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沉卷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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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苑深深，连咳嗽都不闻得一声，主子们在殿内说话，宫人眼观鼻鼻观心，不敢稍逾矩。

　　陆妘虽不知晓五皇子曾说过这话，但总算释然一笑，她本就把五皇子当成好友，若是乱点鸳鸯谱，如何使得？

　　眼下皇后给自己吃了颗定心丸，等会儿的宴会陆妘便可松快些了，吃吃喝喝，赏赏风景，好不惬意。

　　“五皇子说得极是，臣女也深以为然。”

　　宋明嘉凑过去，歪头道，

　　“妘儿，听说今日你带了位李家表妹来，她性子可好？”

　　陆妘抿了口茶，扯开嘴角，

　　“景州李家教导出来的女儿自然是文雅不落俗套的。”

　　但宋明嘉可没听出陆妘的言外之意，拉着她往外走，

　　“母后，我先带妘儿出去逛逛。”

　　白薇无奈唤来嬷嬷跟着两人出去，

　　“好生照看着公主和妘儿，今日人多，可别出岔子了。算着时辰，本宫也该过去了。”

　　“走吧，瞧瞧那些娇艳的花朵，也不知元昭愿意摘哪一朵……”

　　*

　　宋明嘉挽着陆妘出来，两人凑在一处悄悄咬起了耳朵，

　　“妘儿听说了不曾，昨日郑若瑾当街被歹徒抢了东西，我听说她吓得不轻，在贵妃宫中哭了半宿，闹得全宫不得安生。”

　　“哼，平日她仗着贵妃在宫里趾高气昂，如今也遭了报应，我笑得直打滚，本来想跑过去看热闹，可惜被母后拦下了，真是可惜……”

　　陆妘抿了抿嘴，强忍笑意，

　　“她竟吓成这样？色厉内荏，不外如是……看来老天长眼，要收拾跋扈之人呢。”

　　宋明嘉指了指不远处，不屑道，

　　“喏，她不就在哪么？也真难为她今日还能强撑着见人了。也不知贵妃和父皇说了什么，竟是准备彻查作乱的歹徒，照我看，那人乃壮士，但愿他躲过此劫。”

　　陆妘眉心一跳，想着萧怀野并非此地人士，自然不会有官府下发的户籍文书，那就查无可查，算稍安下心来。

　　“吉人自有天下，他定会无事的。”

　　二人穿梭于九曲回廊之下，相视一笑。陆妘轻叹一声，

　　“说是今日遍邀贵女，可白玥似乎并未前来。”

　　宋明嘉摆了摆手，

　　“表妹身子弱，舅舅不大许她出来，更何况你我心知肚明，今日宴会是为着皇兄选正妃一事，这人选怎么也不可能是她，既如此，巴巴来一趟作甚？”

　　宋明嘉身为公主，这点敏锐还是有的。陆妘轻轻点头，若是再把白家的女儿嫁给五皇子，无论白家想与不想，都免不了被架在火烧炙烤，智者不为。

　　“也是，不过自她回来，我们还未见过呢……”

　　宋明嘉眨了眨眼，摆手道，

　　“这也不难，改日我亲自下帖子到府上，舅舅也不好说什么。”

　　二人说说笑笑间走进亭中，宋明嘉的位置与陆妘紧挨着，倒也方便说话，大公主宋亭玉也已经入座，郑若瑾则是坐在陆妘对面。

　　众人见了她们皆笑着过来打招呼，陆妘一一笑着应了，就在此时外间通传，

　　“皇后娘娘驾到，贵妃娘娘驾到。”

　　一众贵女起身行礼，白薇稳稳居于上坐，笑着抬手，

　　“免礼。”

　　“本宫觉着近来花团锦簇，若不赏了这满园缤纷，到当真辜负了，故而请了你们这些小娘子入宫同赏。若有愿意展示才艺的，本宫可是备了足足的赏赐，今日不必拘礼，尽兴为佳。”

　　众人躬身称是，各自安坐，郑梦竹只微微笑着，不时陪皇后说两句话，听着对岸悠悠传来琴声。

　　今日前来的小娘子心里多少都有点数，皇后这场宴会只怕不止为了赏花听曲，方才言语间也似鼓励众人献艺，便陆续有人大着胆子上场，琴棋书画歌舞，皆不落下成。

　　陆妘倒是惬意，慢条斯理地尝起桌上的乳糖浇，一时没注意到郑若瑾朝她看来的目光。郑若瑾干脆起身走到她跟前，挑眉开口，

　　“陆妘，人人皆言陆家小姐才貌双全，乃京中翘楚，本郡主倒是不以为然，今日趁此良机，你何不与我比试比试，也叫我心服口服一回？”

　　“比什么，任你选，如何？”

　　陆妘放下手中的银勺，抬起那双清亮潋滟的眸子，

　　“郡主是想要京中翘楚的名头么？若郡主想要，拿去便是，何须比试？”

　　郑若瑾轻哼道，

　　“你这话说的，像是施舍一般，你以为本郡主会在意这个？”

　　陆妘哦了一声，疑惑开口，

　　“那我倒是不明白了，郡主既然不在意，何必与我比试呢？”

　　郑若瑾瞪着她，活像要吃人似的，

　　“昨日我刚从你那儿得的步摇，转眼就被人抢走，可若为劫财，他对我别的东西不屑一顾，陆妘，你敢说此事与你无关？”

　　陆妘一脸无辜，摇头道，

　　“我不知道郡主在说什么，无凭无据指责他人偷盗，郡主慎言啊……”

　　郑若瑾见表姐朝自己看来，乖巧一笑，可说出的话却满是威胁，

　　“你且好生等着，别叫我寻到蛛丝马迹，否则我不会轻饶了你。”

　　“还有，你最好离白玄哥哥远些，若是哪天被我撞见，可没有你好果子吃。”

　　陆妘听着这些话，绕来绕去，还是为着白玄，不免有些烦躁。这个白玄，桃花朵朵开，这都开到她身边来了……

　　“原来郡主想同我比试才艺是为了这个……如今郡主快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有心仪之人也实属正常，不过既然喜欢，为何不去寻他表明心意，反倒在这里威胁我？”

　　“我与郡主比试，赢了又如何，输了又如何？我并不在意，也实在不会放在心上，所以郡主还是寻其他小娘子与你比试吧。”

　　什么京中翘楚，才貌双全，从来没人问过陆妘她想不想要这些名头，即便是今天自己答应比试才艺，一群姑娘家登台，争来抢去，实在没意思。

　　宋明嘉这时见郑若瑾还想说什么，便冷笑开口，

　　“郑若瑾，妘儿根本看不上与你比试，一争高下，你还来自讨没趣。”

　　“瞧瞧，贵妃都唤你过去，就别在这儿杵着了。”

　　郑若瑾狠狠瞪了两人一眼，转身朝贵妃走去。宋明嘉挑眉一笑，不再理她，与陆妘凑在一处，悄悄给五皇子点起了鸳鸯谱，

　　“那位是礼部尚书家的二姑娘，写得一手好字，模样也算秀美。”

　　“这位是谏议大夫的幺女，娇娇俏俏，看着脾气很好的样子……”

　　“喏，还有那位，是平远侯家的四姑娘，上回我们还一同打过马球，为人爽快不拧巴，我倒是很中意。”

　　陆妘嗔了她一眼，打趣道，

　　“你到底是在为你皇兄选正妃，还是在给自己挑。”

　　宋明嘉理直气壮，扬了扬下巴，

　　“这可是在挑选我未来的兄嫂，自然得挑我满意的。更何况我也不知道皇兄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他可从未说过，这不就只能猜了？”

　　“妘儿，你和我皇兄交好，可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呢？”

　　陆妘闻言轻顿，想起从前，欲买桂花同载酒的年岁，白玄带着她和五皇子跑出去偷酒喝，佳酿在怀，忍不住多喝了几口，脚下似踩棉花，双颊红红。

　　她与白玄也曾打趣过宋舒仪，

　　“五皇子此等身份品貌，不知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呢？”

　　不知可是酒意上头，宋舒仪举起酒坛敬与明月清风，

　　“我啊……其实我喜欢机灵活泼的，出身门第都不要紧，总觉得带点尘世烟火气才能让人感觉活着。”

　　宋明嘉见陆妘出神，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妘儿，你想什么呢？”

　　陆妘这才侧过头，眼底有些寥落，淡淡开口，

　　“没什么，左右最后五皇子正妃的人选也不可能全然由他自己决定，还得看皇后娘娘和陛下的意思。”

　　宋明嘉思索着她方才所言，问道，

　　“那妘儿觉得，在场的贵女谁最好呢？”

　　不知何时，郑若瑾身旁多了个李婥言，陆妘不经意一瞟便挪开视线，带着嘲意，

　　“我觉得一个都不好，得五皇子自己觉得好，才是好。”

　　宴席方毕，郑若瑾便随贵妃一道离开，拐弯离开人群，郑梦竹才无奈开口，

　　“你啊，大庭广众之下去找陆妘的麻烦作甚？难道不知道皇后对她的偏爱么？”

　　郑若瑾不服气地回道，

　　“那又如何，我就看不惯她那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郑梦竹停下脚步，转头望着她，挑眉问，

　　“你是为着白玄才这般看不惯她的，对么？”

　　她见郑若瑾垂着眼睛不答话，手中的帕子却被绞得不成样子，轻叹一声，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你与白玄本就没有可能，日后也不许再因他去寻陆妘的麻烦，陆知邈当朝宰辅，门生故旧盈门，也是她不计较，否则够你喝几壶了。”

　　郑若瑾可什么都听不进去，闷闷道，

　　“表姐你身为贵妃，上头不过还有位皇后罢了，若当真想帮我达成心愿，又有何难？陛下如此恩宠，算得上后宫头一份，说一句宠冠六宫也是使得的，怎么就不会答应了？”

　　郑梦竹闻言，面上骤然冷下，身边的女官见状带着宫人走远，不叫旁人听见主子们的私房话。

　　郑梦竹抬眼盯着她，森然开口，

　　“郑若瑾，你说我宠冠六宫？那你说说，我入宫近十年，为何从未有过身孕？”

　　郑若瑾见素来好脾气的表姐生气，说出来的话也让人心惊，她从前没有细想这些，总觉得是缘分未到，可如今这么想来，难道是……

　　“表姐，是陛下不许你有孩子么？”

　　郑梦竹不置可否，沉声道，

　　“我一向纵着你，如今你也该懂事了，白家你想都不要再想，更不许去找陆妘的麻烦。至于你的婚事，我自会好好斟酌，总不叫你明珠暗投就是。”

　　“若瑾，做任何事之前，千万别忘了你是昇国人，即便在奕国受封郡主，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我们二人，本就是外来人，被人提防也在所难免，可别在富贵窝里待得太舒心了……”

　　*
　　此时天色还亮，未到晚膳时分，陆妘与宋明嘉道别后便准备出宫，在甬道上李婥言赶了上来，与陆妘并肩往外走。

　　“表姐今日怎的不为皇后娘娘登台献艺？”

　　陆妘眼神都未抬，淡淡道，

　　“我忙着看表妹唱大戏，哪里有空献艺？”

　　“奉劝表妹一句，离那位庆懿郡主远些，她可不是个好想与的，又是昇国人，更该小心才是。”

　　李婥言毫不在意，扬起一个笑容，

　　“家中自小便教导过我，什么朋友该交，什么朋友不该交，我心里有数，无需表姐提醒。”

　　陆妘该说的已经说了，多的她懒得再废话。可刚来到宫门，便瞧见高坐于马上的暗红身影，他面如冠玉，眼眸灿若星辰，佩剑垂于腰间，含笑开口，

　　“小九，我来接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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