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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来望月【米福】
夜露深重,月色越发分明,清华如水。
翠幄青绸车缓缓停在宫门口,米福打车上打了帘子下来,一身月白色的袍子染了月色,更显得披霜被雪,传过宫巷,只见宫灯点点,丝竹靡靡,歌姬轻声吟唱着不知是哪里的小调,穿金裂帛,幽幽扬扬,带着些清凉芬芳的水汽,浸润无声。
走的再近些,瞧见淑妃锦瑟正陪着皇帝尉迟翎在御花园澄瑞亭月下对酌,尉迟翎手指摩挲着腻如羊脂的白玉酒杯,声音是微醺之后的慵懒散漫,“楚将军和晏将军筹备的如何了?”
米福点头道,“奴才到的时候,楚将军和晏将军都准备妥当,已经漏夜出发,前往龙家寨了。”
尉迟翎且定定望着杯中酒看,月华被切割成万点细碎的银光,尽数落在杯中,淑妃素手浅斟,一张清媚入骨的美人脸,唇边泛着笑纹,那温软笑容像是丝绸蒙着的一块冰,无甚暖意,反绾髻侧一朵大红色芍药,撒着金丝,簪在浓墨潋滟的发髻间,愈显娇艳。
尉迟翎挥一挥手,一众伶人皆退了下去,淡然起身,道,“甚好,那朕便等着楚将军与晏将军凯旋而归的消息了。”说罢,单手揽过淑妃不盈一握的纤腰,笑道,“朕不胜酒力,已然醉了,爱妃要带朕去哪儿,朕便去哪儿了。”
淑妃一双眸子在夜色中明若点漆,灵动剔透,轻附在尉迟翎耳边呵气如兰,也不知说了什么,逗的他哈哈笑起来,一众宫人提着羊角灯,簇着帝妃二人去了。
过了半晌,一个宦官打扮的少年打御花园绣堆山阴翳的角落处拐出来停住,轻唤,“米兄。”
米福神容一敛,向后退几步,压低了声音道,“今儿太后跟襄淳太妃为秦王尉迟北墨择嫡妃一事,可还顺利?”
那少年将腰间乾元宫的腰牌绕在指尖轻摇了几圈,嘿嘿一笑,道,“我按照你的安排,穿了这身衣裳,再拿了这腰牌,走去慈安宫说我是打皇上那边来的,看太后和太妃为秦王择了哪个府上的小姐,再回报给皇上听的,他们就忙不迭的放了我进去,刚一跨进门槛,就听见襄淳太妃说,传哀家懿旨,从四品上郡太守之女苏氏宛甄,毓质名门,笃生令族,淑怀诚悫,恭顺谦嘉,此乃可贵之矣,今以苏氏女宛甄作配秦王尉迟北墨为正妃,择吉日完婚。又说从五品工部侍郎之女慕容氏布兰么,腆湉贤惠,便为秦王府庶妃,与嫡妃同日进府。”少年捏着嗓子,细细的学了太妃传旨的音儿,又继续道,“我听完,看那两个姑娘跪下谢恩的动作,便知道都是不会武功的主儿,在场的也再没什么可疑的生面孔,就直接退出来了。”
米福听罢,略一颔首,道,“还是谨慎为上的好,两位王妃是大家闺秀,自然没什么可疑之处,但是太后的千秋节就在五月初七,太后一早传出话来,一切庆典从简,饶是如此,司礼监早就忙成了一锅粥,再加上钦天监算出下月十六是难得的黄道吉日,想必秦王大婚就选在那一日,宫里自有我看着,京城有什么风吹草动,你也须得多多留意,莫让十二楼的逆贼钻了空子去。”
那少年将宦官的帽子摘了去,自山石阴翳中走出,脸上映上月华,笑的粲然,分明是武勇清俊的少年郎,伸手一拍米福的肩膀,道,“米兄总当我是小孩子,殊不知我现在也是位列玲珑阁的旗使之位啦,你该称呼我一声夜叉才对。”
米福转过脸去,脸上浮起一抹微笑,“当年是哪个说要黏在我身边,还说要进宫做宦官的,现在倒一副老成模样。”
那少年笑嘻嘻道,“我百里旌若是做了宦官到不打紧,只是娘亲一生不嫁,只捡了我这么一个儿子回家,当年我不小心进了地宫,看见玲珑阁的名册,按理是死定了,娘亲到底也没舍得,只得引荐我进了玲珑阁。”
米福笑道,“走,我们一边走一边说,刚才我回宫时,门口已经换了侍卫统领赵青当值,他盘查一向很严,看来我须得送你出宫了。”
百里旌将下颌的绦络系好,点头道,“好,方才我在暗处听你跟皇上说,楚兄已经出发去龙家寨了。”
米福低声道,“楚将军并不知我是地藏,我只是以御前总管的身份,对他传了皇上的意思,说今儿个是黄历批下的吉日,凡出行者,诸事顺心,所求和合,去处通达,大吉。”
百里旌闻言笑出声来,“米兄还信这个?”
正说着话,二人已到宫门前,当值的赵青迎上来道,“大半夜的,公公这是要到哪儿去?”
米福轻咳一声,百里旌当即敛了笑意,垂目跟在他身后,只见他上前,将袖子里锦盒模样的东西露出一角,道,“今儿个楚将军和晏将军奉旨远行,天明前出发,太后娘娘不放心,让杂家把这个送去。”
赵青听罢,恭声道,“公公慢走。”说罢扬声道,“开门,放行。”
米福略一道谢,带着百里旌出门,甫走出几十步去,宫门重重阖上,百里旌顿时嘻嘻一笑,“果然是诸事顺心,去处通达。”又指着米福袖子道,“那锦盒里装着什么?”
米福眉目不动,淡然道,“空的。”缓了半晌,又道,“今晚我们两个出来,我一人怕是不能回去了,待到明早与上朝的大臣们从丹凤门进宫。”
百里旌勾上他肩膀,“那就随我上百里府,横竖娘亲不在府内,我们一醉方休。”
米福便道,“也好。”说着从袖中抽出一封书信交给百里旌,“这个依老规矩,放在地宫暗室石龛之内,等百里姽婳大人回来查看,是我写下的有关齐侍郎一案的始末。
恰正此时,街角尽头处有马蹄声响起,疾如奔雷,由远至近,马蹄踏地,顷刻飞沙走石,待离的近些,只见马上的二人身着粗布衣裳,斗笠遮住了大半面目,可是身下的骏马却是大宛的名驹,为首的一个马背上还放在一个黑布袋,一看便是人形。
百里旌一见,右手已然扶上了腰间暗藏的软剑,却被米福看似极轻的一抬广袖,按下了他手上动作,轻声道,“闲事莫理,掳人的案子且让官府处理就是。”
话音未落,因着马上颠簸,那黑布袋子里软软垂下一只女子的手来,握着一块玉石坠地。
那是一块琥珀色的暖玉。
只一刹那,百里旌瞧见米福神色蓦地变了,杀气如冲栏野马,再不掩饰,一个鹞子翻身,衣袖翻飞,温风抚柳,足落檐上,手腕一翻,凌空横跃一掌劈下,掌风如星宿斗牛,咆哮而出,正正击中后面那匹马上的男子背心,那男子登时口吐鲜血,身子一歪摔下马去。
米福飞身探手,靴子踏在他背上借力一蹬,稳稳坐在马上,一扯缰绳,对身后百里旌大吼道,“是十二楼的人,留活口!”说罢一夹马腹,急急追赶前头的人。
那前头的人一见此景,半点不敢大意,立时抽起马鞭,催马疾跑,两人一前一后,直直跑出城外。
不多时刻,只见城外大道上烟尘四起,两匹骏马,疾驰而去。
米福双眸微眯,似笑非笑,出声道,“你逃不掉了,若是放下你马上那位姑娘,兴许我会饶你一命。”
马上男子冷哼道,“虽不知你是如何瞧出我们的来路,但你必是朝廷的人无疑,我若落在你手上,自然是被严刑逼供,生不如死,这姑娘莫不是你心上人,你这般急着夺她回去。”
米福一时萧瑟无言,手掌一翻,已经拈了玉佩在手,广袖一挥,激射出去,正中马腿,那马嘶鸣一声,趔趄几下,速度明显慢了下来,米福趁势一跃,那男子自是功夫不弱,脚尖一动,纵身过来,你拳我掌,继而同时倒跃分开,各自驱马。
两匹骏马并驾齐驱,只小半个时辰,眼瞅着就冲到了京郊孤隼峰之山巅,再无去路,那男子勾唇一笑,径自翻身下马,只一拽,将马背上的黑布包活挟过马来,黑布落地,赫然便是舞月姑娘。
“你若过来一步,我就只好杀了这姑娘。”男子一双鹰爪紧扣舞月的脖颈,笑不达眼。
米福牵马缓行过来,单手一背,四周空气刹那降温,仿若冰雪凝固。
“你不敢……若你伤她分毫,你也必死无疑。”
四目相对,如剑锋交错,云山似剑,剑似云山。
那男子忽而笑呵呵起来,挟着舞月后退至山巅悬崖边,碎石坠下,寂静无声。
“你武功高于我,跟你打我确实必死无疑”他顿一下,望住米福,“可是我赌的,是你会选择救她,而非杀我!”
说罢,将舞月的身子往悬崖下一抛,拔足一跃,欲施展了轻功离去。
张口欲呼,米福有一霎的怔忡,继而却是笑的云淡风轻,“你……我是要杀的,她……我也同样会救。”
话音将落,足尖一旋,身形乍起,山风入袖,衣袂翩飘,轻舒猿臂,正正迎上那跃起的男子,手指点了他身上几处穴位,使他动弹不得,再一把挟了,仿佛天马牧野,双双直落如云雾之中。
崖高千仞,那男子没成想自己被他点穴一同摔下,顿时大肆惊叫出声。
继而,在触碰到舞月下坠的袖角的一刻,米福松开了手中的十二楼刺客,任由他直直落下,这一摔,必死无疑。
有什么惊恐尖叫着的声音,在舞月的耳中鼓噪。
她从模糊的意识中复苏,视线开始渐渐清晰了。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一道白衣鼓动的身影,正揽过自己的腰身,清寒莹骨的一双眸子逐渐靠近,
须臾之间,她已经靠在他的胸怀之中。
声声心跳犹如雷音,极目之处,舞月看见云雾那段的山崖顶端距离自己越来越远,脚下一片虚空,原来自己就要坠崖死了……
但他,竟然陪在她身边。
下意识的揽紧了他的腰,他原来这样瘦,却不失坚韧,一抹红绯染上面颊,原来自己平生所愿,不过得此一伴,不羡鸳鸯,不羡仙。
“甯公子……”她轻声唤他。
米福的肩轻一颤动,她甚至感受到了他衣服下的肌肉的纠动,只见他已经伸手握住了凸起的山石,山石禁不住两人的重量,崩析破裂,他的手指便在岩石上磨出长长一道血迹,进而又扯住另外一条藤蔓,仍揽着舞月,足尖轻蹬,稳稳落在山崖一处罅隙处。
那罅隙只可勉强容下二人,米福当即轻轻放下舞月,探身出去查探崖壁是否有攀附之处,温声道,“别怕,我会救你上去。”
舞月瞥窥一眼他的袍角,出神的轻声呢喃,“你……果然会武功……”又注意到他手指上的血迹,忙摸索一阵,抽出帕子到,“给……给你。”
他听了,就坐到舞月身边,伸出手任由她为自己包扎伤口,这样的小伤对他而言根本不在话下,但是她眼里那种淡淡的悲凄,让人不忍拒绝。
舞月将米福手上的血迹擦净,取出他月前赠她的竹枝白瓷盒子帮他上药,米福无声一笑,“你一
直带着这盒子?”又觉唐突,轻声道,“谢谢。”
“该道谢的是我才对。”舞月轻道,他手指的血滴在她的裙角,乍开一朵雪地的红梅,最美的花朵只开在疼痛的地方,他一皱眉,她心内便垂垂的一疼。
米福将眼角别开,“现下是子夜,瞧不清崖壁上是否有可供攀附的岩石,我们须得在此休憩一夜,等天亮了我在想办法。”
他不敢再望舞月,只因他,太过珍惜。
那是一种憧憬。
然而憧憬却是世上最遥远的距离,他看不见未来,可是哪怕用尽一切,他也愿意用自己,换取她。
四周静谧,水般月色,崖壁边缘泛着森冷的光,夜已深,凝霜露重,不觉已浸凉了衣襟。米福便将外袍脱下,披在舞月肩上,两个人抱膝而坐,都没有说话,米福甚至嗅到了舞月发间清淡的花香,冰雪精神,莹莹幽清。
“灵玉她……是不是死在你的手上。”舞月忽而开口,目光平和。
米福缓缓抬起头,他不愿骗她,但真相是放陷阱上的美食,得到与否,都是痛。
“无可奉告。”米福淡淡回答。
舞月究竟知道几分,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给了自己足够的提示,让自己可以顺利的找到灵玉,灵玉到底算是死在了自己手上,而自己也将灵玉毁容,庇护了品月楼和她。
她想维护的,是自己,抑或是品月楼,都无可厚非,他甚至颇为欣赏她懂得利用自己去诛杀灵玉的这种能力。
而真相是触摸不得的禁忌,玲珑阁铲除知情者,维护秘辛的手段,不会比十二楼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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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璃和小熊继续游戏去也…………
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