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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的女儿
——“这是什么?”
编织绳线的年轻男子抬了抬眼珠瞥我一眼,似乎不屑地无声“哼”了声:“独角鲸知道吗?”
——“独角鲸的牙。”
指尖碰触的一瞬乍起凄厉的号哭,悲鸣声高亢震耳欲聋。
男子并无反应。人类脏污的灵魂从来听不见真正痛苦的哀啼。只有我在这绕梁悠久的呐喊中震颤,震颤如长鸣钟声中零落的枯叶。
这断牙是落叶,早早从遥远的深蓝被掳来,却仍在为凋零时锥骨的痛楚号啕恸哭。
“……”
我狼狈逃离,茶色镜片堪堪遮掩我已然璨蓝的眼眸。
海的最深处,在一片漆黑中是荧光闪烁的宫殿,死去珊瑚与贝壳堆砌成的高墙终年跃动幽蓝的磷火,微弱的光亮不致刺伤惯于黑暗的眼,又足以为一切前来朝拜的生灵指点方向。
只是此处已愈见荒凉。我的父亲,海皇,曾在近百年前游去海面上,企图与侵犯并糟践他领域的人类交涉。
再见到他,又或说他的一部分时,是包裹在一艘奢华游轮上的贵妇人身上。那瑰丽华美的珠紫流光只有人鱼的尾鳞才能泻出。
那是父皇。于是姐妹们不顾被发现的危险手牵手拦在那轮渡前高唱,和着身后海豚与巨鲸的哀鸣,悲怆的歌声落为暴雨凝作冰山又激起千尺巨浪,在浪涛汹涌间将父皇送回海中去。
可那终究不是父皇。
我们沉下去。谁都没再提起是否要去取回那尾长裙。
那不是父皇。
那是父皇。
人鱼是日渐衰微的王族,海是我们逐渐沦丧的领土。当由脏污灵魂占领躯壳却同纯洁如我们面目相似的种族步步紧逼侵占我们的家园,人鱼步步退却,将曾且本应归属于我们的一切拱手相让。
而以他不灭灵魂诱惑我小妹妹的人类,竟敢不知满足地残害我的臣民并杀死我的父皇。
只因一个灵魂,难道我们同人类竟便有如此贵贱之分?
“是罪过,”苍老褶皱的手抚弄着身旁卷曲缠绕的海藻,海巫光亮妖异的绿眼幽幽望着我,出口却是我小妹妹清亮的脆声:“永恒是罪过,永恒不灭的灵魂是罪过,只代表神终于对这叛逆的种族束手无策。”
她纯蓝的长发在一片暗淡中影影绰绰地漂摇,滑荡出人世间丝绸质的润泽光华。
那是我的长发。
“那可是悖神的种族哟,”她的表情在晦暗中不明,似笑而非笑,“公主可需三思。”
三思?我轻声冷哼:“不需要。”
早在来前,我已有过千百次思量。
预支寿命于我并无特殊感觉,似乎只是恍惚,面前老态龙钟的海巫肌肤却忽而变得饱满光滑,如值妙龄。“年轻真好。”海巫摸了摸她丰润的脸蛋,露出满意的笑容。她从落座的蚌肉下摸出把匕首掷来,我一惊,下意识伸手握住。
“嘶——”收回手掌摊开,横断一条隐隐见骨的伤口。“毕竟是海王,人鱼怨毒的血对人类而言带着诅咒,”海巫的声音悠悠传来,“如果相融,只一毫便足够那人沸腾。”
我沉默片刻,还是说:“谢谢。”
她一哂:“谢我做什么。你自己的血。”
溶在海水间的碎光愈浓,海葵柔软的触角无意轻碰上我鱼尾,整株便羞红了脸;我被簇拥在沙丁鱼群中前行,自行捕食的猎者也不敢冲撞于我。
这威慑,这领地的主权是天命,是自创世流传下的法则。
借浪花最后一记拍击冲上浅滩,扣在掌心的巫药一仰间饮尽。
撕裂般痛楚中鱼尾析开,化成与人类无异的双腿。
我咬牙起身,全然陌生的双脚稳稳踩上刀刃。
刀刃。我攥紧浸饱血珠红的匕首,踩在利刃上一步步走向另一个几乎全然陌生的世界。
“唔呃啊————!!!!!!!”
齿间泻出的闷哼瞬间滑至尖叫破音,无法抑制的泪水倾泻一地明珠。
我已无法听见。我已无法看清。
禁锢在砧板上尾鳞被活刮去,刀刃在模糊血肉间死命的刮擦是我仅剩的知觉。
疼。好疼。
疼吗?
交易后所剩无几的生命随汨汨奔涌的血欢快流逝,未及凝结的泪花终于黏合了眼皮……
不…………
银丝掐住的明蓝,色泽如烧制却远更溢彩流光。
——“这是什么?”
无所事事的年轻男子抬了抬眼珠瞥她一眼,卷了卷嘴唇似乎轻蔑地无声“哼”了声:“人鱼知道吗?”
——“人鱼的尾鳞。”
干涸在明蓝间隐隐的珠红仍在不屈不挠地尖叫,裂云穿空响彻九霄。
“轰隆——”
像突如其来的泪,雨毫无征兆顷刻间瓢泼。
纯蓝长发的客人掂着那枚戒指似在沉思,墨镜后妖绿的双眼不忍一般轻阖。
少女细嫩的指肚抚过那片鳞,悠悠无奈的叹息饱含沧桑: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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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翻到了之前没写完的一篇……
补完吧。
◎开头是我的亲身经历,也是我执着要补完这篇的理由……大约几个月前我在一家店看到一个牙质吊坠,没怎么修饰的朴素造型,因为感觉反常的大我就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然后那个年轻男店主给我的回答就是,独角鲸知道吗,独角鲸的牙。
突然特别心疼。即使几个月后的今天也同样能感受到。
◎并不重要的隐藏cp海巫×人鱼公主,最后掂着尾鳞银戒的客人是海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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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是当年的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的作者:1.属实没必要虐女。2.海巫没必要非得是少女,少女海巫反而OOC,中老年海巫才更符合想写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