过渡的原则,这一点您大可放心。”简短话语掷地有声,显见是有备而来。
“你二叔那里……”江铎欲言又止。
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了做一碗水端平的表面文章。江引墨不易察觉地微冷一笑,“他不会输得太难看。”
他起身告辞时,江铎并未将计划书交还于他,只拍着他的肩说:“引墨,何必把自己逼得那么辛苦,其实你有更好的方法拿到IS的执行权。”
“没那个必要。”眸光渐冷,他转身离去。
地产界为时一个多月的喧嚣终于在充斥争议的调查结果中归于平静。略显反常的沉寂中,那一纸计划书却在IS董事会里激起轩然大波,就连几已赋闲的江铎都未置身事外,亲自主持例行的董事局会议。
面对这份收购土地计划,首先发难的是向来不看好地产领域的江深。理由显而易见,房市泡沫由来已久,如今,本城出了这么震惊中外的倒楼事件,业内大部分同行躲都躲不及,最低限度也选择了审度和观望。即便IS并未因金融危机受到太大的影响,又有雄厚的资金作支撑,却也没有去蹚这道浑水的丝毫必要。
江深话音一落,果不其然便有人迎声附和。由此及彼,话题越聊越空泛,居安思危的这几位甚至还提到了致天国际等在建项目的莫测前景,忧心中透着对出尽风头急功近利行为的不满和声讨。
在座不乏有人保持缄默。比如静领声讨的江引墨,比如不动声色的盛东颐,比如早已打定主意的几位股东,比如观望已久的另几位董事会成员。
眼看主题开始不着边际,江铎轻咳一声,在重归井然的气氛中对着右手边道:“引墨,这个计划是你提出的。说说你的看法。”
“两点。”江引墨保持着原先的姿势分毫不动,“首先,这场事故影响太过严重。撇开赔偿结果不论,职能机构的公信力也受到了相当程度的质疑。如此一来,政府的反应可想而知,尤其在针对开发商,必然会有一系列相关的限制性新政策陆续出台。而优胜劣汰过后,正是吸纳小型开发商土储的最佳时机。
“至于导致房地产泡沫的原因——热钱投机和过度放贷等主要因素逐步得到抑制,国家的宏观调控也正在加强对投机性房产的打压,且政策上越来越偏向二三线城市。综上种种,如果在下半年着手土地储备,结合我们的具体情况,应该大有可为。”
话落,会议室里一片寂静,连性能极好的冷气里发出的些微噪音都清晰可闻。
直到会议临近尾声,江汐才来得及从别处赶来,正犹豫着是否该在这个时候进去,冷不防大门骤然被推开。
略嫌嘈杂的声浪扑面而来,怒气难遏的江深率先大步从里走出,将其他人远远甩在身后,掠过她跟前时一把扣住她的手腕,迅疾将她拖进自己的办公间。
“你还敢说他跟里头那几个没有暗通款曲,老爷子真的不曾偏心?!”他发力甩上门,慑人的眼里烈焰燃烧,阴沉的语声却越发克制,“真是要恭喜啊,大获全胜的感觉怎么样?一家三口准备怎么庆祝?想要我这个做二哥的送份什么样的贺礼?”
江汐被他连刺带讽,鄙薄到一头雾水,心念一闪,指着门口轻声道:“输阵不输人。有什么事回家说!”
“回家?”他气到极处,抓起手边的资料狠摔出去,“江家早就成了你们的天下,哪里还有我的容身之地!”
江汐听他越说越离谱,忍不住脱口骂:“江深你简直混蛋!”
“我混蛋?”江深怒极反笑,那双深不可测的眼里已是喷薄而出的怒火,“我要是混蛋,能眼睁睁看着杜家在这个时候投资原材料股票,任由江引墨在我眼皮底下吃掉所有份额?”
江汐虽不明就里,听了这话却也翻了脸,“既然赌了,就要输得起。你的企管部财务部,哪一个不在和引墨为难,就连最简单的合作协议,法务部都是用双重标准来对待。你一个做长辈的,处处刁难他,他有说什么吗?”
江深像是听了这世上最可笑的笑话,“‘长辈’?他几时当我是他的长辈?江汐,你到底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江引墨比你们想象的厉害得多。双管齐下步步为营,现在老爷子连个招呼都不打,已经站到他那边。还有,知不知道这一年杜家跟谁走得近?是黎仲龄!”
闻言,江汐顿时一愣。这个情况她早就意识到了,也不是没有提醒过江引墨多加重视。现在被江深用这样的语气道出,却只教她直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那又如何?”
“——是黎纪葳的父亲!”
原本江深和所有人一样,只当江黎的交往是少壮派里单纯的合作关系,更何况论起上一辈的交情,黎家似乎同杜家更深厚一些。待无意中获知,同为F大毕业的两人的相识直可追溯到十年之前,江深不是没有想过多加防备,却为时已晚。
江汐稍稍回神,心头不知怎么突然空落落的,一时却什么念头都抓不住。眼见江深正在气头上,她不打算再同他多作言辞上的纠缠,“若不是你素日太过分,又怎么会把他逼到这个份上?”
“江汐,你别搞错了,现在出局的那个是我,灰头土脸的那个是我,众叛亲离的那个还是我!”
江汐心头一软,垂了垂眼,片刻后仍旧抬起头,直视他充盈着愤懑与不甘的双目,冷静却又无奈地道:“二哥,是你离亲叛众。”说完用力挣开他的手,出了门直朝江引墨的办公室快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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