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倾听

　　方雨霏一骨碌坐起，刚想去拿手机，却又停住了。“死猪头，别想我再理你！”她恶狠狠地冲手机骂了一句。
　　手机仍在毫不知趣地唱着歌，在这个安静的小屋里歌声让人难以忍受的响亮。
　　“老姐，你手机响了！吵死人了！”隔壁小屹在很讨厌地大呼小叫着。
　　方雨霏一把抓过了手机，看都没看就按下了接听键，对着听筒大声地喊：“睡着了，别来烦我！”
　　电话那头，传来林雪儿柔媚的声音，“唉呦呦，又是谁惹大美女生气了？”
　　方雨霏这才意识到不是韩嘉铭打来的电话，听林雪儿的声音，看来她挺正常的嘛。
　　“是你啊，我……刚才在做梦，说梦话呢。你怎么样啊？还好吧？”方雨霏不好意思地闪烁其辞。
　　“我为什么会不好呢？这会儿正精神着呢。”林雪儿说话的语气让方雨霏禁不住猜想她该不会真的不记得昨晚的事了吧。
　　“哼，你倒是舒服啊！我可就辛苦了！”方雨霏故意抱怨起来。
　　“你又怎么了？噢，我知道了，你们又吵架了吧？我一猜就是。”林雪儿可没为好朋友担心，反而还有些幸灾乐祸呢。
　　“哪有的事，我们好的很。你就甭瞎操心了。”方雨霏心里说，还不是因为你吗。
　　“我才懒的理你们的破事儿呢。”方雨霏听出她在电话那头很不屑地哼了一声，她那种不屑和韩嘉铭的倒是颇为相似。
　　“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不会是又叫我来救你吧？我可是困得不行了，今晚就算你横尸街头，我也不管了。”方雨霏说着就打了个哈欠，也不知道是有意的还是真的有点困了。
　　“嗬，你还真够仗义的！你放心好啦，我在家躲着呢，没人害得了我。”林雪儿一副满不在乎的口吻。很快地，她又变得兴奋起来，“哎，我刚约了个网友明天见面，怎么样，还是你来帮我参谋参谋吧，他还是个搞艺术的呢。”雪儿的声音一下变得兴奋起来。
　　“真有你呢，你怎么一点教训都没有呢？别又是个骗子。”方雨霏猜她肯定一晚上都在网上聊天，而且现在还在线上呢，电话里就能听到时不时发出的敲击键盘声。
　　“所以要你来嘛。谁让你比我聪明呢！上次不就是你慧眼识骗子吗？”
　　“我明天还有课呢。”
　　“是明天晚上。哦，不对，应该是今天晚上。现在已经是‘明天’了，对吧？你就来吧，反正你也不用做节目，总不能忍心看着我吃亏上当吧。求你了，来嘛。”雪儿的语气已经开始发嗲撒娇了。
　　“唉，真拿你没办法。好，我答应你了，我可要睡觉了。”
　　“时间还早着呢。夜晚可是一天里最美好的时光，你怎么能这么虚度呢？一起出去Happy吧？”
　　“你就歇歇吧，忘了昨晚你什么德行了？我可不想再干体力活了，这会儿腰还酸着呢。我得好好睡上一觉，不跟你多废话了。晚安。”方雨霏可是很清楚雪儿的，再不赶快放下电话又得浪费一个小时的睡眠。
　　然而放下了电话，方雨霏又很难马上入睡。她躺在床上，脑子里一会是风情万种的林雪儿慵懒地吐出一个烟圈，满是鄙夷地说“对男人可不能放任自流，迟早都会出事的……”一会又是的韩嘉铭眼里露出鬼鬼祟祟的目光说“爱就是一个秘密。而我一直都有个秘密，你想知道吗？”。他忘乎所以的哈哈大笑还没消失，最后又是那个不停地夸夸其谈的老陈义正词严地挥舞着双臂“我要让所有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曝露在阳光下……”。三个人的身影交替闪现，你一言我一语，交织成一片。方雨霏也听不请他们又都说了些什么，但能感觉到其中的嘲讽、鄙视和捉弄。她想逃得远远的，然而始终都无法摆脱这些身影的纠缠。慌乱中不知怎的她拿出手机胡乱地拨着号。听筒里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你好，这里是由方雨霏主持的《午夜倾听》……”。梦中的她张大了嘴巴，不知道要和自己说些什么。而另外那个自己则出现在面前，加入到围攻者的行列中，以她一贯的播音语调说“你以为你还是旁观者清吗？”。既而四个人围着她一起哈哈大笑，好像遇到了世界上最大的傻瓜，看到了最可笑的事。
　　“你们统统都给我走开！不要再烦我了！”方雨霏捂住耳朵大声地挣扎着。
　　果然，所有的人影立刻消失不见了，甚至连点儿回声都没留下。
　　总算是清静了。方雨霏长舒了一口气，然而当她环顾四周时，竟然发现这里是一片荒凉的旷野，笼罩在苍白的薄雾中。视线所及，除了升腾起来的雾气什么也没有。
　　方雨霏先是认为这是一个玩笑，为此她感到格外地气愤——开这样一个玩笑，一点儿都不好玩嘛。然而很快，她就开始慌神了。
　　“喂，你们都去哪儿了？别丢下我一个人好吗？雪儿？韩嘉铭？”
　　没有人回应，雾也渐渐地开始浓了。
　　方雨霏终于感到了恐惧。她四下奔走，从这一团雾里钻出，却又进入到另一团迷雾之中。也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这雾气的原因，方雨霏感到了一丝寒意渗透进心里。
　　终于，她看到了前方不远处，似乎有一个人站在那里。那个人身着深色的大衣，在惨淡的雾气里影影绰绰地十分显眼。虽然看不清那个人的模样，但看到她修长婀娜的身姿，毫无疑问那是个女人。
　　会是谁呢？林雪儿吗？似乎不太可能。林雪儿从来不会那么安安静静地像尊雕像般在一个地方伫立那么久。那她是——？
　　方雨霏慢下了脚步，小心翼翼地向她靠近，好像那个黑色的人影是只害羞的鸟儿，自己不经意间发出的任何响动都会将她惊走。
　　靠近，慢慢地靠近。离她已经很近了，可惜依然看不清她的脸。
　　这时，方雨霏听到了一连串轻微的嗫嚅声，如同夜晚的雨飘落在窗外。
　　是那个女人在对自己说话吗？还是她只是在自言自语？那声音飘飘忽忽地好像一声声无力的啜泣。那腔调是如此地熟悉，似乎在哪里听到过，带着一点儿电子设备的味道，如同被挤压在电话线路里的声音……
　　想起来了！那是早些时候热线里一个女人的声音。她正在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同样的话——“帮帮我吧，带我离开这里！”
　　方雨霏怔住了。她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是走到那个女人的跟前还是转身逃跑？她发现自己如同被钉住了一样，双腿已经脱离了意识的控制。唯一能够做的就是无助地望着那个女人的身影裹在浓雾中慢慢地远去，连同那句话也越来越远。
　　不知过了多久，女人和声音全都淹没在雾中，就连这雾也渐渐地消解于一片朦朦胧胧的沉静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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