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

　　宋怀凌：“打耳洞？”

　　“对呀。”游千帆捏他耳朵，说，“我突然觉得，你特别适合那种张狂、桀骜的外形。”

　　宋怀凌：“......我要真这样，能把我爸直接送走。”

　　游千帆：“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笑得东倒西歪，差点要摔下床。

　　他这低到地心的笑点让宋怀凌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一直看着他笑。

　　游千帆笑完了，重新坐好，继续把宋怀凌手上的伤口处理好。

　　伤口包扎好后，他下床去收拾地上的杯子碎片。

　　他把碎片一块一块捡起来，扔进垃圾桶，有的碎片上沾着血，让他看得心里难受，脑里浮出刚才宋怀凌用力捏碎片的样子。

　　那绝望的模样，那淌满鲜血的手,,,,,,

　　啊，不能回想，一回想眼泪就忍不住。

　　床的方向传来响声，他转头看去，宋怀凌爬起了身，坐在床位，安静地看着地上的碎片，像个不小心犯了错，内心十分内疚自责，正在等待大人批评的小孩。

　　游千帆心里一酸，他放下碎片，起身走向床尾。

　　随着他走近，宋怀凌慢慢仰起头。

　　游千帆站在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杯子碎了，让你很自责吗？”

　　宋怀凌迟疑了一阵，最后选择如实回答：“嗯。”

　　游千帆把手放在他脸侧，掌心贴着他的脸颊，让手心的温度传到他脸上，然后继续说：“为什么会自责？”

　　“这个杯子是你送给我的。”

　　游千帆：“它是我送的没错，但它说到底也只是一个普通杯子，碎了就碎了，有什么好自责的？”

　　“它不是普通的杯子。”宋怀凌的语气急促了一点。

　　“那它是什么？”游千帆朝他笑，手在他脸上轻轻动一下，鼓励他继续说。

　　宋怀凌张了一下嘴，却有点失语，像是找不到合适的话去表述自己的想法。

　　于是游千帆替他说道：“它象征了我对你的感情，你摔碎了它，意味着摔碎了我的感情、心意，是吗？”

　　宋怀凌点头。

　　游千帆：“你之所以会这样想，是因为在你的成长的过程中，你身边的人习惯用物质来回应其他家庭成员的情感需求。这样就是为什么你喜欢送我东西，因为你把“爱”和“赠送礼物”画上了等号。在你看来，我们送给对方的每一件东西上，都附着了自己的爱意。一旦东西消失，附在上面的爱也就消失了。”

　　他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和宋怀凌的视线齐平，注视着对方的眼睛，说：“但是，怀凌，你要知道，这不是事实。我对你的爱在我心里，和物质无关，无论你弄碎或丢失了多少我送的东西，我对你的爱都丝毫不会减少。那个杯子，它就只是一个普通的杯子而已，失去它并不会给我们的感情造成任何影响。”

　　宋怀凌愣愣地看着他。

　　游千帆朝他笑。

　　两人沉默对视了一阵，宋怀凌直愣愣的眼神慢慢有了波动，他把目光移向地上的碎片，目不转睛地看着，像在透过那一地碎片看另一个时空里的故事。

　　过了一阵，他突然低声笑起来。

　　他垂着头，越笑越不可抑制，像是看到了什么十分荒谬可笑的事。

　　游千帆对他这莫名其妙的笑却并不诧异，他只觉得保持一个姿势太久，脖子累，于是干脆在地板上坐下，把下巴放在宋怀凌膝盖上，目光朝上，淡定地看着对方。

　　宋怀凌笑够了，低头看趴在自己膝盖上的游千帆，说：“我妈还在生的时候，我爸经常会送她很多东西，尤其是瓷器，因为我妈喜欢收集古董瓷器。每次有人来家里做客，看到展示架上那些价值连城的瓷器时，就会对我爸大夸特夸，说他爱妻如命，为了妻子能挥金如土。我以前也这样以为，但我现在突然明白了——其实我爸早已不爱我妈，他用送礼物这种方式来蒙蔽我妈和其他人，让大家误以为他没有变心，但事实上，他根本早已不爱自己的妻子，他是懒得在对方身上花费太多精力和时间，所以选用了这种最简单、最敷衍的方式来表达‘爱’。”

　　游千帆愣怔了一阵，深深叹出口气。

　　宋怀凌伸出手，手指穿进他柔软的发丝里，抚摸着他，说：“其实我爸也不单是对我妈才这样，事实上，他对大部分人都这样，包括对我和他现在的妻子，他在物质方面确实非常慷慨大方，并且他认为送了东西就等于回应了对方的情感需求，所以他总是喜欢对我说‘我都给你这么多东西了，你为什么还不满意’。”

　　他手指按住额角，苦恼又自嘲地说：“我竟然直到今天才发现我的三观被他带歪了。”

　　游千帆笑了一下，握起他的手捏住：“你过去的经历让你出现了负性自动思维，也就说你会容易无意识地产生一些消极的、负面的想法，会对某些事怀有错误认知。这不是你的错，是你的大脑自动形成了这样的思维习惯。”

　　他认真注视着宋怀凌，说：“但是我希望你能意识到，你的生活环境已经改变了，你已经不再是十几岁时的你，你身边的人也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些人。你是可以摆脱过去，摆脱那些负性思维，重新开始新生活的。相信你自己。”

　　宋怀凌和他对视一阵，笑出来：“培训师都这么擅长给别人灌鸡汤吗？”

　　游千帆：“你知足吧，别人想听我的鸡汤是要付很多钱的。”

　　他拍了拍宋怀凌的手背，站起身，走到那堆杯子碎片前。

　　他蹲下身，捡起一块碎片扔进垃圾桶，同时说：“这只是一个杯子，仅此而已。“

　　他又捡起一块扔进垃圾桶，继续说：“我帅气又体贴的千帆哥哥不会因为它碎了就责怪我。”

　　他再扔一块：“如果我想要，千帆哥哥非常乐意再送我一个。甚至送一箱都行。”

　　游千帆回头看宋怀凌：“在我扔碎片的过程中，请你在心里不断默念这几句话。”

　　宋怀凌：“......”

　　游千帆“哈哈”笑两声，开始认真收拾地面。

　　宋怀凌当然不会默念那些话，但他看着游千帆带着轻松的神态，随意地把杯子碎片扔进垃圾桶，他感觉自己的灵魂被浸在一汪雾气茫茫的温泉里，慢慢融化，渐渐摊开。

　　那些凝结于他血液中，给他带来了十余年锥心之痛的风雪寒霜，都在这一刻被全部抚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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