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真真假假【舞月】
舞月和灵玉两人坐于绸缎庄后堂,正对着一桌子布缎花样细细比量。两人奉傅蝶问的吩咐出来采办些赶制舞衣的布匹,以作换季迎新之备,刚闲下来续口茶水,只听外间一阵喧嚷。
“掌柜的快出来,切勿怠慢了我家夫人。”
掌柜的本来陪在舞月身边,听外间叫唤,抱拳作礼道:“姑娘尽管挑选,我且去外面照应一下。”
“有劳杜掌柜。”舞月点头示意,随即视线有落回桌上,挑起一块湖蓝色的暗花水缎,“灵玉,这个花样可好?”
舞月见灵玉未曾回应,便抬起头看她,一瞧便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知神游何方。“魂归来兮。”舞月将布头在灵玉眼前一晃,靠近灵玉的右手正欲攀上她的手臂,本想调笑两句,却不想灵玉一激,大力地推开了舞月正在靠近的手掌。等两人回过神来,俱是一愣。
灵玉眸色变幻,转瞬眼神便柔了下来,巧然一笑:“姐姐吓着我了。”
舞月惊她眼中方才一闪而过的戒备和凌厉,竟是几年来都未曾见过的样子,却不过转瞬即逝,仿若幻觉。灵玉凑上来亲热地握住舞月的手,娇嗔:“忙了半天,姐姐累不累?”
舞月淡笑,一如往常回应灵玉:“办完这些事方好回楼里交差,可别想由着性子来。”她柔柔地将灵玉的手包在掌心里,替她吹了几热气,缓缓道:“穿得也够厚实了,怎么手就是这么凉?”
灵玉眉头一颤,漫不经心道:“许是这几日虚寒,姐姐不必担心。”
半响,她俩挑好了花样,却迟迟不见掌柜的进来。凝神听来,外面似有不快之事,句句都是杜掌柜讨好之词,对方却并不买账。
“夫人,不是小人不愿做这门生意,实在是这花样小店所剩无几,都供给了品月楼去。”
“笑话,我家夫人难道不如那些个烟花女子?”似是婢女不平,可说话间语气刻薄不屑,着实令人不快。
“小人不敢,只是夫人何不另选几种,小人定会给夫人个便宜。”
“谁会在乎你那几个钱?”
话音未落,舞月和灵玉便掀了帘子走出来。杜掌柜见了,在两人中间招呼:“夫人何不与月姑娘商量商量?”可等臃肿体胖的杜掌柜退开,舞月与这位夫人四目相交,都是一时难以回应。
“我当是谁,原来是你。”那位夫人唇角轻斜,凤眼微调,一出口便是满满的不屑,“许久不见,你竟沦落到这般地步,怎的,现在倒变成了月姑娘?”她在唇边把玩这几字,话一出口便像与舞月早已相识。
灵玉侧目望向舞月,却只见她静静地望着那人,似是方才的话完全没听到一般。
“掌柜的,这便不用多说了,这块料子我全都要了。”她含笑地一瞟舞月,目光中隐含内容,像是极笃定的样子,“月姑娘,谢了。”
说罢便不再看舞月一眼,与她身边擦身而过去看其他布样。
“杜掌柜,照说好的价钱给你,送去品月楼,一样不许少。”舞月从怀中拿了银票给杜掌柜,不欲多言,便要转身而去,不想那夫人在身后咄咄逼人道:“我说了这块料子都是我的!”
舞月垂眸曼声答:“买卖总有买卖的规矩,也讲个先来后到,我已订了货下了定,这料子就是我的。”
灵玉见那夫人眉生暴戾,不甘之色甚浓,又瞧了瞧舞月面色不甚明朗的样子,转头轻笑:“姐姐,何必与闲人纠缠,咱们回去罢。”
那妇人一听更是怒焰嚣张,轻蔑地扫了眼灵玉:“下作的东西,可有你说话的份?”话落又转向舞月,莲步轻移,步步逼近,直至与舞月面对面隔了寸丈距离:“你当真不让我?”
“为何让你?”舞月抬眸与她直视,眼神坚持,“若说我欠你的,也早已还清了,况且现下你我毫无瓜葛……”
啪地一声,灵玉、掌柜、丫鬟,所有人呆立当场。极脆地一声,那妇人的巴掌落在了舞月脸上。
舞月就势侧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可那夫人似是犹觉不快,恨恨道:“你什么都不欠我?你吃萧家的、用萧家的,若不是萧家你哪能活到今天,到现在你不思报恩,竟连我都不放在眼里?”
灵玉忙过来扶着舞月,见她白皙地脸颊上已经泛起了一片红肿,不由气急:“姐姐……”
舞月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转而望向那夫人,不觉间声色已变得凌厉:“我欠他的一辈子都还不清,但是对你却自问已经毫无亏欠。全京城都道萧家二小姐与人私奔、不思礼法,你当我不知是谁做的?他临终的时候我回萧家,为何家仆就是不放我进去,你当我不知是谁做的?萧兰漪,我不说不是我不知道。”
萧兰漪退后一步,呆呆地望着舞月,似是不敢相信。舞月见她面上惶恐,又凑近她身边低声耳语道:“你因何有今天的名誉地位?叶翊二十三年,探花郎要娶的本就是萧家大小姐?若不是我闭门称病……萧兰漪,当真轮不到你,记住,这都是我给你的。”
萧兰漪浑身一颤,犹疑地死盯着舞月,恨意喷薄。舞月淡淡地一笑,敛衽一礼:“姐姐保重。”
说罢,便和灵玉相携走了出去,转眼间人已经消失在街市人流之中。
“姐姐?”灵玉见舞月心事重重,便出言相问,“不若先回楼中休息,姐姐脸色有些不好。”
舞月点点头,又想灵玉似是让她独回之意,不由问道:“你可还有其他的事?”
“还不是我屋里的珠华,昨日不小心用瓷片割伤了手,眼见着伤口又深又长,便想着配些药给她。”
“那就一块儿去罢。”舞月淡淡道,全然不见方才犀利。灵玉转念一想,甜笑应诺。
可谁知到了药铺方才知道,禁卫军早已给各商户通了命令,凡一切止血治伤外药,不得大量出售,实有需要者,亦须禀明官府。
舞月奇道:“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药铺掌柜望望左右,小心翼翼道:“这位姑娘有所不知,昨日城东外楚将军伤了一名乱党,听说便是杀害齐大人的凶手,现下正四处找寻,定要让那人出不了京城。”
“是男是女?”
“倒还不清楚。”
舞月暗叹一声,侧眸竟见灵玉目光凌厉地望着外间,一股不安渐渐聚拢心头。
“掌柜的,可有异样?”一对巡逻兵士进了来,不过例行公事地询问了一声。谁知掌柜的多嘴,此时添了一句:“小人一定小心,连这两位小姐也不敢随随便便就卖了去。”
为首的将领目光逡巡,打量了舞月和灵玉好一会儿,方才离开。灵玉似是松了口气,这才与舞月说:“姐姐,回去罢。”
不想刚进楼中,引苓便等在了门口。“两位姑娘可回来了……哎呀,小姐,您的脸怎么了?”
舞月摆摆手,让引苓继续说下去,“楼中来了一名将军,说一会儿要彻查……楼主正等着呢。”
还未等灵玉开口,舞月便拉起了她的手,又将灵玉手里的药交给引苓,命她找个无人的地方埋好。“引苓,就当我们未回来过这趟。”
见舞月神色郑重,引苓点点头,跑去了后院。舞月拉着灵玉转身就走,一句话也不说。甫一出门,便有一堆士兵将品月楼围了个水泄不通。舞月低喝:“别回头。”
两人一路垂眸无言,直到舞月领灵玉到了一处胡同,虽离街市不远,但巷子深,颇有闹中取静的味道。灵玉一进巷子便甩开了舞月的手,冷然地望着她。
“你是何时知道的?”
“我今早才见过珠华。”舞月在一处宅子门口轻轻叩门,半响又轻轻地说了句:“就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也别让我后悔救你。”
听得门内一苍老的声音询问:“谁啊?”
“贵叔,是我。”舞月话音未落,大门就从里面打了开,只见一老仆见到舞月颇为欢喜:“二小姐,您怎么回来了?”
“贵叔,这是我的一个姐妹,过几天便要回乡,先借助两天。”
灵玉见萧贵不疑有它,显然是对舞月极其信任,便也随着两人进了宅子里,到一处偏厢安顿。
收拾好了房间,舞月便教萧贵去休息,自己亲自去厨房烧了锅热水端进来。她端着盆走进屋时,见灵玉的眼神竟殊无温度,虽已有了准备,心中还是有些窒闷。
“这是我的宅子,家人也是从前老宅里的,你大可放心。”舞月将黄铜水盆放在盆架上,回头对灵玉说:“你身上有伤,总还是要清理一下。
她从未在灵玉脸上见过这副清冷的样子,竟像是什么都未放在心上的样子。和平日里巧笑嫣然,甜美可人的那个灵玉比起来,无疑像是另外一个人。几年来的相知相伴,真真假假又能计较几分?舞月涩然地牵起唇角:“家里还有些伤药,等养好了伤你再走。我这里有一瓶良药,止血散瘀去腐生肌都有奇效,先拿去用。”
从囊中找出药匣放在桌上,正要转身离开,她人已走到了门边,却听灵玉忽然开口:“为什么救我?”
舞月一怔,并未回头:“若是这几年相处,你留有几分真心,便不会问我这样的问题。”
灵玉怔了怔,唇角生花,眉间的冷峻不加掩饰,与平日风情大相径庭。可舞月看不见,只听灵玉清冷道:“真心?我倾心以还又如何?可笑之极。”她的笑声苦涩尖锐,竟有满满的愤懑难平。
舞月回头,见她眼角晶亮,那番难过已不能掩饰。她无法将过往中那个笑得天真无邪的女孩彻底抹去,也无法一夕之间与她形同陌路,即便灵玉让她痛心彻骨地体味了一番背叛的滋味。
灵玉苦笑,泪却一起划了下来:“此生我唯对他一人付过真心,可结果呢?他跑得无影无踪,弃我于不顾,只留下我一人对着这个烂摊子。”
舞月脑中一闪而过一道影子,试探道:“难道是……叶芸生?”
灵玉眼中的狠戾显现,嘶声道:“别与我提他!”
舞月默然,见她一刻之间便狼狈不堪的样子,像是已失了魂魄。她默默地推开门,走出了房间。夜幕浓重,月色如练,只是这样的夜,让人太过伤感,太过无助。
隔天舞月派贵叔回品月楼打探,听引苓说楼主找了两个使女扮作舞月、灵玉,推说她们患了传染之症,闭门不出静养房中。还有一句傅蝶问让引苓带的话,好自为之。
舞月心里明白,傅蝶问这般纵容自己,不过是为了品月楼的名声,她将灵玉带出来,也算将品月楼从尴尬中带了出来。死在齐大人府上的小姑娘,若是再加上灵玉,品月楼怕是说也说不清了。
好自为之……她一时冲动将灵玉救下,到底是对是错?舞月心中闪过无数想法,却仍乱成一团。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扇子,将煎好的药倒进碗里,她走到灵玉房门口,轻扣门沿。
“进来。”
舞月推门而进,只觉一股强悍的气力将自己卷到一旁,手中的托盘跌在地上,药碗、药汁散了一地。
贵叔本在院内洒扫,听到应声落地的破碎之声,不由问道:“二小姐,怎么了?”
舞月侧头注视身后之人,脖颈一痛,那人的手已经卡在喉处。舞月冷然地望向坐在床边的灵玉,眸色一暗,却见她泰然如常,唇边竟有笑意。
“没事,贵叔。”舞月常态对答,转念一想,又道:“贵叔,去买只鸡来,我这妹子得好好补补身子。”
贵叔应了声,不过一会儿人就出了门去。灵玉起身,踱至舞月身边,邪魅一笑:“姐姐真是好心思。”
舞月冷冷地望着灵玉,心里却像撕碎一般,有填也填不了的空洞。“你这是何意?”
她摆摆手,那人便将钳制着舞月的双手松开,退到了一旁。灵玉似有威严地瞪了那人一眼,吩咐道:“你且去约好的地方等我,行动照旧。”
那人疑虑道:“首领一再吩咐属下,定要护您安全。”
灵玉不耐道:“你以为我真会做那些傻事,自己跑去送命?”话落,转向了舞月,“小妹此番一去,怕是再无相见之日,只想给姐姐留个念想罢了。”
舞月冷笑:“姑娘教给舞月的,实够受用终生!”话落,便要离开,却又被那人拦了下来。灵玉在他身后轻笑容颜妖治,见舞月回过身来看自己,缓缓道:“姐姐别急,妹妹还有要事相商。”那人在她授意之下,推门离开。
灵玉关上了门,见舞月面带怒意,自顾自地继续道:“只要姐姐出面将傅蝶问约出来,你便自由了。”
“你有何目的?”
“她既已知我身份,便也留不得了。”灵玉面容妖韶,眼中却满是杀意尽显,“姐姐要想明白,这交易说来简单,不过是你活,她便要死;你死,她还要是死……呵呵,只是做与不做全在姐姐主意。”
舞月此时恨极了自己昨日将她救下,自找苦头,却也一时无法可想,心思一动,灵玉正与她面面相观,不想舞月忽然开口,“你就这么走了,叶芸生怎么办?”
灵玉心中一痛,笑意无形,再也不掩饰面上乖戾:“若不是为了他,我怎么会被楚俊彦发现;若不是为了他,我早已全身而退;若不是为了他……”
她本陷在一己哀怨中不能自拔,却忽然止住了声:“姐姐可是想让我分心?”她怅然一笑,听来也带了几分真心。“姐姐一直待我很好,到了这般地步,我却早已身不由己。”
她见舞月冷哼,迟疑后又道:“若是不杀了傅蝶问,我实难交待,以后的日子怕也不好过。”忽而眉间复又一片阴鸷:“楚俊彦伤我,也定要他以血还血!哦,对了,还有姐姐的那位贵客甯公子,姐姐可还记得?”
舞月一惊,不知她缘何提到甯公子,却不想灵玉道:“我虽只闻得此人,但既都是楚家的人,不若一并除去,定会让宫里那人元气大伤,我也算戴罪立 功。”
“你……”
“姐姐心疼了?”灵玉灿然一笑,似是心里了然,啧啧感叹:“姐姐怕还不知道,他早已给傅蝶问打下了招呼,若是蔷薇再与你为难,便将她送出品月楼。萍水相逢,如此情意……”
舞月听了灵玉的话愣在当场,见她似乎信心满满,不由急呼:“灵玉,你怎能这样!”
灵玉听她连日来第一次这样称呼自己,也有些意外,却不想片刻后,她颓然一叹,声音也柔和了许多:“罢了,罢了,你救我一次,我便还你这个人情,自此两不相欠。”
她迅捷地从袖中拈出一枚银针,还未等舞月反抗,便扎进了她的脖颈。见舞月眼神开开渐渐涣散,灵玉方推门离开。
灵玉这般狠绝,若是得逞……舞月使劲咬着嘴唇,已然尝到一丝血腥,却难挡困乏之意,跌跌撞撞至窗前绣棚前,眼前忽地一暗,错手将笸箩内的针线打翻一地……混乱中在地上摸到剪刀,她闭着眼朝自己的大腿扎去。强烈的刺痛让她一时无法清醒,额上生了一片湿汗。片刻后,舞月渐渐睁开眼,忍着剧痛踉踉跄跄地出了宅子。
谁知方才晴好的天气已经云层低沉,飘起了零零星星地小雨,而出了巷子,一样街市冷落,人人都是神色匆匆。
连她一身狼狈,都鲜少能惹视线流连。舞月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冲出门来,方知自己早已方寸大乱。现下灵玉存了心思欲取楼主性命,又因为楚俊彦伤了她而心怀怨愤,还因此牵连了甯公子……赶去通知哪方,孰先孰后?一时间,她心中百乱如麻。
冷雨落在脸上,粘湿了她腮边的乱发。方才灵玉扎在她颈上的针渐渐起效,昏昏沉沉的麻痹感一波一波地袭来,连腿上的痛意也变得那么不再强烈,舞月咬着嘴唇的牙齿亦开始渐渐打颤,所余气力能撑到何时尚属未知。她向四围打量,眼中一亮,紧咬牙关挪到了街角。那里停着辆油毡马车,平日里总等人雇佣。她情急之下出门,身无长物,略一思量摸上发髻,拔下了头顶的翠玉挑簪。
“姑娘,您这是……”车夫见她鹅黄色的襦裙上血迹点点,不由畏缩惧怕。
舞月将簪子强塞进车夫手里,厉声道:“去品月楼,一定要快!”那车夫诺诺应是,搀了舞月的手正欲将她扶上车去。不想舞月扶着他手臂的右手蓦地一紧,眸光涌动落在一处没了动作。
这侧颜甚是熟悉,于一片惨淡中更显清越,便只有那一人而已。
“姑娘?”车夫见舞月动也不动,不由询问。
而舞月恍然不觉,心中一番计较。若是灵玉身边再有人相助,那势必依她所言将会一一设计这三人。倘此时回了品月楼,除警醒楼主仍旧是坐以待毙……但若是让楚俊彦得知此事,那时官家出动,怕就算灵玉有心,也难以为继。
虽灵玉感念最后一丝相识之意放她一马,她却不能袖手旁观让傅蝶问置身险境。况且在此处遇见他,莫不是命运使然…………若他真是朝廷显贵,此事倒也方便了。
“姑娘?”那车夫又唤一句,舞月嘴角苦涩一闪即逝,随即沉声吩咐:“先在那玄衣公子身边一停。”
车夫打眼一看,应诺了一声,将舞月扶上马车,“姑娘坐好。”
随即,利落地一声鞭花笞出清脆的一声打在马上,车辙与青石街擦出隆隆声响,不过片刻,听得车夫一声呼号,“律兮兮……”
舞月掀开小帘,见那背影不过咫尺,而视线愈加模糊,不由急呼:“甯公子……”
插入书签
眼看着字数冲向五万- -负RP二人组成就感猛增……
筒子们也让俺们虚荣一下~用热情砸晕我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