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迟迟

　　我被敲门声吵醒的时候，雨还未停，这雨昨日傍晚就飘飘然了，看样子是下了一夜。若是有雨，我总是能伴着淅淅沥沥的声音一夜好眠。这算得上是我回C市的第三天，又是难得的周末，不知是谁三长一短地不停叩门，还伴随着视讯仪的声音，吵闹不休，扰我清梦。
　　我胡乱地用水抹了一把脸，七月底的日子，连水都是温热的。视讯仪的像素不行，只看得清是一个戴着口罩的男人，屏幕上甚至还有些像素点。我顺手在出门台上摸了一个口罩戴好，稍稍调整后开了门。
　　门口的男人身材颀长，戴着一副眼镜，收拾得干净利落，手里却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些残花碎叶，看到我的时候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惊讶。我也认出了他，嘴巴微张，思索该如何打招呼才算合适。还未等我打招呼，男人已然开口：“你的花掉到我的阳台上了，我看好像还挺完整，不知道你还要不要？”
　　他说得不紧不慢，声线低沉，见我不回答，只好又开口到：“林洮，好久不见，真巧。”
　　我哑然一笑：“好久不见。”伸手想要接过那个塑料袋，“你是住我楼下吗？我刚搬过来。”这个房子是我托朋友给我找的，说是离我单位近，户型方正，配套设施齐全，风水还好。装修晒房的时候我都还在学校因为毕业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除了家里的书柜和阳台的小花园是我硬性要求的，其他的陈设装修全是装修公司一手操持的。我住进来也不过两三天的样子。
　　谢迟看了看我，又问：“这个花可以送给我吗？”
　　我又觉出他还有几分当年可爱的模样，不自觉笑出了声，把门开得更大了：“要进来坐一会儿吗？东西乱还没收拾，不用换鞋，花你留着，我还有。”
　　他点点头，说着像老头子一样的话：“叨扰了。”
　　家里还被林眠邮来的箱子塞得乱七八糟的，半点没有收拾出来。我本就只是客气客气，没有留客的打算，也没想到他竟然真不客气进了家门，只好给他冲了一杯咖啡，他似乎对我的小花园很感兴趣：“最近几天总是有花掉在我家阳台，昨天应该是刮风下雨了，所以才这么多。”
　　“如果影响到你的话，我看能不能跟物业申请装一个玻璃窗户。”我解释到。
　　他摇摇头，低头喝了一口咖啡，抬起头看我：“没事，是意外的惊喜。”
　　他戴的眼镜还是那种金丝边的，很雅致。说话的语气，让我不知道他是在说花落在他的阳台是意外的惊喜，还是再遇见我是意外的惊喜。我还是容易心动，因为他一句话便小鹿乱撞，只能借口还有事便忙把他匆匆请出家门，不等他喝完咖啡，甚至杯子里的冰块都没来得及融化。
　　他走的时候没有忘记带走那些花。
　　关上门的那一刻，我还在恍惚之中，门口的穿衣镜反着光，映出我匆匆起床的样子，蓬头垢面算不上，但是疲惫全都写在眼下的乌青的黑眼圈里。
　　我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情景下和他再遇，除了最开始那一瞬的惊讶，他像是昨日才和我见过面一样，像多年前的样子、语气，与我说话。我倒是想过会与他在什么情况下重逢，或许是多年后的同学会，或是某位同学的结婚宴，甚至想过再遇见时我会如何与他打招呼。但绝不是他提着一口袋残花找上门来，最后让我赠予他，还匆匆喝了半杯咖啡。
　　雨已经停了，天光刺破的时候，云散得极快，露出一片澄澈的蓝。窗外又响起蝉鸣，一阵接一阵。阳台上橙色的蔷薇，季季如新，沾着露珠雨水，折射日光，在碧绿丛中像是一片明星。我倚靠在阳台，这暮夏光景，让我忽地回想起十三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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