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萍移，白云飘

　　刚才还是花骨朵的那株百合，被风吹开了，粉粉的，绽放着，绽放着。

　　客厅里。

　　阿越刚给阿云受伤的手指喷了一点杀菌喷雾，他又习惯性地用嘴往伤口处吹了吹，好像这样能缓解疼痛一样，然后把喷雾剂放下了。

　　阿云始终低着头。

　　他说：“好了，注意不要碰水，我要赶回去上班了。”

　　“嗯。”她还是低着头回答。

　　“别走，我下班就回来。”她再点头。

　　阿越走后，阿云又回到阳台，刚才还是花骨朵的那株百合，被风吹开了，粉粉的，绽放着，绽放着。她带着怦怦然的小喜悦，蹲下身深吸一口，陶醉在清新的自然之韵里。刹那间，她感觉浑身都舒畅了，病好了？是了，是有病愈一身轻的利索之感。

　　阿越再次走进公司，像裹挟着春风，谁也注意到了，老板心情不错。

　　喝了小陈冲泡的一杯茶后，他又开始忙碌起来了，几乎没有停歇。

　　下午，刚到下班时间，他就先于大家离开了，还交代小陈走的时候锁好门。

　　仅仅一个白天的分离，再次屋里相见时，阿越和阿云，两人又陌生起来了，谁也没有多少话，说出来的几句都是淡淡的，客气的。

　　黄姐把饭做好，就走了，交代他们吃完了别动，她明天来洗。两人静悄悄地吃饭，偶尔偷偷看一下对方，最亲密的互动就是他给她夹了一筷子糖醋茄子，说：“我记得你以前喜欢吃这个。”她回了一句：“谢谢。”

　　饭后，她想收拾洗碗，他不让，说你受伤伤口不能沾水，等明天黄姐过来洗吧，她说，天热，明天都臭了，他说，臭了就臭了，没事，你去休息吧。他陪着她进了卧室，两人看了一会儿夕阳，然后他接了一个电话，匆匆回到书房打开电脑，继续白天没来得及处理完的工作。等他忙完，再推开卧室的门，她已经都睡着了，他给她搭了一条薄被，自己回客房睡下了。

　　两人就这样不冷不热的处了好几天。交流大多是在餐桌上进行，也就是几句话，阿越总是很忙，吃完饭就钻进书房办公。阿云呢，她的伤口好了，餐后收拾碗筷的工作也不等黄姐了，她自己动手。偶尔从门缝里偷看工作中的阿越，他总是端端正正坐电脑前忙着，好像忘记了家里还有她这么个客人。

　　其实，阿云的病早就好了，电话里，她和青美说想回去上班，青美说，你急啥，给你请的假还没到时间，你且在那边养着吧，你就是一辈子不工作，阿越也养得起你。

　　阿云告诉青美，阿越不怎么理她，青美安慰她：“别太在意，给他点时间，他就那德性。”末了，又说：“要不，你再吓唬吓唬他，说你要走了，看他还要不要留你？”

　　阿云说，我试试吧，我一直想说来着，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说。

　　这天，阿越从公司回来，进屋就闻到一阵饭菜香味。厨房里还传来清脆的歌声，什么歌他也听不出来，只是，唱歌的人此刻心情一定轻松愉快，这点他感觉到了。

　　他走进厨房，是阿云在炒菜，看见他，歌声就停止了。
　　他问她：“黄姐今天没来吗？”

　　她一边翻炒着，一边回答：“来了一下，她家里刚来电话，说她女儿有点不舒服，她先回去了，让我跟你说一声。”

　　“哦。……你在炒什么？”

　　“芹菜牛肉。”

　　他朝锅里张望了一下，点点头，一股幸福的热浪冲到胸膛。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

　　“我妈喜欢吃这个，以前，在南宁……我经常给她做。”

　　两人相视一笑，好像又不陌生了。

　　阿明那边，被阿云和阿越的事情弄得心里很不痛快，憋着一肚子委屈，这几天连饭都不吃了，他妈妈和他姐都没办法。他妈妈只好求助青美，青美也很忙，她和永科准备要结婚了，两人正逛街忙着看婚纱呢。于是青美又委托徐秋文，让她约阿明出来吃饭，陪他聊聊。秋文一部分出于看好戏的心态，约了阿明出来，他也赴约了。两人还是在学校门口的小馆子吃饭，阿明一副死气沉沉没有胃口的样子。

　　秋文看他这样，觉得有些好笑，又想奚落他了，再看看他的可怜相，便忍住了。

　　秋文把筷子递给他：“吃饭！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追女孩没追上吗？你本来也早就知道她不喜欢你嘛，你应该祝福人家。”

　　阿明无精打采地接过筷子，使狠劲扒了几口饭，抬起头盯着秋文：“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失败？”

　　“你是说没追到阿云吗？就这件事来讲，的确，你没追上她，是失败了。”

　　阿明啪一下把筷子拍桌上，不吃了。

　　秋文：“干啥呀你？失个恋嘛，干嘛这样？你下次换一个追不就行了，换那种……人家也喜欢你的那种女孩，那样成功率比较大。”

　　“没有女孩喜欢我，阿云不喜欢我，你也讨厌我….”

　　“我也没那么讨厌你啦……其实，你不蛮横的时候，也……还好。”

　　“那好，你陪我去个地方。”阿明把秋文的筷子抢下，从兜里掏出钱搁桌上，拉着她跑出小店。

　　秋文问：“去哪儿呀？”

　　“到了你就知道了。”

　　后来他们坐上了去巴地头顿的轮船。

　　秋文嚷着要下船：“不行，我明天上午还有课。”

　　阿明把她摁到座位上：“你等会儿在路上请个假嘛，我一会儿也请假。”

　　秋文一脸怒气：“你还讲不讲道理，简直胡闹，就因为你失恋，就不上班了？还强迫人家请假陪你去玩？”

　　“不就是上个课吗？我给青美打电话，让她替你上。”

　　“青美明天早上也有课！”

　　“那让她找别人替你！”

　　这时，轮船已经开了，秋文只好望着茫茫大海，叹口气作罢。

　　头顿在越南的最南端，两小时后，他们到达了。因为不是旅游旺季，人不太多。望着茫茫大海，阿明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呼出来。

　　海面上闪着一层银色的波光，落日挂在海那边，余晖懒洋洋地铺在海面，白色的细沙着了暖黄的色调，他们俩闲步走在沙滩上，海风带来咸味扑面而来，潮起潮又落，远处渔帆点点，景致甚是美好。

　　沿着海滩走了一段，两人找了个地方坐下，秋文还在烦躁着。她问阿明：“我们就那么大老远跑过来看海啊？”

　　“对啊！我不开心的时候，就想到海边。……好像很多人都这样，很俗是吧？”

　　“也没有啦……”

　　阿明指着海的那端，对秋文说：“看到没，那边是中国。”

　　秋文努力地往更远的地方看，好像真能瞧见那么一点点房屋的影子一样：“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夜幕在夕阳下缓缓铺开，天黑了。

　　秋文问：“我们今晚不回西贡了吗？”

　　“回去干嘛？你不觉得这里很美吗？”

　　“是很美。可是…..不回去….我们住哪儿？酒店？”

　　“不住酒店，有地方住。”

　　阿明站起身：“走吧！”

　　“去哪？”

　　“你不是担心没地方住吗？带你去找住处啊。”

　　这里的旅游业相当成熟了，一路上都是卖冷饮小吃等特产的小摊。

　　秋文为了解渴，买了一杯鲜榨果汁，大口大口地猛吸着。

　　阿明问她：“够不够？再给你买一杯？”

　　“我喝完这个差不多了，你给你自己买一杯吧！不吃饭也不喝水，你是要当神仙啊…..”

　　“我要是神仙就好了，神仙没有忧愁！”

　　“还惦记你那点破事呢？！真是没救了，开心一点嘛。”

　　“你不懂…….”

　　“行行行，我不懂，你懂……”

　　两人正拌着嘴，一辆摩托车从秋文身边快速擦过，秋文肩上的包就那么眨眼间的工夫，被抢了！不见了！她人也被带得踉跄一下差点摔倒。

　　还是阿明反应快，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骑上路边小贩停放在那里的一辆车，全力追上去，那个抢劫的人显然是个惯犯，很有逃窜经验，走着走着就拐进去一些极其狭窄的楼房与楼房间的小道，阿明紧逼着追，把他堵在一栋新修还未完工的住宅楼口子上，对方已无路可逃了，两人都下了车，阿明愤怒之下几拳击倒了对方，两人扭打在地，那人也不是吃素的，阿明也挨了几手重重的回击，嘴角流了血，但阿明胜在身体比那人魁梧有力，双方几个来来回回，阿明最终制服了对方，再次暴打一顿之后，把他交给了当地的警察，秋文的包也给拿回来了。

　　当他把借用的摩托车还给车主的时候，小贩们都对他竖起大拇指，阿明不自在的笑了笑，他也不知道刚才哪里来的勇气追上去，一般这种情况，父母都是教育他，不要跟坏人恶斗，被飞车党抢了，千万不要追，这些飞车抢劫的人，不要命的，被抢了就认了就行，舍财免灾，保住性命最重要。

　　阿明拿着包走向秋文，他嘴角还有血迹，秋文赶紧接过包，翻出一袋湿巾，抽了一张，轻轻地替他擦拭，眼神和动作都温柔极了。

　　阿明反而有些不习惯，又用戏谑的口吻说道：“你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我可告诉你哈，我不喜欢太主动的女孩。”
　　秋文气得用力在他流血的地方使劲按了一下，疼得他直喊：“疼，疼疼……你也太狠了吧。”

　　“你这人，不知好歹。”秋文赌气往前走，不理他了。

　　不多时，他们来到一栋豪华别致的院落前面，阿明说：“到了！我们今晚就住这里。”

　　“啊？”秋文不知道阿明什么时候订的度假屋。

　　说是度假屋，大门却是关着的，不像在营业的样子。秋文还没搞清楚状况，阿明打了个电话，不知道跟谁叽叽咕咕聊了几句越文，然后他们就在门口等着，过了几分钟，一个五六十岁瘦瘦的男人来开门了，他一看到阿明，脸上就堆出了友好的笑，招呼着让他们进了院子。

　　这是一栋三层的度假别墅，门口一棵很粗壮的树，藤蔓缠绕延伸，立在那里像站岗一样，园子到处都是绿色植物，热带的原始气息扑面而来。阿明说，这是他外公的房子，每年老人家总要过来住上一两个月，平时呢，就是这位迎接他们的武叔叔在看护打理。

　　武叔叔对秋文说，这里每层有六个房间，他们随便住哪个房间都行。阿明说从三楼的露台能看到海，秋文也选了一个三楼的房间。

　　晚餐是在秋文房间的阳台，武叔叔让人端上来的，几个简单的西式小菜和果汁。夜已经黑了，就着美食刚好享受这月色。秋文很有兴致，但阿明却相反，匆匆吃了一点填饱肚子，就回他自己的房间躺下睡觉了。

　　静静的夜色里，有风吹来，星星也出来了，海边的月夜是令人沉醉的。秋文去敲阿明的房门，想喊他一起看星星，阿明说他睡了，叫秋文自己看。

　　知道他心情不好，秋文也没有在意，一个人玩了一会感觉挺没劲的，也躺在大床上舒舒服服地睡去了。

　　第二天清晨，阳光洒在薄被上，照到了秋文的脸，她睡眼惺忪，勉勉强强睁开眼睛，下床穿好衣服去找阿明，他的房门开着，人却不在。秋文嘀咕着：“这家伙，不会丢下我自己回去了吧。”随即听到窗外有些劳作响动，往下看发现是阿明在后院挖地，扛着个锄头往土里一锄一锄地死命用力。

　　秋文下楼，看到阿明已经满头大汗了，问他：“你干嘛呀？改行做农夫了啊？”阿明不回答，继续挖。

　　武叔叔也从院子另一角过来，向秋文解释道：“跟他说了，明天会有工人来做，他偏要自己干！”

　　阿明：“叫他们不用来了！就这点活儿，我一个人就能干完。”

　　武叔叔听了，更觉束手无策，满脸无奈，背着手又去干别的活儿了。

　　秋文问阿明：“这地你刨出来准备种什么啊？”

　　“杨桃，种一片杨桃！给这园里换换景。”

　　“我和你一起挖吧！”

　　“别，等会弄脏了你的衣服。”

　　“没事儿，脏了可以洗嘛。”

　　“只有一把锄头！”

　　“那……那我给你弄点水喝吧。”

　　到了中午，阿明就把这块地给翻整出来了，累得满身都是汗，但情绪却比昨天好一些了。人憋屈烦闷的时候，出力出汗，是有好处的！

　　下午，他又搬来梯子，把院子东侧的青柠檬给摘了，有五六棵吧，大大小小全被摘个精光，装了满满几箩筐，装不了的就给堆地上。

　　秋文拾起几颗小柠檬，朝阿明直嘟哝：“你看，这么小，你摘下来干嘛？让它们再长长嘛！”

　　阿明也不回，他才不管这些，他需要的是发泄!

　　这样忙一天下来，到了晚上，阿明体力耗尽，晚饭都没吃，就睡熟了。

　　次日起来，拉着秋文就要回胡志明！

　　阿越打电话给阿云，说不回来吃饭了，在公司吃盒饭，晚上接着加班，手头的事情有点急，他赶紧做完就回来。

　　阿云一个人随便吃了点中午的剩饭剩菜，到阳台把所有的花草植物都浇了一遍水。然后琢磨着明天做什么菜，黄姐因为家里的事总是请假，饭菜都是阿云自己做。她想来想去，做什么好呢？烤肉米线吧！阿越喜欢吃这个。她翻了翻冰箱，材料都是够的，这个菜以前跟芳婶学过，大概她是知道步骤的，只是有些细节不太确定，于是拿出手机查询菜谱，查着查着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正看到关键的那几步呢，她也懒得去充电了，随手放在厨房一个架子上，径直走到书房，打开阿越的电脑，心里数着一二三等待电脑开机。

　　还好阿越没有设置密码，很顺利地就正常使用了，她又找到那个菜谱的网站，接着看刚才没读完的，在桌子上找了一张打印纸，随手记下了重点，然后满意地坐在椅子上把整个做菜的过程在脑子里想象着过了一遍，嘴里念叨着：“柠檬草切碎……鱼露两勺，白糖一勺…..”

　　这时，电脑进入屏保状态。

　　屏幕上的蓝天白云引起了她的注意，那是一片蘑菇状的云，上面有几个字“t? do nh? m?y”（像云一样自由），m?y这个词是大写的，这是阿云的越文名字，意思就是“云”，这些字像从电脑里跳出来一样，鼓点般敲打在她的心上，她还没来得及想明白，阿越，他用这个图，这句话做屏保，是什么意思呢？阿越已经悄悄进门了，她抬起头，看到他拿着一本精装硬皮书站在她身边，他看了看她手里的菜谱小纸条，笑了，把书递给她：“我给你买了一本，纸质的方便一点，以后你也不用每次到网上查了。”

　　阿云站起身，接过来，是一本《东南亚人气料理》，中文版的，台湾出版的大开本繁体字。她翻了翻目录，图片很精美，除了越南春卷，河粉之类的经典菜式，还有一些泰国，柬埔寨菜品，像冬阴功汤，阿莫克鱼这些。在她翻阅的时间，阿越的眼光移到了电脑上那行字，停留在“m?y”上，这几个揉进他身体里的字母，现在变成了活生生的她，她就在他的眼前，他的云。那么近，那么真实，她在为他学习做菜。

　　他的心里又燃起了熊熊烈火，无声地揽她入怀。

　　她那么顺从，身体那么软，那么软……

　　那是怎样动人的一个夜晚啊，那晚真是既风情又旖旎，月光如水，风轻轻扬起了窗帘，那是她完全属于他的一个月圆之夜。

　　只是，半夜里，阿云从梦中惊醒，大汗淋漓。他梦到了他的父亲，梦里父亲凄苦的笑，凌厉的眼神，攫住了她的心，她感觉喘不过气来。

　　父亲，这是父亲的警示！父亲是在怪她，责备她，她捂住胸口，想起两家多年来的渊源积怨，她恨起了自己，再也没法睡了。

　　第二天阿越醒来的时候，阿云已经离开。阿越打电话过去，她的回复是，想同事了，病好了想上班，并谢谢阿越照顾了她。

　　阿明回到家的时候，他妈妈和他姐姐正在外面烧纸钱，那天是个十五，阿明也过去和她们一起烧，火光下，他看起来情绪倒是好了很多，不像前些天了。他妈妈本来想问什么，被他姐姐制止了。

　　又烧了一会儿纸，阿明抱着在边上玩耍的阿俊，先进屋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