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好生活

　　十二月底，离高考已经过去了多半个月，这日，北风萧萧，吃过午饭后天空再次飘起雪来，张翠芳端着笸箩跟程文藩一块儿出去串门了。
　　程川把屋里的炕烧的热热的，跟春天还有又又三个人窝在炕上看书。
　　春天一边读书一边教着又又说话，小孩子刚会说话，总是两三个字两三个字地往外蹦，春天便有意识地教他一些短句子，“又又，你说爸爸烧的炕好暖和呀。”
　　“爸爸，烧炕，暖和”又又看着妈妈的嘴，一边歪着小脑袋，一边慢慢地跟她重复。
　　“对，又又好棒呀。我们再说一遍好不好？爸爸烧的炕好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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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川听着炕桌对面妻子的低声细语以及儿子的牙牙学语，手里的笔不自觉地慢了下来，细细听了一会儿，见春天往唇上舔了两次，便下炕倒了一茶缸热水，让她可以边暖手边喝。
　　春天接过茶缸，对着程川抿嘴微笑，“你怎么知道我……”
　　“喂，喂喂，广大社员请注意，今年高考分数线已经出来了，以下是达到分数线的考生名字，李青松、程春天、高林、程川。以上四人……”
　　喇叭里老支书的声音还在继续，春天端在手里的茶缸不停地晃动着，里边的热水随之溅了出来，春天被烫的“嘶”了一声，两人这才反应过来。
　　程川连忙接过茶缸，拉过她的手，看着手指上不甚明显的红痕，皱皱眉，怪自己刚才没加点凉水。
　　春天看他这样，手指抚上他眉心，大拇指用力地捻着他额头的两道褶，搞怪道:“大喜的日子皱什么眉呀，难看死了。你说你本来岁数就比我大，再一皱眉，更显老气了。以后咱两走一块儿，保准得有人说你老牛吃嫩草。”
　　说道最后一句，春天被想象出来的画面逗笑了，抱着程川肩膀“哈哈哈”地笑个不停。
　　又又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只是看妈妈笑，也跟着“咯咯咯”地开始笑起来。
　　程川看着一大一小两张漂亮的小脸，紧皱的眉头一点点松散开。不过还是用浸了凉水的毛巾帮春天敷了一下，这才放下心来。
　　张翠芳乐呵呵的跟邻居几个道完别，跟程文藩一路小跑着回了家，进门后直奔着鸡窝就去了。
　　“爹、娘，你们干嘛呢？”
　　家里的鸡鸭一到冬天就不活跃，整天缩在鸡窝、鸭棚里，尤其今天还下着雪，更是连影子都见不着了。
　　又又听见院子里“咯咯哒咯咯哒”的鸡叫声，连忙转过头去看，见房门紧闭，便伸出胳膊，对着程川急急巴巴的说着:“爸爸，爸爸，小鸡，看小鸡。”
　　春天刚一打开房门，就被一只鸡扑了一下，忙拉着程川躲开，问着紧随其后的张翠芳两人。
　　“这不是你跟川子都考上了吗，我跟你爹想着咱杀只鸡庆祝庆祝。”
　　张翠芳插着腰喘着气，跟闺女解释，见程文藩又一次扑了个空，顾不上多说，忙上去帮忙。
　　春天见状，也张开双臂，半蹲在另一边帮忙堵着，“娘，我堵着这边，你跟我爹把鸡往我这边赶。”
　　又又在程川怀里踢踢小脚，挣扎着想下来，“爸爸，下去，又又玩。”
　　“妈妈不是在玩，小心鸡待会儿啄你。”春天听见儿子的话，回过头拒绝道。
　　半飞着挣扎想逃窜的母鸡一见这边有空挡，“咻”的一下就往春天头上扑来，春天刚回过头，没反应过来就被眼前的黑影吓了一跳，连忙举起手臂去挡。
　　程川见此，下了一身冷汗，抱着又又急步跑上前，眼疾手快的一把将快飞到春天脸上的鸡脖子攥紧。
　　眼见着女婿手里的鸡被勒的翻起了白眼，程文藩跟张翠芳笑呵呵地直夸女婿:“还是川子厉害，一把就抓住了。又又，你等着奶奶给你做大鸡腿吃啊。”
　　“好，吃大鸡腿。”一听大鸡腿，又又霎时便忘了爸爸，挣扎着下了地，往奶奶怀里扑去，抱着张翠芳的小腿就不撒手了。
　　程川放下儿子，捏着春天下颌骨，仔细看了看她眼睛，见没被伤着，便使劲揉了揉她头发，“你呀，抓个鸡都不小心。”
　　“嘿嘿。”春天傻笑着，侧过头见爹娘忙着杀鸡，都没注意这边，便扶着程川的手臂，踮起脚，匆匆在他嘴上啃了一下，就不好意思地跑开了。
　　“爹、娘，虽然有些不想打击你们，但我还是得跟你们说，这个成绩达线跟考没考上还是不一样的。只有拿到了录取通知书，那才是正儿八经的考上，再没变动了。”
　　春天见鸡血都放的差不多了，一字一句地跟老两口说道。
　　“啥意思？”老两口脸色微变，不解地问道，这咋就不是考上了呢？
　　“娘，春天的意思是，虽然我两的成绩过了录取线，但最后考没考上这个还没确定呢。”
　　这条路才走了三分之二，最严峻的最后一关还没过，所以两人并不像过了预考线那样激动了。
　　这会儿是不公布高考分的，每一科考了多少分，大家也都不知道，查也没地方查。考没考上，还得看录取通知书收没收到。
　　有的人分数低报了好学校，就算过了统一的分数线，也是不能被录取的，有的分数不高，报考的学校分数低一样可以考上。
　　听完两人解释，张翠芳瞅瞅程文藩手里思的透透的鸡，看着闺女，“你咋不早说，是不是早就瞄准我的鸡了？”
　　她也不是舍不得一只鸡，家里现在养的鸡主要就是给闺女女婿还有孙子补身体用的，只是看着闺女故意使坏，便不想让她这么得逞。
　　“哎呀，闺女想吃就杀呗，是不是又又？想不想吃鸡腿呀？”程文藩是无条件纵容闺女的，虽然遗憾不是考上了，但也是个高兴事儿，指挥着老伴去烧热水拔鸡毛。
　　春天躲在程川背后偷笑着，她主要是见程川这段时间太辛苦了，想给他补补，这才故意扯着程川没解释，这会儿如了愿，也不在多说什么招惹张翠芳。
　　程川没想这么多，真以为是春天想吃肉了，正想着要不要哪天天气好了上山一趟，就被猜出他想法的春天制止了，“咱们现在重要的是学习，不等到通知书下来，便不能放松。等考上了，我们以后有的是机会吃肉。”
　　春天一边说着，一边掰着手指给程川比划，“猪肉、羊肉、鸡肉……等毕了业参加工作，我们想吃什么，就买什么。”
　　听着她的畅想，程川打消了上山的念头，确实，现在辛苦一点，以后才有好日子过。
　　又焦急的等了半个月，一家人快要等不及想去县邮局问了，邮递员这才姗姗来迟。
　　“程春天、程春天，出来取信。”送信的是个熟人，之前几次给春天送过报社的信，这次见有她的，便熟门熟路的进了巷子。
　　刚吃完午饭，大家伙儿这会儿都在家闲着没事，听见让春天取信的声音，都急急忙忙往出跑。
　　这几天茶余饭后的话题都是程家闺女跟女婿高考的事，有羡慕的，就有嫉妒的，这会儿听着信，便知道是结果出来了，可不得出来看看嘛。
　　“同志，是不是春天跟川子的信啊？”
　　“这是两人都考上了？”
　　“那翠芳跟藩子不得高兴死了？”
　　“没想到川子没上过学都考上了，早知道我也去考了。”
　　“还你考，卷子上的字认不认得就你考，想的真美。”
　　“那说不准……”
　　“让让，让让，让春天跟川子进去。”
　　七嘴八舌的说话声随着最后一句慢慢停下来，大家伙儿都争先恐后往边上挪着，等两人走过又迫不及待的往前挤着，想要亲眼看看那录取通知书长啥样。
　　见春天接过信封，连声催促着让她快打开看看。不过显然，春天接收不到他们急切的心情。
　　“同志，只有我的信吗？再没有其他的了？”春天接过邮递员手里的信，来不及拆开，见他不再往外拿信，扯着自行车忙问。
　　听她这么问，边上围观的群众这也反应过来，这咋像是只有春天一个人的信啊，于是都帮忙问着。
　　“是呀，是呀，我们这是两个人，应该是两封信的。”
　　“你再找找，是不是落下了啊？”
　　邮递员一看他们这么笃定，也以为自己记错了，便又翻了一遍自己装信的包裹，一封封的查看着。
　　“没有，这次你们大队的就三封，一封是东头一个叫高林的，一封是程春天你的，还有一封是你们这知青点一个叫李青松的。其他的就没了。”邮递员同志也知道这几天的信大多都是录取通知书，见春天面露失望，赶紧解释，“不过大家的录取通知书都不是一批的，你说的程川的也有可能会晚几天到。”
　　话是这么说，程川觉得希望不大，他跟春天报考的一个学校，要到的话，应该是一批的。现在没有，那应该就是没考上，虽然早做好了准备，但还是避免不了有些失望。只是春天考上了，还是让他感到高兴，觉得她的辛苦没有白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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