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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春_色入梦来
血腥味儿在唇齿间弥漫开来,我怔了一下,咸腥的味道让我一下子清醒过来不敢再动弹。
苏师兄却紧紧地抱着我。
不安,愧疚,悲伤。
还有更多的什么。
很奇怪我脑海里居然浮现出这样无关紧要的词语来。可是一瞬过后,我却什么也无法思考。
有什么厚重却柔美的东西压了过来。
他力气大得像是要把我嵌进身体里去一样。
月光静静地流淌在地上,像是一泓清泉。
我理了理心绪,深吸了一口气说:“师……”
兄……剩下来的这个字,被扼杀在咽喉里。
他一只手搂着我,另一只手在我腰上轻点了一下。
身体瘫软下来的时候,我不可置信地看他。
他低下头来,一双剪水眸,平静无波。
像是刚才我感受到的都是错觉。可是,这些感觉都那么真实,又怎么可能会是错觉。
他俯下身来,面容沉静:“我知道你或许会恨我……可是,我别无选择。”
他抬手掩住我的双眼。
黑暗中我听见他的声音:“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那么便让它来吧。”
明明是微冷如晨露般的声音,我却想到了曼珠沙华,血色般的妖艳的花朵;还有夜里行舟遥望见的一簇跳动的光焰,虽然微弱地像随时都可能熄灭,却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燃烧的决绝。
细密绵延的吻落在我唇上。
还有渐渐响起的,交融在一起的,谁的喘息声。
次日我转醒之时,发现自己好端端的躺在床上。
师兄照例是不在我身边的——他早便起了。
我不经意低头看了看,衣襟散落开来了,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
昨夜的事潮水一般泛上来。
门吱呀一声开了,我吓了一跳,看见是师兄端着水盆在门口。
“师兄……”经历过昨晚的事,我不再确定是不是应该喊他师兄,“昨天夜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有什么事,我们之间,不同了。
他把水盆放在桌上,抖开盆边搭着的一块布巾:“昨天么?”
我紧紧地盯着他,缓缓点了点头。
他随意地笑了笑:“同往常一样,算不算有什么事儿?”
我咧唇,轻轻笑了:“是么?”
他突然抬起眼来看我:“这样说来倒还真是有件事儿,夜里你翻来覆去的,睡得很不安稳……”
师兄停了一下,说:“是不是睡不惯?”
晨曦照进他眼里,泛出一抹蜜色的光晕。
我怔忡了一下:“只是这样么?”
“难道还有其他的什么?”他笑着,神色里还有一丝探寻,像是在好奇昨天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师兄的神色并没有一丝一毫不对劲,而且看起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么在意昨夜的事。这么说,大抵就是我自己记错了。更何况夜里发生的事情……那么荒诞不经,而师兄是肯定不会对我做出那种事的。师兄也说我昨夜没有睡好,衣襟估计就是翻身的时候不小心弄散了的。况且我身上也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那么是不是我自己做了什么梦,醒过来给记混了?
世人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个道理是再浅显不过的了,就好像书生总是会梦见自己一朝金榜题名衣锦还乡,武林人士就总会梦见自己机缘巧合得了什么武功心法一举成名天下皆知……换在我身上也是一样,我,是不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就对师兄有了那种心思?
想到这里顿时觉得尴尬得要死,仿佛浑身上下都不对劲。明明是我自己存着歪念头,才做了这样一个离奇古怪的春梦,还错怪师兄……之前已经承了师兄那么多人情,现在居然为着这样的一个梦就在心里指责是师兄的不是……我真是……就算以后师兄会原谅我,我自己心里也没法子说得过去。
“小君。”师兄顿了顿。
“在……”我低着头,看自己的衣摆。
“打算一直坐在那儿么?”
“不,不是……”
师兄的口气淡淡的,有些无奈:“昨夜没睡好,现在还累么?”
师兄到现在也还在关心我……我犹豫了一下:“对不起。”
这三个字轻得不像是我自己的声音,也不知师兄听清了没有。
我站起来开始洗漱,盆里的水不冷也不热,温温的刚刚好。
我突然觉得心里一酸。
“师兄,以后洗漱的水我自己来打吧。”
他站在门口,推门的手轻轻地抬起:“好。”
奇怪,怎么师兄的语气听起来很是伤感的样子?我并没有说错什么啊……
直到许多许多年后,我才明白他那个时候的想法。
只是光阴如水,许多事,晃一晃就再也不一样了。
我去院子里的时候发现原来大家都已经起了。
那个叫凌寒之的师兄在院子里,正在舞一套枪法。
长枪挥过的时候阳光照在枪尖,反射出一缕银色水光。枪缨在空气中快速抖动着,只留下一抹残影。
我不是江湖人士,看不出这枪法到底怎么样,好是不好,不知道这一枪用了几分劲道,顺着留在枪尖的又有几分力道……可是我心里却隐隐的知道,这套枪用精妙绝伦来说也是不为过的。
“呵,你起了。”他一个收势停住了,广袖带风在空气里飘荡开来。
我讪讪地笑:“师兄不要见怪,我自是知道起晚了的。”
他高深莫测地笑起来:“昨夜做什么去了?”
我心里一惊,难不成他知道我对苏师兄……可是转念又一想,我自己做的梦,旁人又怎么会知道,于是松了口气说:“初来此地,谷里头干燥得很,我还是住不惯的。”
他点了点头,声音变得客客气气的:“原来是这样。”
“小徒弟,还不快来帮忙。”屋里头肖药儿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看了看凌师兄说:“打扰师兄练枪了。”
他脸上根本就没有那种仿佛知道些什么却又叫人看不透的神情,不是有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么?我现在就是做了亏心事,脑袋里一根筋绷着,老是觉得会有人发现自己见不得人的心思,越是这样想就越是害怕,就越是觉得这个人看起来是知道的,那个人看起来也是知道的。
大概是我自己看错了。
我转过身小跑着进到屋里头:“来了。”
把吃食都放到桌上,然后等着大伙儿坐下来。
苏师兄坐在我旁边,他给我夹了菜然后说:“昨日我想了一晚上,你现在的筋骨基本上算是废了,可是又总不能没一件防身的技法,只能挑些不费力的、阴柔的武功练一练了。”
我扒着饭继续听师兄说。
“早上我和师父商量了一番,决定教你万花的心法招式。”
“这么说是我也可以习武了?”
师兄笑了笑:“那是自然。只是因为不是正式拜入万花谷,所以精华的部分大抵是学不到了,不过用来防身倒也是够用的。”
我听到这里也管不上学不学的全之类有用没用的话了:“那是谁教我?”
“是我。”
温柔而低沉的声音。
我顺着望过去,凌寒之正一脸笑意地看过来。
他教我?也……不是不行,可我总觉得太突然,我其实从听到这消息开始就隐隐地期盼着是苏师兄来教,甚至觉得一定是他没错,就像是他教我辨别草药一样。
大概是我的神色太不对劲,苏师兄温和地笑起来:“内功心法我来教你,而凌师兄指点你招式。”
我点点头,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不是师兄你来教我招式呢?”
“我武功尽废,想教你也只能教些心法了。”
苏师兄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黯然或者失落之类的表情,他唇边还带着一丝笑意,看起来很是平静。
这样的涵养,大概是我一辈子也学不来的。
“你怎么不问为什么我不教你心法?”凌寒之敲着碗沿挤眉弄眼,似乎很是伤心。
我哼了一声不理他,大家都笑起来。
“对了师兄,原先你是什么门派?”
苏师兄愣了愣,像是想起一些往事:“纯阳宫。”
纯阳宫三个字,音调轻轻浅浅,像是光阴里沉浮的,一片微小的碎片。被风轻轻地吹拂着,便飘散在时间的长廊里了。
也许这三个字代表了许多沉重的往事,可是师兄说起来的时候,却不过像是回忆起了某个午后阳光下飞舞的尘埃。
也许是香客点起的香火,也许是积了雪的松柏下扑簌落下的雪花,也许是剑尖荡起的一捧雪雾,也许只是两仪门前太极殿上虔诚念诵的一页经书。
……我怎么会记起……这些?
我抬眼看了看师兄,他一身青地兰花的长衫,明明只要一伸手就能碰到,却像是,离了我那么远。那身青衣渐渐模糊成一片,成了白色的,模模糊糊的色块,可我却知道,那上面的纹路,是云鹤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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