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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离(3)
反观默默放下听筒的许承宇。他料想这般糟糕天气的双休日,叶流影多半不会出门,所以事先也没打个招呼便来到浔枫景苑,本是想替她庆祝生日。
他打了几通电话也没人接,正着急的当口恰好碰见她被送回来,从头到脚湿得像从水里捞出一般,接了江引墨的电话心下越发疑惑。
不一会儿,叶流影泡了热水澡吹干头发出来,又喝了他预备下的姜茶,还笑他年纪越大越婆婆妈妈。面对他将信将疑的目光,她且解释说雨伞落在别处,没听见手机响,遇上江引墨也只是个偶然云云。
许承宇明白她是不想自己担心,又见她并未有任何异样,便压下了千百个疑问,自行开了冰箱找东西果腹。两个人还看了会儿电视,他嘱咐她早点休息便离开了。
老天可以作证,叶流影并没有对许承宇说一句假话,可偏偏还是立竿见影地遭了报应。
如果她真可以穿越到古代,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叫那些古人收回“人定胜天”的鬼话。亏得那么多后人奉其为真理,却连自己的小病小痛都控制不了。
许承宇走后,她又喝下泡腾水,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强迫自己屏蔽掉一切干扰早早睡了。哪料想第二天一醒来头晕鼻塞喉咙痛,着凉感冒的症状齐齐出现,全身上下没有一处能使得上劲,只得老老实实打电话去公司请假,强打起精神拣了几件要紧的事情吩咐韩旭,免得落人话柄。
好在没有发烧,她吃了药迷迷糊糊睡了半日,似乎是恢复了些许气力,伸手想看看钟点,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床头柜上的物品已被她不小心打落在地。至此,她终于清醒过来,顶着仍觉沉重的脑袋勉强起身,坐在床沿,刚一抬眼,那张顺手牵来的CD不偏不倚撞进视线。正是她将它送给江引墨的那一天,亲手将原本并不相干的四个人联系在一起……
莫芳菲倾心科研事业,流影自小被安排和外祖父母一起生活。毫不夸张地说,一出生便认识了隔壁许伯伯的儿子许承宇。
许承宇比她年长三岁。三年正是个不尴不尬的坎儿,再加上他那样锯嘴葫芦的个性,除了学业上的帮教,两个人几乎找不到什么共同语言。外公外婆过世后,舅舅一家搬回老宅留守,正念高一的流影跟着莫芳菲搬了家,好在三不五时地去探望舅舅他们,也和许承宇仍靠着通信和电话保持联系。有了他的帮助,以往仅凭小聪明应付学业的流影才得以在高考时侥幸进入第一志愿,同时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和母亲的夙愿。
流影大一结束的那年,许承宇考上F大信息工程学院的研究生。虽说理工科的学生鲜有不繁忙者,他倒有着大把大把的时间往她这里跑,流影虽觉奇怪可也没当回事。直到某一天突然意识到,许承宇的口里“盛珏”这个名字出现得越来越频繁,她这才有所醒悟。
盛珏是她的同班同学,也算是建筑系这届学生中的一个另类。听说家里有着不为人知的显赫背景,明丽不可方物的她平时一贯独来独往,因为不太住校,所以和同宿舍的同学交情泛泛,可不知为什么,单单和隔壁寝室的流影甚是谈得来,常常一起占座上课。
自发现许承宇的心事后,流影也曾暗中观望过一阵,盛珏依旧规律地上课吃饭,不见有任何异常的情况出现,由此可以断定,在这方面并无多少实战经验的许承宇并未得手。
那一天,流影跑遍了大半个S城,终于买到了那张九六年出品的CD。因为是店里仅剩的一张,她也不能嫌弃盒套有条长长的裂缝,难免有些小小遗憾。许承宇打电话找她吃饭时,她早已与江引墨约好,又不便推脱,急智之下突生了成人之美的念头,一并叫上了盛珏,凑个四角俱全岂不更好。
谁料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盛珏见了许承宇,大大方方点个头,有的没的聊上一句半句。可流影不会想得到,她的明媚笑颜在江引墨现身的瞬间突然变色,再度开口时,语气陡然降到冰点。听话里的口气,两个人相识不是一天两天了。
流影当时的直觉十分简单,简单到现在回想起来都忍不住骂自己幼稚可笑。建筑学院找不出几个没听过江引墨大名的人来,盛珏认识他亦不足为奇。不过她不常在校,自然对江引墨和她交往一事不十分知情,想必是因为好朋友这般“终身大事”都不知会自己一声,才心有怨怼。
盛珏摆了脸色,江引墨自然不会造次,一如既往神色淡淡,话似乎也比平时更少了。倒是不擅辞令的许承宇怕冷场,时不时招呼盛珏,还一口一个“小影”叫得无比亲切自然。可再迟钝的人也能感觉到气氛的尴尬和异常。随着江引墨被导师的一个电话召唤而去,这餐饭也就草草收场。
流影回到宿舍看了会儿书,仍是为着方才的不欢而散心神不定。手机拿起又放下,屏幕按亮了又看着背灯暗去……反复纠结了半日,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发了个消息给江引墨:“师兄你是不是还在忙?”
按了发送后,她一拍脑门——完了,头一句话就说错了,连称呼都错了!她手忙脚乱地要去按取消键,他的短信已迅捷而至:“什么事?”
虽然只有三个字一个标点,那条短信的回复速度之快还是给了流影莫大的勇气。“引墨你是不是生气了?盛珏好像也在生我的气。可我一点都不明白到底什么地方做错了……”她左右开弓噼里啪啦敲下一长串字分了两条才发出去,可几分钟过去了,第二次短信却好似石沉大海,没有等来丝毫回应。
流影就这么望着手机默默出神,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屏幕骤亮,她想也不想迅疾接起。
“下来。”
仅有的两个字过后,那头只传出江引墨清晰的喘息。她心里一慌,忙问:“你怎么了?”
“你下来。”语气里已有隐隐的不耐。
“哎——好!”她跳下椅子,脑中居然还灵光一闪,抓过CD直冲下楼。
流影走得急,没留神脚下的台阶。江引墨见她一脚踏空,眼看就要栽个跟头,心似乎停了一跳,一个箭步冲上去将她抱个满怀,拖了她绕到楼背后细细打量她的脚,确认没事这才轻斥道:“怎么一点都不让我省心呢?”
流影见他主动开口说话,心下如释重负,闷在他怀里偷笑不已。
他抬腕看表,离熄灯不到半个小时了,便拍拍她的背,“说吧。”
有些小郁闷的流影这才絮絮叨叨半天,将许承宇和盛珏的事和盘托出,最后说:“我是好心想撮合他们。可是盛珏好像并不领情呢。”
显然对八卦不甚感兴趣的江引墨不置可否,只是安慰她说:“感情的事无法强求。你尽了心就好。”想了想又道:“许承宇倒是该找个女朋友……”
流影瞪大眼睛看着他万分诧异,想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是不是听错了?你是说……”
“你听错了,我什么都没说。”他一副睁眼说瞎话的淡定神情,“就为了他们的事?”
她这才想起手里的CD,不知怎么地突然红了脸,“这个——送给你。”
江引墨接过CD,借着底楼宿舍的灯光细看起来,目光几不可察地在某处微微一滞,仍是不动声色地问:“我几时说过喜欢张学友?”
自以为浪漫的举动到了他跟前简直是对牛弹琴,流影顿时又窘又气,挣开他的手脱口嚷道:“是我喜欢张学友,更喜欢那首《你的名字我的姓氏》!”说完便要拂袖而去。她刚一转身,就被一股力道重重急扯入怀。
“宝贝……”他在她耳际低唤,轻柔如微风送来的叹息。
犹如打翻了一杯柠檬蜂蜜,酸意泛上鼻尖,甜蜜落进心头。她伏在他胸前,嗫嚅了半晌只说出一句:“江引墨,你欺负我……”
“是我不好。”他将脸埋进她的发里。
意识到他胸膛的轻轻颤动,她越发得寸进尺,“你要补偿我。”
“好。”
“我们去La Vie En Rose,你请客。”
“好。”
“我们去大剧院看《猫》。”
“好。”
“我们去望江楼看日落。”
“好。”
她突然笑着仰起头,用唇在他的脸颊上轻轻碰了碰,“你帮我做透视的作业。”
“莫流影,”软玉温香在怀,他的神志仍清明到足以明察秋毫,“你过分了啊。”
江引墨说到做到。
没过几天,他又一次抽空带她去了马勒别墅,并有幸成为La Vie En Rose开业以来的第五千位客人。
长假伊始,两人便踏上了飞往成都的班机。这一趟旅行趣闻多多,尤其是到了当地和他们结伴而行的一对情侣。之所以让流影印象颇深,不仅仅因为来自P大的那两人一路拌嘴逗趣,还因为那北京女生特别爱打牌。捉对厮杀时,不精此道的她水平不堪到令人发指,技术之糟糕连累得江引墨也没了脾气,输掉了他们两人沿路画的所有速写,就差没把自己的男朋友输给人家了。
等他们回到S城后却意外地发现,不知从何时起,许承宇已不是孤家寡人,而盛珏的身边再也没有了流影的位置。
记得她当时喜出望外,对江引墨说:“这么一来,有情人终成眷属。”
而他将她贴在怀里,细吻喁语:“这么一来,我们之间不会再有别人。”
原来桩桩件件以为早已忘了的,她都记得。
当初,就为了她喜欢散场后空旷的舞台,任何一次演出结束后,他总会陪她到曲终人散,携手看满天繁星般的灯光一一熄灭;也会因为她对于某一孤联的偏爱,扔下手里的课题带她去四川,从成都一直游到九寨;也正是由于她对海鲜极易过敏的体质,又贪嘴爱吃鱼,不喜水产品的他练就了一尝即可分辨河鱼海鱼的本领……
正是那一份独一无二的专属太过美好,她才难以承受他一丝一毫的偏离甚至转身,更惶论他们之间,终究是有了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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