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迟迟

　　等到深秋的时候，教室里的窗户全被关上了，天也变得阴沉沉的，教室里的电灯总是一整天一整天的亮着。学校为了迎接99周年校庆，卖了一棵两人合抱不过来的黄桷树，把原来的舞台都拆了，修了个更大的，还架起了舞台灯。自习课班里的人也少了一些，全是去排练节目了。孟尹被选去当主持人，也整天见不到人。整个校园因为这个事情活络起来。
　　谢迟的校服外套总是把拉链拉到顶，领子都立起来了。他正拿着班主任刚给他的文件研究，是关于校庆书画展的。
　　我也凑过去看，他便把文件往课桌中间推了推，好让我看清楚。大致是说，每个班至少需要交三幅画，五幅字。下面还有一些具体的得奖加分细则，我没有多看。
　　我问谢迟：“是需要你安排谁交作品吗？”
　　谢迟说：“至少要满足基本要求，其他的自愿。”
　　我又看了一下截止日期，下周一。盘算了一下自己时间：“我可以写两幅字，画两幅画。”
　　谢迟说：“你确定吗？下周一截止。”
　　我说：“确定啊，不然你上哪抓壮丁？徐识我知道，他画画又精又细，能交一副就不错了。孟尹会书法。还是你准备大显身手？”
　　谢迟脸色变了又变，最后也觉得这个方法可行。
　　周末我便在家关了两天半，胡写乱涂地完成了任务。周一的时候，谢迟收到了许多书法作品，画作果然就只有我和徐识的。徐识的画还是那么好，我看了都不得不承认他是有天赋的，比我有天赋多了。
　　谢迟也写了一副硬笔书法，不是他平时写的小楷体，是一幅行楷：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我拿着看了好几遍，爱不释手，问他：“能不能再写一幅送给我。”谢迟有些无奈：“写得又不好，就是凑数的。”最后没有办法，说毕业的时候送我一幅。
　　不过没有等到毕业，谢迟那幅字没被选上。我看了获奖名单之后，直呼评委老师没有眼光。最后自己偷摸着跑到办公室，在一堆书法作品里，把那幅字偷回了家。
　　四幅作品都得了奖，确实让我又出了次风头。展览在正式校庆的前一天，艺术长廊前密密麻麻的全是人，我也去凑了个热闹。李丹看见我：“林洮，你交了四幅，全得奖了啊！”
　　我“哈哈”一笑，看见谢迟正抱着练习册从办公室往教学楼走，便挥了挥手，离开了。
　　走得不远听见后面有人说：“她怎么这么爱出风头啊，哪有人一下交四幅的。”
　　我才不管他们怎么说，走着走着，小跑起来，马尾扬得高高的，终于在第一个楼梯口和谢迟碰上了面。我也不知道这么着急忙慌地赶过来和他碰面是为了什么，于是和他打了个招呼：“嗨，谢迟，我还以为你去看书画展了。”
　　他说：“没有，去办公室问题，顺便帮班里练习册抱回来了。”
　　我取走他手上一半的练习册，和他并肩上楼，两个人的脚步声都听来十分轻快。
　　我和谢迟单独呆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就连二楼楼梯间顺数第三块墙砖裂了条缝这种事都能说上一句。从一楼到四楼，倒是遇到了不少认识的人，一边说着一边打招呼，没一会儿就到了教室。

　　谢迟的右耳后有一颗痣，我是在校庆晚会的时候发现的。我正和谢迟说孟尹的礼服真好看啊，周围突然有同学开始喷人造雪花、撒亮片。
　　我的外套上被喷得湿漉漉的，满头的亮片摘也摘不完。谢迟便把他的外套脱下来借给了我，他里面穿了一件黑色的羊绒衫，看起来很有质感但也有些旧了。他低头的时候我看见他的右耳廓后面有些雪花泡沫，便顺手帮他抹了。风吹过的时候，他抖了一下，我说：“别动，有脏东西。”他便真的不动了，低着头让我把泡沫擦干净，然后我发现他的耳后有一颗小痣。
　　我说：“你冷的话不用给我衣服。”
　　谢迟摸了摸自己的耳垂说：“不冷。”
　　外套穿上的时候，我又闻到那苦橙花的香气。我问谢迟：“你用的什么洗衣粉啊，是不是没有冲干净？”
　　谢迟沉默了，没有说话，最后居然弹了我一个脑瓜崩。我捂着脑袋笑：“什么啊，不会真的是没冲干净吧！”
　　后半场的时候，谢迟就被徐识叫走了，我便和同学们偷偷玩起了扑克。最后实在百无聊赖，便坐在椅子上打起了瞌睡，迷迷糊糊地睡到晚会快结束的时候。
　　搬椅子回去的时候，遇见了李丹，她看着我身上不太合身的外套：“林洮，你穿的谁的衣服啊？”
　　我扛着椅子，一步两个台阶：“同学的，我的被弄湿了。”
　　李丹便又问：“是你们班那个年级第一的吗？”
　　我思索了一下，她说的是徐识，便没好气的说：“年级第一？我跟他又不熟。”
　　李丹这才没有追问，结束了这个话题。
　　很不幸的是，我和谢迟最后都感冒了。喷嚏一个接一个，嗓子也哑了。他是因为衣服借我受了冷风吹，我是因为在椅子上打那会儿盹儿。
　　前前后后都无比嫌弃我俩，题也不来问了。孟尹天天催着我俩吃药，徐识一副这俩人都活该的表情。
　　我喷嚏打得泪花直冒，眼角都泛红了。谢迟也好不到哪去，一直擤鼻涕，眼睛水雾漫漫，鼻子也快脱皮了。又同时打了一个喷嚏的时候，我俩对看了一眼，泪汪汪的，最后瓮声瓮气地笑了出来。
　　我的感冒三天就好了，但是鼻涕却流了快一个多星期。谢迟的感冒也好了，但是嗓音却没有恢复过来，一直有点沙哑。我以为是因为感冒把他声带破坏了，罪孽感深重。徐识却白了我一眼，用他的公鸭嗓说：“变声期，这是变声期。”
　　我白了他一眼：“噢，我还以为变声期都你这样呢？”
　　谢迟的变声期嗓音除了沙哑低沉了以外，并没有像徐识一样声带跟被压路机碾了一样，很好听，让我隐隐觉得这个男生不是小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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