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

　　晔然的亲吻以及他说出的那些朦胧却炽热的话，实在像是游乐场的激流勇进那般充满刺激。夭夭花了不少气力才能够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而肇事者却一副淡然洒脱的样子，仿佛刚才什么都不曾发生。

　　夭夭心口有些酸涩，她想，这男人不知曾经历过多少女人。

　　他们在车内闲闲聊起天。夭夭发现，其实她对他的了解，实在是浅薄。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值得惊异的，他们原本就接触寥寥。他对自己而言就像李商隐的诗歌，无论怎样解读都似有道理，可每条道理又都站不稳脚跟——他是个谜，她永远猜不透他的心思。可是对他而言自己是什么呢？同样以诗歌作比喻的话，自己对他而言就像是白居易的诗歌吧。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这样浅显的句子他只消一眼便能够看透。

　　他说，这里有什么地方好玩，你带我看看。

　　夭夭想了一下，结论是这小地方的确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晔然笑说，那找个小公园逛逛吧，车里，还是挺闷的。

　　这辆黑色宝马比起那辆保时捷显得低调许多，夭夭知道，换车对晔然来说不过就像自己多买条裙子那般轻松。所有王子该具备的特质他都拥有，然而自己，当真是他的灰姑娘吗？一旦冷静下来夭夭又恢复了平日的思考能力。她想，恋爱中的女人都是傻瓜是条真理，一旦傻起来，绝对会傻到让自己日后回忆起都羞赧不已的地步。当年自己就因着对那初恋的小男朋友太过信任，才会把眼睛的事情告诉他，可是自己的真心换来的却是他的绝情。后来也同别的男孩子逛过公园吃过冰淇淋，虽然没有发展到牵手亲嘴巴的程度，但是他们也都明确地表示过深爱夭夭。任他们再说深爱再说永远夭夭也只是当做伴奏，她知道那不是主旋律。现在这个像电影里的王子般的男人对她表现出的攻城略地的霸气让她有些满足，但又有些担忧——他对他，是出于爱情，还是仅仅是因着新鲜有趣？倘若他真的爱她，难道就要生活在他的光环之下吗？

　　夭夭忽然想起自己的妈妈。妈妈是个难得的贤妻良母，她爱家庭爱婚姻爱自己的孩子。可是，她没有自己。爸爸除掉工作还有应酬，以及一班可以聚在一起谈天说地的朋友。可是妈妈的天地便只有家中与斯威特蛋糕店。她不想做这样的女子。或者说，是不甘做这样的女子。自小学时老师把那神气的三道杠佩戴在她的手臂，她就知道自己比许多男孩还要优秀，这样优秀的她，绝不会做像妈妈那样的全职太太。

　　午后的公园十分宁静，晔然与夭夭并排走在林荫小道，远远望去，好似一对璧人。

　　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逛公园了。晔然说。

　　夭夭只淡淡笑笑。她还沉浸在刚刚的思考之中。

　　晔然在僻静处的长椅旁驻足，自口袋内掏出一方手帕铺在上面。

　　你坐吧。他说着自己坐到没有铺手帕的空位。

　　夭夭低头，看到格子花纹的手帕上印着骑马的武士标志。这是一条价值不菲的手帕，却被他用得如同一张纸巾。

　　视金钱如粪土的人多半是钱多如尘的人。

　　夭夭轻轻叹口气坐下。

　　坐定之后才发现他一直注视着自己。脸颊在一瞬间又变得滚烫。他突然笑了。

　　该怎么办呢，被这样的眼睛注视着，哪个年轻的女孩能够不脸红呢？

　　其实，你是个特别的女孩。晔然说。

　　夭夭明白了，原来，他这样对她，是因着新鲜。

　　你跟桃子都是我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女孩。

　　夭夭双手绞在一起放在膝上，侧过脸来看晔然。晔然看着这女孩沉静的面容，忽然有了倾诉的渴望。

　　已经多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想要对一个人敞开自己的心扉，道出自己的所有心里话？少年老成，真的不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他可以随时安排下属去执行任务，也可以随时找上许多人陪他飙车打球，但是他却从未找到过一个真正的倾诉对象——也许他可以去找心理医生，可是他觉得自己还不至于苦闷到那样的程度。后来有一天，有个小女孩把头枕在他的胸膛，问他寂寞吗。她说，我们都是同样地寂寞。那一刻，他恍惚觉得那其实不是她的声音，而是自己心内的感慨。然而对于与自己一样寂寞的妹妹，他却不忍对她倾吐太多，他是高大的哥哥，而她是娇小的妹妹。从来只有哥哥照顾妹妹，哪里有哥哥自妹妹那里得到安慰的？但是眼前的女孩与桃子不同，她似是一朵解语花，他一见到她便想对她倾吐心事，他也清楚她会明白他的心事。

　　晔然笑着把视线投在前方的一丛冬青上，然后对夭夭说，你知道吗，世界上有六十亿人，可是我只想跟你一个人说我的心事。

　　夭夭没有说话。晔然仍是看着那些冬青说，其实有时候跟你在一起，我觉得都不用说话，心里就已经非常舒服了。

　　这样的话自晔然口中说出比任何人说出的更加煽情，夭夭心头忽然一热。她转过头，静静地看着他。浓密的眉毛深深的双眼皮，因着微笑下眼睫毛的边缘露出线条优美的卧蚕，高挺笔直的鼻梁以最完美的黄金分割比例存在他的面孔上，那两片薄薄的嘴唇也因着正在微笑而上扬起好看的浅浅弧度。他们的距离这样的近，夭夭甚至看得到他鬓角那因着阳光而颜色变浅的细密绒毛。

　　在认识晔然之前，夭夭一直以为掷果盈瓜看杀卫玠这样的典故都只是民间传说。而晔然的出现却证明了这些典故存在的可能性。

　　如果，他不是这样好看，自己是不是就不会这样轻易地动心？都说红颜易老，作为一个英俊的男人，再好的外表也会有保质期吧。倘若有一天他老了、丑了，自己还会像现在这样，为他心动吗？

　　晔然偏过头看夭夭，目光刚好对牢她的眼睛。那细长的眼睛不是丹凤眼般的斜撇向上，而是眼尾微微有些下垂，愈加显得她楚楚动人。自那双美丽的眼睛中，流露着纯洁的、不假修饰的爱意。晔然看着那双眼睛，觉得整个人仿佛都陷入她深琥珀色的瞳仁之中。

　　夭夭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她与他对视着，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英俊的脸孔一点一点向自己靠近。然后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很久很久。

　　他没有吻她。只是抓住她绞在一起的双手。

　　夭夭睁开眼睛，低头看着他的手与自己的手。同样修长的手指、同样好看的线条。两双手放在一起，是那么地相配。

　　又过了很久。

　　他说，好好复习考试，不要有压力。

　　虽然大桃子两岁，可是自他的眼中看去，她仍是个孩子。对她而言自己自然比与她身边的男孩多了许多新鲜趣味，可是日后随着年龄的增长交际面的增长，她会不会认识其他更加新鲜的男人？即便是自己完全把她套牢，也难保她日后不会挣脱出去。因此现在所要做的，就是让自己一点一点渗透至她的心灵，植根进她的记忆。这样，纵然她见识了万千世界，卓晔然也一定会永久地盘亘在她的心中。

　　他们在公园内一直坐到太阳西下，在公园旁的小餐馆吃了晚餐后晔然说还要返回萸城。夭夭问他为什么不住一晚。他说，公司里还有点事。夭夭想，他这样忙，只为着来看自己，便奔波这样一天……眼圈悄悄红了。晔然说，我送你回家，她说不必，又说打车很方便。晔然看透小女孩怕被父母知晓后无法解释的心思，便没再强求。只替她拦辆出租车。上车之前，夭夭对他说，路上当心，注意安全。

　　这简短的句子令晔然非常地温暖，已经多久没有人像她这样毫不惺惺作态地关心着自己？

　　晔然到萸城时已经很晚，便回自己的公寓。等到他收拾妥当准备睡觉的时候，手机铃忽然响了。墙上的时钟已经显示是十二点。

　　来电显示是桃子房间的分机号码，她怎么这样晚还不睡觉？

　　接过电话，听筒内是桃子柔软的声音。

　　哥哥你怎么还没到家？

　　原来，她是在等自己平安返回的消息。没去上课也没去公司只为着去小城送资料给夭夭这件事只有桃子知道。想到她这样晚还没有睡等着自己回家，晔然有些鼻酸。就像已经许久没有人真实而自然地关心过他，也已经许久没有人等他回家。

　　他对着电话向桃子解释清楚自己因着回来太晚不想打扰别人，所以便回了公寓。解释过之后，仍觉得不够，又对桃子说对不起。

　　桃子说，你回来就好了。

　　乖，早点睡。

　　嗯。

　　明天下午，别让司机给你送饭了，我去吧。

　　嗯。

　　那好，快睡吧。

　　桃子却在电话那端沉默了。

　　过了一会，她说，哥哥，我睡不着。

　　是失眠吗？

　　嗯。

　　晔然微微皱起眉头。桃子总是这样让人疼惜。

　　桃子对着电话小心翼翼地说，晔然哥哥，你可以给我讲故事吗？

　　小时候，妈妈也会讲故事给桃子听，可是当她的职位升高的时候，闲暇时间却变得越来越少。桃子还记得自己常常捧着一本故事书盼妈妈回家，盼着盼着便困极睡去，等到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书本被妈妈整齐地放在床头柜。在这样失眠的深夜，听到晔然哥哥的声音，让桃子忽然有了听他讲故事的渴望。哥哥，你会给我讲故事吗？

　　晔然对着电话说，好啊。

　　于是，通过无线电波，晔然用他好听的声音给桃子讲了一个长长的童话。那是早已听过无数次的童话，但是自晔然哥哥口中讲出，却是前所未有的美妙。

　　从前，有一个美丽的公主，她有十一个英俊又聪明的哥哥……

　　当电话讲到公主把最后一件荨麻编织的衣服披到哥哥身上，哥哥由天鹅变回俊美的王子的时候，电话那端已没了声响。他知道她已经睡去，才按下挂机键，同时下意识地揉着酸痛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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