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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的世界一片混沌。
蓝天白云青青草木间，游戏的孩童跪拜高呼都只是浑浊涌动的水，他像是梦见了自己复国成功，又像是放任自流堕落在谎言中。
外人看来病情不是那么严重的时候，慕容复能够好好坐着一言不发的让阿碧给他梳头，琥珀色的眼睛微微斜落盯着女子素净而纤细的手腕，像是个正常的男子在欣赏着年轻女子。
但是阿碧已经习惯了这种沉默，或许只有一炷香的时间，或许会有一整天，一开始她欣喜的以为这是自家公子要恢复的征兆，后来不得不接受这只是另一种形式的崩溃，疯在皇帝梦里胡言乱语将小儿游戏当真，亦或者沉默得像个行尸走肉，总归都不是什么正常人。
阿碧想带自家公子回家，但是千里迢迢，年轻貌美的弱质女流，身旁只有言语不清的疯子，在一座平常得不能更平常的山道上被不曾正视过的蟊贼截下，抢夺银钱也抢夺年轻貌美的婢子。
阿碧习惯性的报出姑苏慕容的门楣，但是对方却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一连串的哈哈哈哈哈哈震得两旁树影摇晃，甚至有几片枯黄的叶子落在慕容复的脸上。
“就是那个认贼作父出卖兄弟做着什么复国大梦的疯子么？”
“你们，你们住口！”阿碧虽然机敏，但平日里谁不给姑苏慕容几分面子，突遭此等羞辱，涨红了脸竟然说不出话来。
“大哥你看……”倒是一旁看戏的小弟，注意到了这个被打倒在地的疯子，衣裳破破烂烂插着纸冠，却有一双漂亮的眼睛，此刻伸手抹开脸上的落叶盯着俊秀的脸，嬉笑着说，“这个疯子长得倒是不错，细皮嫩肉像个女娃……”
领头的皱着眉，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张狂笑到，“这个美人归我，他就给你们玩吧……”
女子的哭喊尖锐又刺耳，但是落入混沌的河流中也只是破碎的音符，连他自身被掼在地上也没有怎么反抗，只是当小臂被人用力掐住时，多年习武形成的本能还是让他翻着手腕将那人肩膀拆去。
强盗里似乎有两个学过功夫，但都未曾入的门，尽管慕容复的脑子依然不是很清楚，仅仅凭借着最简单的拆招反制就在片刻间将他们拆得落花流水，于是红了眼的劫匪们拿起了兵器。
血花飞溅，有几滴落入了混沌的河流中，很快将整片的河水都染红了，铺天盖地一片浓烈的红。
原本灰蒙蒙的世界，忽的灼成一片红。
认贼作父，出卖兄弟，不仁不义的疯子。
他好像才听见刚才那些话，才学会使用武器，夺来的长剑一声轻啸，像是活了过来，银鱼游水般在红色的河流里摇尾摆鳍，卷出激荡的旋涡。
“住手！”不知谁人的呵斥，带着内力激荡，几乎是吹散了红色的血雾，白色的影子像只飞鸟扑过来喊道，“慕容复，你还要滥杀无辜么！”
银鱼停下了尾鳍，红色的水滴顺着他的银色的鳞片慢慢落地，在枯黄的落叶上积攒起了一滩。
滴滴，哒哒；
滴滴哒哒；
噗噗……
纵然在嘈杂的人声之中，他依然可以听到银鱼身上水滴坠叶的声响，仿佛幼年时，独自在临水小谢里读书。
生在慕容家，自小便要接受严苛的教育，在他刚记事的时候，功课就排到了下午，先生们教完课，午睡过后便是习字读书。
有时候他想出去玩，但是门外站着的义兄会一脸义正言辞的教育他，身负复国大业决不能贪玩松懈，只将他放书房里读那些永远也看不到尽头的书卷。
旁边站着的小心翼翼的仆佣，端茶递水换纸研墨，时时刻刻督促着。
但是他还是会走神，在连绵的雨天，所有人都惫懒的时刻，他趁着所有人都心不在焉，可以去看外头连缀落下的雨，去听叮叮当当的雨滴敲击，虽然里里外外都是人，但是此时此刻他是一个人。
那时候父亲会责备他的无知与懒散，骂他如此下去将一事无成。
“这些人是强盗！我们只是为了自保！”阿碧的话说的很快，嗓子已经有些哑了，像是刚刚哭过，又哭求着喊了一句，“王姑娘！你说句话吧。”
人声还在继续，那白影走过来，竟然看着阿碧说道，“我送你们回去叭。”
六脉神剑，呵。
他低着头，涣散的眼睛里仍旧是一片血色，雾蒙蒙的翻腾。
有人拽着他的手臂，撕扯着，像是一棵枯木，被摇晃着簌簌落叶，红色稍稍退却些许，眼睛里却又是片铅灰色。
似乎是摇匀了的河水太过浑浊，对方也失去了耐心，重重一掌扇在了脸上，刺痛连同着昏暗的光线终归是明朗起来，眼前的男人横眉怒目道，
“李延宗，你清醒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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