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若凌君

　　姜媃反应迅速地带着余锦逃离。

　　分明方才还对他们恭敬有礼，眼下却只剩杀意，步步紧逼。转变过于快，可姜媃根本没有机会去思考其中原因，只顾得上紧紧护着余锦。

　　余锦第一次见到这种事情，不由得惊异，“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他的心神不集中，御剑不稳，竟从剑上掉了下去。

　　姜媃心头一惊，连忙下冲去救他。

　　穷追不舍的天丘阁弟子捉着这个机会，迅速将两人分隔开。

　　姜媃见状，决然使出全力，不惜打伤对方弟子冲出围困。

　　余锦并没有实战过，而天丘阁弟子又是冲着他们的命去的，余锦根本无法应附。

　　她令双目明清，快速寻找余锦踪迹，见他身影正被天丘弟子追逐，立即驱剑赶去。

　　方才被击退的弟子此时又对她发起追击，而地面的余锦已经被追上，她只得在半空中指示碧水剑飞速击退刺向余锦的乱剑，而她则迅速从剑上跳落。

　　余锦被吓得不轻，见到姜媃便不由自主地叫唤她，“师姐！”

　　姜媃落地之际，碧水剑迅速回到她的手中。她一计重击，暂时震退了眼前众人，趁隙将余锦从地上扶起，眼睛迅速扫视他上下，见他没有受伤，便立即将他推到身后，叫他藏好，而后只身面对众人的击杀。

　　他们敌对于一片疏林之中，四周寥寥几株分散的树此时正呼啸着枝叶的颤抖，簌簌响声被剑与剑之间的碰撞淹没。

　　一道术法被姜媃躲闪而过，倏然飞向了树枝间。

　　顿时，枝头叶纷纷散下。

　　姜媃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其中的异常，许多叶子在落下时都显残缺，偏那残缺的地方非常整齐，像是被利刃划开……

　　姜媃不与那些弟子对打，频频躲开，眼神却在每个人身上认真停留。

　　她忽然刹住脚步，一记灵力暴击，直直冲向人群中最不起眼的那人。

　　人群最后的那一弟子，显然无心参与这场敌对，面对倏然击去的攻击，迅速地做出了阻挡反应。

　　刹那间，四周落叶消散，众人骤然停下，目光惊诧地看着姜媃。

　　这是幻术。

　　与宋府外的幻术一模一样，与东桢师初次在她面前摆弄的幻术一样，是华封派的幻术。

　　幻术不仅将姜余两人变了模样——大抵是魄童巫，才会叫天丘阁弟子如此穷追不舍。也将施展幻术的那人变化了模样。

　　真实相貌显示出来后，引得天丘阁弟子频频发出怪叫。

　　“明执事？！”

　　“师弟呢？！”

　　这位明执事显然没有做解释的打算，只低喊一声百童，百童便倏地由不知处闪现而来。

　　“杀了他们。”

　　话语刚落，明执事便将手中早已蓄积好的灵力击杨出去，四周不知所云的弟子就这般毫无征兆地被击飞许远。

　　姜媃退后了一步。

　　这明执事的修为根本不在纪凌舜之下，她如何逃脱……慌乱间，她与百童对视。

　　百童神情复杂地看了眼她，随后便开始履行明执事的命令。

　　在姜媃与余锦当中，她选择先杀了后者，于是显现出魄童巫的巫术。

　　余锦一直藏身于树后，此情此景早已将他震住……天丘阁的执事竟叫魄童巫杀了他们。不仅如此，他还要杀了他门下的弟子。

　　百童手中的雾团已被击出，可余锦全然忘了手中碧水剑的存在，死亡的惊恐吞噬了他，令他动弹不得。

　　千钧一发之际，姜媃飞身上前搂住余锦，借着冲出的余力向一旁翻滚而去，避开了致命重击。

　　雾团顺着姜媃的手臂飞驰而过，击中了他们旁侧的树干，但威力并不似其他魄童巫那般强大，还不足以将树干横腰击断。

　　姜媃的右臂因此骨断错了位，她疼得浑身颤抖，额间溢出冷汗。痛苦的面容只维持了一霎，她便迅速带着余锦一同起身。

　　百童面露不忍，她牙关咬紧，回头看向明执事。见他狠心地将自己门中的那些弟子杀害，便知道他不可能放过姜余两人。

　　若是她没有被姜媃发现，没有败露身份，或许姜媃就不会身陷危难。

　　当她再次回头时，姜媃已经带着她的小师弟逃走了。她欣然地松了口气，可即刻又提起了心。

　　明执事甩了甩手上的血，问她，“人在哪？”

　　“我还不太会控制……让他们跑了。”

　　……

　　“对不起。”

　　姜媃扶着手臂快步走着，一旁紧随的余锦忽然道起了歉。

　　“被说这个了，我们快走。”

　　姜媃的手臂传来灼烧感，那雾团似乎残留了些许在她的体内。

　　眼下她御不了剑，余锦又无法带着她一同御剑，也不愿独自离开，他们只能小心地徒步行走。

　　那执事是天丘阁的人，天丘阁如今去不得……可他为何会使用华封幻术？

　　姜媃不解。

　　残留的雾团开始在姜媃体内扩散，她忽觉一阵无力，险些软了下去。

　　最终她只能寻了棵树靠着坐下，向余锦简洁地说明了情况后，便将手臂划开，驱逐体内巫术。巫术顽固，纠缠不清，猩红的鲜血喷涌而出，顺着她的手臂汩汩流下。

　　余锦紧皱面孔看着这一幕。

　　“对不起。”

　　姜媃专心地驱逐体异物，但还是分心说道，“你并没有错可言，错在魄童巫，你不该道歉。”

　　“不是这个……”

　　姜媃以为他是在怪自己没及时上报这事，本想劝他不必自责，可巫术即将被驱散，实在不能分心了。

　　“你这么护着我，可我却一直都对你……”

　　对她什么？

　　余锦没有继续说下去。

　　此时的姜媃正闭着眼，失血许多令她开始浑身发凉，头昏手软，实在无法判断周围危险，戛然而止的声音令她极其不安。

　　她猛然睁开眼，见余锦还在身边，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可余锦的表情却异常震惊。此时他的眼神正向下看着，见姜媃睁了眼，慌忙地将剑背到了身后。

　　姜媃没来得及询问，百童忽然闯进了她的视野之中。

　　她匆忙扶树站起，将余锦拉到身后。

　　“我也不想这样。”百童面露难色地看着姜媃，掌中再次凝聚了一团黑雾，“姑娘你不要怪我。”

　　姜媃见她犹豫不决，知道她并不想伤害自己，于是抓着这个机会说道，“百童，你并不是非要听命于谁的，你可以自己决定，要不要杀我们。”

　　“你可以离开陆家的，也可以不听刚才那人的命令，我可以带你走。”

　　“带我走？”百童有些动容，可转眼一想，这或许是姜媃为了逃走而编的谎话，于是沉下脸色。

　　“我没有骗你。”姜媃打消她的顾虑，“我师妹打听过，碧枫城有许多店铺需要你这样的女工。”

　　这事不假，在曲麓山事件过后，姜媃便让宋娆清外出的时候留意招收女子的活，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告诉她们。

　　百童受宠若惊地看着姜媃，她开始动摇，可她忽然想到自己的身份，又即刻失去了希望。

　　“可我是巫妖……已经回不去了，我没办法做回普通人了。”

　　“不，不，”姜媃知道有机会，于是忍着头昏上前握住百童的手，柔声道，“我能理解你修炼巫术，在这样的世道里，这只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

　　百童吃惊地看着姜媃，这番话竟令她忍不住流泪。

　　“碧枫城适合你开始新的生活，那里没有什么陆家，也没有什么明执事，你可以停下修炼巫术，做回普通人。”

　　百童掌中的雾团早已消散，她仿佛重获了新生一般，感激地望着姜媃。可这番欣喜不过维持了一瞬，便因刺向她心口的碧水剑骤然消失。

　　不仅是百童，姜媃也惊愕住了。她扶住倒地的百童，急忙捂着那鲜血直流的心口。她原本发凉的身体愈加冰寒，连带着心也一起凉了下去。

　　她回头看去，只见余锦奇怪地看着她，不明所以地问道，“我只是把害人的魄童巫杀了，你为什么这样看我？”

　　百童并不懂得如何治疗自己，姜媃只能强撑着用自己的灵力为她续命，同时她也担心，魄童巫会排斥她的灵力，然而并没有。

　　“并不是所有魄童巫都是坏的！”姜媃冲余锦喊道。

　　“谢谢……谢谢你。”百童一开口便刺激到了内脏，一口鲜血涌出。她趁最后的机会紧紧攥住姜媃的手，但这也打断了姜媃为她止伤的举动，她虚弱地说道，“……面对老爷，我很、很愧疚，我还是去……去陪元香吧，谢谢你……”

　　姜媃还未从悲伤中缓过神，却猛然被余锦压倒。沾着鲜血的碧水剑用力地抵在她的颈间，甚至还有些温热。

　　她惊诧余锦这一举动， “你……呃！”

　　手臂被他狠狠掐住，疼劲一股脑冲上脑袋，姜媃疼得吃力。可她的力气到底是比余锦的大，趁余锦犹豫着是否直接将剑剜进她的脖子里时，她反客为主地将他侧翻倒地。

　　“你怎么回事？”疼意沿着脊背爬遍全身，姜媃微微喘气，眼前蒙上了一层薄雾，但还是用力地压制着余锦。

　　“我要杀了你，替我妹妹报仇。”

　　“我解释过。”姜媃努力让自己稳正，不露出破绽。

　　“我才不信！”余锦挣扎着，但被紧紧压住，“爹娘都说阿喜是你害死的，我跟着你到华封派去就是为了报仇！”

　　原来。

　　原来他从没相信过自己。

　　“你别以为你对我好点，我就会向着你！”余锦忽然抬头咬住姜媃的手臂，疼地她立即松了手。

　　余锦趁机爬起，抓着剑一阵斩刺，“你们这些魄童巫就是打心眼里的坏，哪有什么善类！不要再狡辩了！”

　　眼前景象已经逐渐模糊，姜媃凭借感知躲避着每一剑，亦如当初躲闪他胡乱的劈打。

　　她不知说什么，只能努力看清眼前事物。

　　忽然，她注意到了余锦的剑上并没有碧水玉的光泽，于是骤然接近余锦，夺过了剑。

　　余锦又气又无力，他与姜媃的实力实在相差太大了！

　　姜媃则紧紧地看着手中的剑，颤抖的声音问道，“你的玉呢？”

　　她在睁眼时，余锦惊恐的表情究竟是因为什么？他将剑藏在身后又是为什么？

　　不祥的预感如毒虫一般爬上她的脊背，恐慌取代了她的痛意。

　　……只有魄童巫才会令碧水玉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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