沨玖旧时

　　运载车门还没打开，楚云秀已经嗅到扑鼻而来的浓烈花香；本该清淡的虞美人香极具侵略性铺天盖地地袭来，瞬间萦了一行人一身。楚云秀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散开信息素，保护性地包裹住身后清一色的Beta；与此同时车门打开，紧身裤包裹细韧的小腿下崭新的军靴敲上地面，发出清晰的“嗒嗒”两声。

　　香气骤浓，而后潮水般慢慢敛去。信息素源灵巧地跳出装甲车，和从另一边下车面目相同的另一人一同向她们走来；只粗粗扫视过她身后迎接的队伍，少女将目光聚到楚云秀身上，冲她露出个开朗得有些乖张的笑容，而后朗声道：“报告长官，舒可怡报到。”而另一个礼貌地冲被姐姐直接忽视了的几位Beta点过头，才对楚云秀接道：“长官，舒可欣报到。”

　　不够标准，并且太过傲慢。如果是和平时她们一定会被押进训练场好好操练一番，然而现在形势紧迫到根本无暇再顾及区区态度问题；何况她们是军区高价特招的战士，其中一个还是日益珍惜的Alpha。所以楚云秀只是自然地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摘下手套伸出右手同她们一一相握：“你们好，我是空军部队烟雨的指挥官楚云秀，欢迎你们加入烟雨。”

　　如同恰时鸣响的礼炮，更远到接近地平线的一处炸开暖橙红的火光，灰黑巨大的死亡之花直顶到天空盛开。

　　并不真切的爆炸声中一行人神色如常，楚云秀侧过身，一边对新晋的姐妹俩说话一边向不远处的建筑迈出一步：“走吧，我带你们去看看烟雨。”

　　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始于七年前的冬至。雪夜里无声无息出现的敌人几乎全灭毫无准备的陆军部队嘉世。战争来得极快，且战火迅速燃遍世界，一个月后一场突袭彻底扩大为跨越最远空间最长时间的时空大战。

　　时空。他们的敌人，是来自未来的人类。

　　“未来世界资源枯竭，人类濒临灭亡，于是他们开始试图向过去，也就是我们的世界移民，”虹膜验证通过的嘀嘀声中电梯开始平稳加速运行，“然而这个世界原居民数都已经接近饱和，他们想要大规模移民就必须要减少原居民数，否则就会重演他们所在未来的悲剧。”“所以他们向我们开战？”舒可怡皱了皱眉，毫不避讳地问，“如果是想屠杀，平民应该是最好的选择，何必一开始就向军队动手？”

　　“……”楚云秀回过头深深望了她一眼，平静问道，“你知道他们要移民多少吗？”

　　“……”

　　——“17亿。”

　　“世界性移民，”已到达的提示声中电梯门打开，楚云秀转回头迈步，继续道，“优先移民大多数AlphaOmega和部分特殊地位Beta，这部分数字是17亿；但是有证据显示没有移民资格的Beta已经开始抗议，也就是说他们很可能要全员换个地球，而前提就是，”一行人转过拐角，宽阔的机坪顿时展露无遗。

　　稍侧过头看见新晋姐妹神情中掩饰不住的惊讶，楚云秀勾出一个满意而自豪的笑容

　　“——我们都死了。”

　　体贴地留出几秒让新兵惊叹够烟雨的装备，楚云秀漫不经心似的说道：“我带舒可怡李华带舒可欣，三分钟后飞行体验。”“是！”被点到的少校出列，其他人自动重新列队离开地下机场，不多时偌大的停机场就只剩下四人。

　　广阔空旷的铁灰中姐妹两人不约而同闭上眼，深吸了口气。

　　再睁开眼时，两双明眸中闪烁着同样闪亮的兴奋。

　　这一战是为了争夺地球。或许是出于环境保护方面考虑，未来军始终没有动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而敌人来自未来，根本没有固定根据地且每次投入兵力都不很庞大的特性也让现有的终极武器失去用武之地。可以说几乎每一次战斗都是中小型团战，有时甚至是单兵对战。

　　而仅仅如此就足够凸显出未来军的可怕。几乎全部进行了机械化改造的未来战士单兵作战能力极强，一个改造Beta士兵战力几乎等同于联盟军一个普通Alpha。这样强势的实力压制下联盟不得不加速研发出单兵机甲，经过多年改进以及对俘获的未来机甲的借鉴，现在单兵机甲已经成为拥有陆地与天空两种形制，技术相对完善成熟的军队必备武器。

　　而舒式姐妹即将试飞的就是天空02——几乎是仍使用机型中最古老最平凡中庸的一款，然而也是最稳定、最易操控的一个型号。指导两人穿戴好机甲，楚云秀和李华也各自穿戴上自己的装备。“首飞只体验低空飞行，”三下两下利落扣合好自己订制型机甲，楚云秀向姐妹花解释道，“习惯飞行后会开始空降训练，你们暂时用02，过一段时间可能会换成速度更快、反应更灵敏的05，之后会根据你们自己的数据设计订制款。”

　　通讯装置中传来人声询问：“预备什么时候开始？”话音未落，楚云秀答道：“准备结束，两道全开。”

　　几秒的沉静后，几人头顶高悬的两道钢铁闸门轰隆一声在声声回响中依次缓缓开启。愈演愈烈的风将姑娘们高束的长发吹拂凌乱。“准备好了吗？”楚云秀一面问道，几乎同时率先按下启动键；下一秒镶嵌亮银色钢边烟云紫的炮口喷吐出金红的火焰将她送离地面悬停在半空中。“动力档调三。”李华突然想起来，叮嘱过姐妹后才驾驶着他深灰的机甲升空，还不忘安慰一句，“不用太着急。”

　　几乎合一的“咔”“啪”两声，“嘀嘀”的电子提示音后，两个其貌不扬相同的机甲炮口点起焰光将首飞的两人缓缓推送升空。“走吧。”楚云秀扣好防风镜，也不见什么动作，脚尖一压便自顶窗急速飞出基地；见状，两个新人有样学样脚尖尝试着微微下压，高度不太猛地蹿升了一下。

　　“哇哦，”舒可怡惊叹地眨了眨眼，“什么原理？”

　　“大概是变阻传感？”李华笑着指了指大开的穹顶，“先跟上队长吧。”

　　天空02果真不负其平稳易纵的盛名。虽然更多人鄙视它迟钝缓慢，然而在新手面前，这些都成了它不可忽视的闪光点。精度不高的传感系统让它没有后续型号所必须的对力度及方向的精确把握，趋于平稳的速度将新手们可能造成的危害隐隐把控在一个限度，中规中矩的武器系统也无形降低了失误的风险——不过也限制了操作者的发挥空间就是了。

　　最后一样暂时还是姐妹花的暗自揣测。就算楚云秀再放纵她们也不可能在新兵首次接触机甲试飞时就让她们操控武器，开玩笑，一排按钮按错随便一个都是大事。配合着新人姐妹，楚云秀和李华也放慢了速度，一前一后偏开点角度将两人护在中间，四人隐约排出队形在低空近乎缓慢地飞行着。“之前来过S军区吗？”没话找话似的，楚云秀没回头，像是随口问道。“来过的，”舒可欣回答，“不过是去轮回辖区，没来过烟雨。”越过双生姐姐的肩膀，舒可欣看到烟雨军区唯一的Alpha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呢喃夹杂在过耳呼啸的风中隐隐传来——“看不到……了啊……”

　　即使不曾见过昔日的烟雨，舒可欣也隐隐明白这位指挥官在感慨什么。

　　就在不到五百米以下，她们的脚下，茂盛到恣意的青草一直蔓延至天际；荒无人烟的草原并不平坦却也称不上崎岖，而几处过高的山丘给出了答案——坍圮得不甚彻底的水泥建筑不甘地耸立起一角，其上不自然的风化程度又让这不甘显得更为可怜与悲壮。

　　满打满算未来军不过才进攻七年，辖区里烟雨部队一直在同未来的自己以及同胞不屈不挠地进行漫长的拉锯战——然而只是部队。烟雨辖区内几乎只剩下军区的部队，居民早在联盟安排下依次搬迁撤离，原本以繁华著称的都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坍塌荒芜并迅速迸发出极不自然的自然生机。

　　生态系统转化。未来军已经精打细算到将可攻占的一切领地化为自然土地，自未来残酷环境淘汰下优胜的地衣急速分解蚀化它所及之处的水泥钢筋。风不知从哪儿恰到好处地夹带来草种。

　　仅仅七年，一片欣欣向荣的萋萋芳草中便再难看出这座城昔日的灯火繁华来了。

　　作为部队指挥，楚云秀并没有沉溺于怀旧与感伤。低速飞过一圈后几人将机甲停回地下机场，就像计划好似的，楚云秀跳下机甲时耳机恰时响起通讯报告声，按下接通后一个称不上熟悉却也绝对不陌生的含笑问候清晰传来：

　　“哈喽啊，楚队！”

　　“好久不见啊，小周，小江。”楚云秀一推开会议室的门就看到隔壁辖区部队的正副队长。笑着打过招呼，她随手撩了撩被汗水粘在颈后的马尾：“通知下来了？”“嗯，”一如既往，回答她的是笑得开朗的江波涛，“联盟推算下个侵入季大概在半月之后，误差不超过五天。”停顿一下，他继续道，“同在S军区，这一侵入季轮回想和烟雨联手，如果楚队同意的话接下来半月时间里我们想让两队队员进行合训。”“他们还真敢说，”楚云秀避重就轻，拿起桌上给自己的下达文件随手翻了翻，“人家什么时候过来打都敢给时间限定，也不怕打脸。”“毕竟时空壁薄弱这种事还是有迹可循的吧，”江波涛接了一句，旋即又将话题转回正题，“联手这件事，不知道楚队意下如何？”

　　“……”沉默片刻，楚云秀叹道，“现在烟雨内部都不一定忙得过来。”

　　“哦？”毕竟轮回也试图拉拢过战力，江波涛一下子反应过来，“是舒式姐妹？”

　　楚云秀大方承认：“是啊，她们今天才初次试飞，适应性战斗力一切都是未知数，侵入季前能不能训练好都是个问题。”“真好，”轮回没能竞争到这两个潜力新人，江波涛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仍是笑着说，“姐妹俩本身战力就很强劲，姐姐是Alpha，Beta的妹妹又不输作为Alpha的姐姐，以后想必也不会差呢。

　　“既然楚队有这方面担忧，不如和轮回联手，两队一起训练新人呢？”

　　“……”

　　楚云秀看了看笑靥如花的江波涛，又看了看一旁一直不动如山的现任联盟第一Alpha周泽楷。

　　思虑片刻后，她干脆拍板：“就这么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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