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倾听

　　就在这样一个最适合做梦的夜晚，徐晓冬却无心睡眠。他在四处游荡着，就像一只不安分的猫。
　　他摸出手机，按下一个号码，听到里面传来温柔得近乎冷漠的女声“您所拨叫的用户已关机，请您稍候再拨。The Number ……”居然他妈的还会说英文，这简直让徐晓冬抓狂。
　　他蹿到某个公寓楼里，站在一家门前，用力按着门铃，可回答他的始终都是同样的铃声，枯燥又刺耳，足以让人神经衰弱。
　　“哐哐哐”这个姓徐的莽汉用力砸着防盗铁门，吵醒了走廊里的声控灯，它或许以为是在找它呢，于是仔细端详了一会儿他的背影，失望地叹了口气，又把眼睛闭上了。
　　“哐哐哐”又是一通猛捶。徐晓冬浑然不理会声控灯那愤怒的目光，除了门里面那双会微笑的眼睛，他才不管别人怎么看他呢。
　　也没有人愿意去看他，包括门里面那双会微笑的眼睛。徐晓冬只能眼巴巴地瞅着自己的心情随着周遭一起跌入黑暗之中。
　　长长的黑暗，被它缠绕住就再也难以理出个头来，而且越是试图挣扎它就缠得越紧，直到最后筋疲力尽。
　　“你会在哪呢？”徐晓冬还在挣扎着。他开始进进出出一家又一家夜店。
　　迪斯科舞厅里，舞池中人头攒动，俊男靓女们像撒在鼓面上的黄豆被鼓点敲打得欢天喜地。只有徐晓冬像个秤砣一样不为所动。他一会儿晃到这边一会儿挤到那头，识别着一张张被飞旋的光束整过容的脸，对于自己所看到的或是鄙夷或是嫌恶甚至是恼怒的表情他竟然觉得是那么的满足，大概他就应该受到这样的待遇吧。好在这里用不着说话，不然他就会听到别人是用怎样刺激性的语言向他倾诉的。
　　酒吧里可是交流的好地方。只是最好轻轻地说。
　　“喂，你见过她吗？”徐晓冬一手猛地把招待拉了过来，一手举着手机，屏幕上是一个女孩的照片。他刚刚灌下一瓶啤酒，二氧化碳气体从胃里迅速地顶了上来，把他的声音也推高了几个分贝。
　　“啊……有点眼熟……想起来了，是不是那个叫什么来着的电视剧里演女特务的那个？”
　　“一边扯淡去！”
　　……
　　“这个是我一朋友，你见过她吗？”徐晓冬面前是几个空酒瓶，旁边是一个带着金丝边眼镜的道貌岸然猥琐男。
　　“哟，长得不错啊！多少钱？”
　　“去你妈的！”徐晓冬抬手一拳将金丝边眼镜连同它的主人扫到了凳子底下。
　　……
　　“这个人你们见过吗？”另一家酒吧里，徐晓冬手里拎着酒瓶，晃晃荡荡地硬要挤到一桌坐了好几个人的跟前。
　　“这人怎么回事？神经病吧？”
　　“胡说！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怎么可能是神经病？就是找不见人了，你们谁知道？”可惜不等他知道答案，他就被众人一起推搡到外面。
　　……
　　游荡，继续游荡。还有什么地方是他没去找过的？他在游荡中用酒精思考着这个问题，已经想不到这会儿最该去的地方就是自己的家。
　　天开始下雨。噼噼啪啪地低声吟唱着伤感的歌。
　　徐晓冬抬头望着雨水掉落的地方，头上只有黑洞洞空荡荡的一片，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
　　“你究竟在什么地方？”徐晓冬问着迎面纷至沓来的雨滴。而雨滴却只想着赶快找个地方去尽情绽放成一朵朵小水花，对他毫不理会。
　　他同样不去理会雨水是怎样打湿了他的脸，更没有去在意不知不觉从手中滑落的酒瓶。他听到了一大片喁喁窃窃的低语，那是城市里的一砖一石、一花一叶在与急切地投入到怀抱中的每一点雨滴互诉衷肠。他张开双臂敞开胸怀，或许是想要拥抱整个城市对他发出的心声。她的声音让他感到浑身舒畅。

　　这个时候，还有什么比得上夜晚落在城市上的雨更加令人迷醉呢？它甚至会飘落在你的梦里，飘进所有人的梦里，再用细密的雨丝将这些零零碎碎的梦连缀在一起，编织成一条柔软的纱巾，轻轻覆盖在城市裸露的躯体上。城市睡得更加安静了，没准还会在梦里露出甜甜的微笑呢。
　　一辆飞驰的本田轿车试图唤醒这个安逸得不免让人妒嫉的梦。它沿着公路奋力割开一束束雨丝，野蛮地将无数正安然飘落的雨滴撞成一团团水雾飞散在它的周围。这些细小的精灵般的小东西兴奋得跳起了舞蹈。
　　“Some dance to remember，Some dance to forget！……”车里面一个声音在为这疯狂之舞唱和着。车轮则粗暴地卷着水花大声吼叫着一路飞奔下去。
　　已经临近午夜时分，路上没什么车辆还会有兴趣聚在一起悠闲漫步，似乎再没有什么可以阻挡它的步伐，就连刺眼的红灯也只能干瞪着眼目送它扬长而去。
　　但它并没能再往前走多远。在一个十字路口，当这辆车又一次嘲弄了红灯之后，却猛然被另一道从右至左在眼前划过的光拦住了去路。甚至还没来得及意识到那是一辆横向驶过的出租车，它就“轰”的一声结结实实撞在了对方的侧面。
　　出租车踉跄着滑向路的一侧，转了一个圈停了下来。本田则干脆翻了个身，仰面躺到在地，似乎一路的猛跑已经让它疲惫得再也不想起来了。
　　街道又变得安静下来。城市也依然在沉睡中，对于她而言，这或许只不过是梦里无意识的一次心悸，醒来之后什么也不会留下，之前也什么都不会记得。只有天上的雨俯视着一地狼籍，试图用自己的轻抚减轻他们的伤痛，可又有谁还能感觉得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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