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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夜
沈顺安端坐在洒满花生、红枣与桂圆的双人寝榻上，身子板直若松。青白的细指一页页翻过姜十一递上来的证据文书，漫不经心撇他一眼：“这是你收集的？”
他语调明明没有什么起伏，可姜十一却莫名后颈发紧，不自觉将身子伏的更低：“禀太子，是。”
沈顺安将手上信纸抚平皱角，随意放在身侧，手搭在上面没松开：“不错，有兴趣来东宫做事吗？”
姜十一大惊，下意识抬头，又迅速低下头：“不敢。”
姜沛不自觉蹙眉，但她不得不承认，若是姜十一呆在东宫的话，未来必定会比呆在她身边更有发展。
于是她道：“不会说话，还不快谢太子恩典？”
这便是放行的意思，姜十一顿时感激看向姜沛，大喜道：“多谢太子、太子妃恩典。”
“太子妃”三个字显然取悦到了沈顺安。他眉间积郁不散的霜雪稍退，淡声吩咐：“退下吧。”
“是。”
“殿下？”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平静的是姜十一，焦急的是姜沛。
姜沛顾不上礼仪，慌忙站起身张开双臂挡在姜十一面前，对沈顺安道：“他不能走。
殿下，外人皆知田成文是您的妹夫，现在启丘大灾，田成文隐而不报，甚至人间蒸发般消失，一旦这件事被有心之人暴露，揭发于圣上面前，您该如何自处？”
姜沛咬牙，发了狠重重跪下：“妾身以为，田成文人间蒸发一事没有这么简单，他恐怕是被奸人陷害，秘密关了起来，或者已经被杀。请殿下早日部署，以便应……”
“太子妃。”
沈顺安平静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他站起身，信步走到姜沛面前，朝她伸出手：“你可知，今晚本该是你与孤洞房花烛之夜。”
姜沛搭上他的手站起身，眉眼间带着茫然：“妾身知道。”
沈顺安闻言，宛若面瘫般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今夜第一个属于正常人类的表情。他双眉微蹙，似是无奈，又似苦恼，最终化作唇角点点浅笑：“你确定，要在我们新婚之夜谈这些？”
姜沛冷脸将手抽回，无情点头：“殿下，这是大事儿。您乃储君，怎可为一时儿女情长耽误正事？”
沈顺安一怔，看着姜沛冷漠的侧颜，忽而像是想明白了什么，骤然冷笑：“呵。”
姜十一夹在两人中间，只觉得自己身前身后具是冷箭冰山，他夹在当间弱小可怜又无助。
“孤明白了。”
良久，沈顺安方道：“太子妃这么明事理，实乃孤之幸。”
他自嘲般轻笑，随后对姜十一道：“让太子妃休息吧，你随孤到议事房。”
“殿下！”
他刚转身，边听身后姜沛唤他。
沈顺安暗色的墨子亮了一瞬，微微回头，却听那冷心冷肺的女人十分不通风情继续道：“殿下，您要小心身边人。特别是二……”
【宿主不可。】直播系统急急出声打断，姜沛被它惊了一下，声音一停。
沈顺安心中侥幸瞬间全失，心知这婚房自己今夜是别想呆了。
事已至此，便也不用再刻意磨蹭。
他大踏步离开房门，只留下一句：“孤自会注意。”
-
“哟哟哟，这是怎么了？”
沈顺安刚走，孙嬷嬷便端着食盒迈进屋内，瞧见傻呆呆站在屋子中央的姜沛一脸焦急：“这可是您新婚大喜之日，老奴怎么瞧见太子爷一脸不高兴走了？”
姜沛回神，敛下眼睫，身子微微放松：“殿下有要紧事要办，嬷嬷你让人进来帮我宽衣吧，咱们可以休息了。”
孙嬷嬷闻言更急了：“这怎么行？您头夜怎么能自己睡？您现在睡了，等明个儿消息还不等传遍全府？”
她说着，顿了顿，小心翼翼劝道：“太子妃，这夫妻呀，也是需要各自经营的，您刚嫁进来，可能与太子还有些生分。但老奴觉得，太子心里是有您的，要不…您就去说两句软话，哄哄太子？
这刚嫁新娶的小夫妻哪有不生分的？睡一觉就好啦。”
姜沛哭笑不得，瞧着一脸大有深意的孙嬷嬷，无奈解释：“嬷嬷，殿下是真的有要紧事，您呀就别瞎操心了。”
她一边说，一边提了食盒塞回孙嬷嬷手中，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将人转向正面对门方向，边走边往外推：“早点儿休息，明天还有一堆事儿呢，别瞎想，嗯？”
“哎哟我的小祖宗哟，这是老奴瞎想吗？”孙嬷嬷别不过姜沛，脚步踉跄着向外走，语气更急了：“您头夜就自己睡，可想过外面人会怎么看您吗？他们哪儿知道太子爷是有事还是没事儿？他们只会说您不得宠，或者说您对陛下赐下的婚事不满，故意得罪太子爷呢。
这话传出去，您以后还怎么在这东宫立足、服众呀？”
姜沛推搡她的动作顿了一下，仔细一想，觉得孙嬷嬷说的有些道理。
说她失宠倒没什么，但是要是让陛下觉得她对这门亲事不满，那就大事不妙了！
思及此，她伸手又将孙嬷嬷手中的食盒接了回来，嘴上敷衍道：“行了，我也不睡了，你一会儿叫人来帮我把身上这事儿嫁衣换了，我停会儿给殿下送饭去。”
孙嬷嬷瞪大了眼，不可思议道：“您不会是想将这些送给太子爷吧？”
姜沛点点头，打开往里面一瞧，顺带端出来两盘：“是呀。
啧，到底是伺候太子的，做的东西就是精致，正好我有点儿饿，先吃一点，剩下的一会儿我给他送去。”
孙嬷嬷闻声吓得脸色一白，整个人虚弱的向后一歪，跟要昏过去似的：“哎哟我的小祖宗，您、您、您，您可别吓唬老奴了！
太子爷那是什么身份？您怎么能叫他吃您剩的呢？！”
她说着手脚麻利的将食盒夺了回来，顺手还将姜沛拿出来的也塞了回去，转身就往外走，边走边说：“行了，您不用操心了，老奴这就去吩咐小厨房再准备一些太子爷爱吃的。”
说完，孙嬷嬷雷厉风行的走了，一点儿看不出刚刚虚弱模样。
姜沛拎着手中吃了一般的小酥肉，一脸懵.逼瞧着她风驰电掣离去的模样，喃喃出声：“诶，我还没吃饱呢！你给他准备新的，拿走我吃的干嘛？”
*
东宫议事厅，逍遥阁内——
姜十一早已不见身影，姜沛命他整理收集的密信证据随意摆在案上，本该伏案处理的人却面朝东边窗户，一语不发盯着那一轮遥遥皎洁的月光。
“二殿下似乎是想拉拢太子妃，但太子妃却义正言辞的将他赶走了。我们的人按照您的吩咐，并未将其拦下，而是一路秘密跟踪他行踪，但…”身着夜行服的暗卫一号顿了一下，羞愧垂首：“但二殿下过于警觉，属下跟到文墨巷时还是跟丢了。”
文墨巷听起来风雅，其实巷内并不经营笔墨纸张之类风雅之物，而是一条彻头彻尾的寻花问柳之地。
街头巷尾具是赌坊女支院，甚至还夹杂着一些专门用来做情报信息收集用的茶楼花坊，店铺背后党派众多，不乏朝廷命官、亲王侯爷支持。保护伞密集繁茂，牵一发而动全身，便是皇帝想在其中插手也要掂量一二。
沈顺安背手而立，沉默未语。暗卫一号不由心中忐忑，下意识道：“主子，属下觉得太子妃对二殿下并无情意，她既愿意嫁给您，想来定是想通了，决定一心一意做您的太子妃了。”
这句话终于引起了沈顺安注意力，他慢慢转身，垂眸看向暗卫一号，眸中冷淡毫无情绪：“起来吧。”
暗卫一号微微松口气，跟在沈顺安身后，一路走到桌案位置。
“看看。”沈顺安下颚隔空点了一下桌案上摆开的书信，对暗卫一号道。
暗卫一号拿起一卷，迅速阅览，猛然抬头：“主……”
“嘘。”他淡声吩咐道：“看完再说话。”
暗卫一号不敢反驳，绷紧神经迅速看过一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属下收集情报不利，请主子受罚。”
沈顺安瞥他一眼，忽而笑了：“是啊，这事儿你们都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呢？
还是说，孤每年想方设法赚银子培养你们，却养出了一群…废物？”
尾音明明含着笑意上扬，可却叫暗卫一号遍体生寒。
他的牙齿在口腔中不受控制碰撞，想求情，嗓子却像是被掐住般，吐不出一个字。
好在沈顺安并没有发作的意思，漫不经意坐下，修长手指抚过信件：“田成文人呢？”
“属下这就安排人去查。”暗卫一号深知沈顺安既然还有耐心询问，便是再给他一次机会的意思，松了口气疑惑道：“主子，您觉得这件事是二殿下做的吗？”
沈顺安抬眸，暗卫一号不敢与他直视，仓皇埋首：“是属下僭越了。”
“有野心是好事儿。”沈顺安意味不明笑道：“孤这个弟弟，若非在太子妃一事上栽了跟头，孤还当真以为他只想做个忠君大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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