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迟迟

　　四月的时候，轮到孟尹负责学校广播站，一到课间便不见了人影。快到期中测试的时候，班里打闹的人也少了，今年的家长会提到了半期，大家都不想在家长会上成绩太难看。
　　谢迟正揪着我背《木兰诗》，我对镜贴花黄贴得没完没了，背得磕磕巴巴，他不给我签字，我就过不了。自从上次我作业写得不认真，他给我抄了作业以后，一次比一次严格，俨然一副我辜负了他的信任，他要当一个合格的组长的样子。
　　我好不容易背完一遍，谢迟摇头说不行，背了上句忘了下句。我试探着让他先把字签了，他也否决了我的提议。陈晨在一旁说：“你以为你谁啊，又没有过关，谢迟凭什么签字啊？”
　　我居然被她的话刺到了，迅速地把书拿回来，捂着耳朵接着背了半个小时，最后跨过大半个教室，越过我的组长谢迟，跑到语文科代表那里绷着神经流畅地把《木兰诗》背了。语文科代表流畅地在我的课本上写了个“背”字，把《木兰诗》的页眉抬头都占了一大半。我合上书，回了座位，继续了其他复习。
　　连续三天我连头都没转过，明明是对陈晨的气，也不知道为什么撒到了谢迟身上。谢迟最开始还偶尔叫我一声，最后发现我不应他，便也不说话了。蒋非锐见气氛不对，这瞅瞅那瞅瞅，也不吭声了。
　　直到第四天的时候，数学老师一颗粉笔头砸到蒋非锐的头上：“蒋非锐，你给我站起来！”
　　全班的目光都落在蒋非锐身上，我没有回头，只听见身后桌椅拖动的声音。
　　“我看你两三天了，蒋非锐，怎么，谢迟脸上是有花吗，你没事盯着他看干什么？还是你椅子上有钉子，天天坐不住，东转西转？以为自己学好了？这才初一，分水岭还在后面呢！给我站好了。看着我干什么，看黑板！”
　　全班一阵哄笑。
　　数学老师说着拧开保温杯盖子喝了一口茶，正要继续讲课，又用手拍了拍讲台，震起一层粉笔灰：“谢迟，没点你名是吧！还看，林洮后脑勺上是写得有答案吗？还是看上人后脑勺上的花头绳了？准备自己也买一个绑头发啊？十二三岁，心思要放在学习上。”
　　班里又是一阵哄笑。
　　不是批评我，但是我却不敢动了，脑袋冒烟差不多就是这个感觉。
　　哄笑声中，徐识举起了手：“老师，刚才那个题的第三个步骤我没太听懂，能再说一遍吗？”
　　同学们的注意力这才被引回了课堂，我看了一下徐识说的那个题，突然觉得他的公鸭嗓有时候也不是那么难听。那个题的第三步是：38+12＝50。
　　数学老师也愣了一下，觉得自己可能没有把这个题说明白，于是又从头讲了一遍，说到第三步的时候还特地问了徐识一下听懂了吗，徐识点点头，说听懂了，老师才接着往下讲。
　　下课以后，孟尹又急着往外赶，路过我座位的时候揉了我一把头。头发乱了，我只好重新扎一下，正绑着头发，听见谢迟喊我：“小洮。”
　　我反手抓着头发，扭着头看他：“嗯？”
　　谢迟显然没有想到我居然吭声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最后问我：“你头绳哪里买的？”
　　我只得发出一声大大的疑惑：“啊？”
　　接着就听见徐识压着嗓子骂了一声“白痴”。
　　以及蒋非锐双手合十的“阿弥陀佛”。
　　班里流言四起，十个路过的同学，八个都会在我们这两排徘徊一下，说是想眺望一下窗外，放松一下眼睛，眺望着眺望着，五六个同学就会露出疑问试探的表情，他们不敢问我，也不敢问谢迟。偶尔遇上下课没有离开座位的蒋非锐，便会抛出问题：“锐哥，你们上课到底看啥呢？你喜欢谢迟？”蒋非锐最开始还气急败坏地揍人，叫他们快滚。后来就直接说：“是，我不仅喜欢谢迟，我还爱他，我恨不得眼睛长他身上，行了吧，满意了吧。不满意的话，我爱你可以吗？”来人便拍拍蒋非锐的肩膀，迅速离开了。
　　这话越传越开，越编越离谱，但是各个版本又极其生动，有的版本甚至连神态都说得细致入微了。以至于没有人再讨论谢迟盯着我后脑勺的事。
　　期中考试，学校混年级安排考场，我在考场遇见游子晏的时候，游子晏也问我：“洮，听说你们班有个男孩子喜欢我表弟啊？真的假的？”他甚至说出来一个蒋非锐爱而不得、气急败坏、痛哭流涕的版本，听得我目瞪口呆，拍手称好，最后勉力辟谣。
　　游子晏听闻是假消息，还有点意犹未尽，问我：“你说这喜欢人，能控制得住喜欢上什么性别吗？”
　　我闭着眼清除杂念，准备考试，敷衍了游子晏一下：“我哪知道，我又没喜欢的人。”
　　期中考试异常顺利，除了数学选择题倒数第二题，算出来没有正确答案，最后有老师拿着试卷来改题目之外，没有什么其他插曲。我把最后一堂考试的答题卡检查再三，提前交卷出了考场。纵使在这一方狭小的校园里，四月的春光也明媚得很，我伸了个懒腰，踏进了这满园的春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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