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惹债主之后

　　19

　　卓辰和赵星川跟着女佣人一起下楼，走到一个类似于会客室的地方，但是这里比卓辰想象的要亲切一些，到处都垫着柔软的织物，整个房间看起来是哑光的，不闪眼，但也绝对和简朴挨不上边，却也不是用钱堆砌的，每一个地方都倾注了主人家的心血，能看出一家人的生活品位和质量都是普通人难以企及的。

　　跟着赵星川走到沙发前，卓辰看到的是沙发上的四个人，当中是一位老奶奶，她右手边坐着林若飞和一位看起来有些严厉的中年男士，不用想就是赵星川的父亲，看到他就好像提前看到五十多岁的赵星川。

　　老奶奶左手边坐着一对母女，其中一个卓辰还认识，尹云亭。

　　他本人倒是不动声色，就当不认识，但尹云亭不行，小姑娘见到他跟见了鬼似的，横眉怒目。

　　卓辰郁闷了一下，这架势怎么跟三堂会审似的，等会儿赵星川不会要磕头给他奶奶请安吧？

　　林若飞站起来走到卓辰身边，笑着对奶奶说：“妈你看，这就是星川的男朋友。”

　　接着就把卓辰和赵星川拉到沙发跟前，按着卓辰和赵星川，让他们取代了林若飞夫妻二人的位置坐在了奶奶的右手边。

　　卓辰有点忐忑的挨着老人矮矮的身体，看了一眼赵星川，后者回了他一个不用担心的眼神。

　　奶□□发花白，但是人看上去还是蛮有精神的，脸上的皮肤松软，眼皮压着眼眶，她扭过头拉着卓辰的手放在暖和的手心里捏了捏，仔细打量他的脸。

　　因为她半天都不说话，卓辰觉得紧张，于是开口，“奶奶，我叫卓辰。”

　　老人笑起来，说：“辰辰，这个名字好。”

　　又是辰辰，这家人的叠字基因是遗传的？

　　卓辰笑笑，“谢谢奶奶。”

　　然后场面又一次陷入了安静，没人说话，卓辰也懒得说了，说多错多，他就坐在那儿任由老人拿捏着他的手。

　　他的手不算细腻，但骨架修长，奶奶摸了一会儿，忽然说：“你下过地，吃过苦呀。”

　　她说的是卓辰双手掌心的茧子，都是干活的时候农具磨出来的。

　　已经很多年了，连他自己都习惯了，也没人在意，这冷不丁的被一个老人心疼，他有点懵，也很感动，这种柔软的陌生的触摸是他从没体会到过的。

　　要是说上一刻他还觉得待在老人身边难捱，这一刻起他也心甘情愿了，他抿抿嘴，鼻子有点酸。

　　尹云亭在一边冷冷说：“那是，他是从山村出来的，纯乡下人，连……”

　　卓辰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赵星川就带着警告意味说：“云亭。”

　　尹云亭不服，“他就是连高中都没上过。”

　　“别说了。”

　　见赵星川居然沉了脸，她惊了一下，正要犟嘴，又被旁边的女人按住了，女人很严厉地说：“怎么这么不懂事！少说两句！”

　　尹云亭气哼了一声。

　　奶奶笑眯眯的说：“云亭，你姥爷和我也是乡下人。”

　　尹云亭这才睁大眼，畏畏缩缩起来，“对不起，姥姥，但是他又不像你们。”

　　她抬头看到赵星川正皱眉看着自己，终于彻底住了嘴。

　　卓辰瞥了一眼赵星川，忍不住扬了扬嘴角。

　　他听老人问道：“你几岁了？”

　　“刚满二十一。”

　　“还小着呢，星川都二十七了，让他照顾你。”

　　卓辰笑说：“他挺照顾我的。”

　　“他也学会疼人了？他个小赖皮。”

　　赵星川清了清嗓子。

　　卓辰死命憋笑。

　　摸够了卓辰的，奶奶总算是换了个人捏，她扯过赵星川的手，后者显然已经习惯了，只是隔着一个人，他得稍微弓着背才行，但也没有半句埋怨。

　　接着卓辰的手就被奶奶抓起来扣在赵星川的手里。

　　两个人都触电似的僵了一下，默契的没有看向对方。

　　还好只呆了一会儿，佣人过来叫他们吃午饭去。

　　饭桌上自由一些，一家人不过是话话家常，尹云亭赌气一句话没说，不时瞪着卓辰，卓辰压抑着干饭的渴望一口一口吃着，一顿大餐他吃到最后反而有点没滋没味，心思全用来应付赵家人的问话了。

　　他们不可避免的谈到了卓辰的家庭。

　　“我爸妈都还在老家，我出来是为了照顾上大学的弟弟。”他故作腼腆的低了低头，“他们都挺好的，也像叔叔阿姨这样恩爱。”

　　说到这里，一直稍显沉默的赵父看了红光满面的林若飞一眼，露出一个温柔克制的微笑来。

　　尹云亭的妈妈也看着他们，眼神之中多少有些羡慕。

　　饭后，众人聊也聊够，奶奶也耗尽了精神，不得不去休息，临去之前还舍不得卓辰，直到他说有时间就来看望才满意。

　　家宴散了，卓辰和赵星川回到三楼，又是二人独处的时候，卓辰有点心不在焉。

　　“你吃饱了吗？”赵星川笑问。

　　卓辰翻了个白眼，恶声恶气的说：“没有。”

　　一顿饭下来，他只明白了一件事。

　　那就是赵星川太幸福了，含着金汤匙出生，父母恩爱家庭和睦，长辈可亲，所以他才能被培养成今天这个优秀的样子，这样的人向往的感情和另一半是正直的、干净的、纯粹的、闪闪发光的，就像他的双亲。

　　他看了看赵星川这间充满了家庭关怀和个人成长历程的房间，觉得心里更烦，只想快点离开。

　　赵星川刚想说什么，电话响了，他拿起来看了一眼就对卓辰说：“你不是想看张国荣的专辑吗？就在这层楼里，你可以自己找找，我去和我爸谈点事情，一会儿就回来。”

　　怎么感觉这语气像是哄小孩？

　　卓辰无所谓的点点头，“去吧去吧。”

　　赵星川下了楼，正好遇到尹云亭要离开，他叫住她，“你怎么知道他的资料的？又是怎么认识他的？”

　　尹云亭打了一会儿马虎眼，才破罐破摔的把那天在学校食堂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我知道容容姐认识他，所以偷看了她办公室的资料，真的是偷看的，不怪容容姐。”她又想起卓辰，恨恨的说：“谁让他那么说我！还有，你怎么找上了他啊？他一个酒吧卖唱的有什么好啊。”

　　赵星川皱皱眉，心里还在想方裕华收了卓辰当徒弟的事，不知道为什么，从别人嘴里知道这个消息让他觉得有点难受。

　　“你为什么想知道他的资料？”

　　“我只是想知道他是谁，我好奇。”尹云亭嘴硬的说：“表哥，他那么坏，你别被算计了。”

　　赵星川笑：“他说你一句就是坏了？你就要在家人面前贬低他？你比小学生还没礼貌。”

　　尹云亭脸一红，忍不住反思自己是不是小肚鸡肠，末了犹豫地说：“那我下次道歉好了。”

　　赵星川走到父亲的书房，发现父母都在房间里，在父母面前他也就不端着了，在沙发上坐下，他翘起腿，有点吊儿郎当：“想问什么？”

　　林若飞从丈夫身边走到儿子面前，把手里的黑色皮革盒子交给他，“奶奶给卓辰的。”

　　赵星川一愣，“什么？”他伸手就要打开来看，却被林若飞给按住手。

　　“不是给你的。”林若飞严肃的说。

　　赵父在书桌后面问：“你和那孩子到底是不是真的？”

　　赵星川猛地抬眼对上父亲的眼睛，心脏顿时悬到了喉咙口，他艰难地点点头，“算是真的吧。”

　　“感情的事真就是真假就是假，怎么还能‘算是’？”

　　赵星川告饶的说：“我们才刚认识没多久。”

　　林女士问：“那你对他什么感觉？”

　　赵星川摸摸后颈，“很复杂。”

　　就像卓辰那个人一样，他似乎有一千种面孔，让人难以辨别哪一个是真正的他，这种复杂让他身上散发着神秘，这种神秘带着点危险的气息，让人慢慢的狂热起来。

　　“年轻人的感情问题我们也不好插手，相信你自己能处理好。”

　　赵星川呼了一口气，抱怨：“我都多大了。”

　　“你奶奶倒是真的喜欢他。”

　　赵星川笑着问：“你们喜欢他吗？”

　　林若飞笑眯眯的：“谁不喜欢小奶狗啊？还是那么漂亮的小奶狗。”

　　赵星川撇撇嘴，想到卓辰那如狼似虎的眼神，下腹一紧眼神一乱，他连忙站起来。

　　在门口他又停下，举着手里的盒子问：“我要不要把这个给他啊？”

　　林若飞说：“你自己决定吧。”

　　赵星川走之后，林若飞坐到沙发里，轻叹一声：“我觉得卓辰比江明弈好多了。”

　　赵星川回到三楼的时候，发现卓辰躺在床上闭着眼，呼吸均匀。

　　他蹲下来，打量这个年轻男人精致的五官，没有人对这张脸能无动于衷的，特别是当他安静的时候，脸上浮现出一种忧郁的神态，睫毛平静的垂在下眼睑，尾端纤细，在空中微微翘起。

　　卓辰睁开眼睛，发现赵星川在床边看着自己，立刻慵懒的怪道：“偷窥狂。”

　　赵星川满脸燥热的站起来，“走吧。”

　　卓辰立刻从床上跳起来跟上他，“送我去青西路吧，我还要上班呢。”

　　车子就像来的时候一样通过自动开合的大门，卓辰看着后视镜里逐渐消失的赵家的地盘，“赵总，你家真好。”

　　“上世纪的老房子，修了好多次。”

　　卓辰捏了捏胸前的安全带，“不是说你家的房子，我是说你的家人，以后谁要是和你结婚一定会很幸福的。”

　　赵星川听见这句语气失落的话，又发现青年一直看着窗外，顿时觉得有点心疼，关于父母的事他知道卓辰说谎，有哪对称职的父母会让哥哥替弟弟背债。

　　他伸手把那个巴掌大的皮革盒子递过去。

　　“奶奶送给你的。”

　　卓辰眼睛一亮，伸手接过，又忐忑的说：“该不会是什么传家宝吧……”

　　赵星川笑了，“我们家没有传家宝。”

　　卓辰放心的点点头，打开了盒子，“卧槽，玉，还说不是传家宝？”

　　他把盒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小心的放在手心，三指宽的一块方玉牌，上面刻着平安两个字。

　　“有点眼熟啊。”卓辰嘀咕。

　　赵星川舔舔唇，“我带着另一块。”

　　他带的那一块，上面写的‘顺遂’。

　　据他所知，这两块玉原本是一块，这个事实让他有点难为情，好在卓辰不知道。

　　卓辰想起那个老人的脸，知道这代表着她的希冀，玉佩顿时变得有点烫手了。

　　“我不能收。”

　　“为什么？”

　　明明是爱钱的人，怎么眼前这么大一块贵货他倒不要？

　　卓辰把玉佩放回盒子里，“不能就是不能。”

　　他不能骗一个对他那么好的老人家，他和赵星川之间根本不存在什么美好的浪漫的东西。

　　他承受不了这么好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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