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煎熬
一个多月过去了,阳光带上初夏的热度,但夜里的风仍旧清凉,夜夜在月色中徘徊的人影依旧哀伤,渐渐轻薄的衣衫遮不住瘦削萧索,是啊,有谁能在吃得跟小猫一样少,夜里还睡不着觉的情况下丰满圆润呢?三、四十天和三、四十年一样漫长,夏翎珞感觉自己就像药罐里的草药,被反复煎熬,然后溢出一身苦涩。
可是,没有尽头的煎熬和到了头的煎熬,她愿意选择哪一种?
慕琰霖的病已经好了,不论是因为遇到雨歌的惊喜,还是因为夏翎珞的精心医治,反正他已经痊愈,无可比拟的动人神采在他的脸上闪耀,令他散发出天神也自愧不如的绝美光芒。所以,喝完最后的几副药,请来治病的夏大夫就应该从哪来,回哪去了。
离开吗?到哪去是一个其次的问题,最令人揪心和不甘的是,为了他穿越千年而来,丢弃了自己拥有的一切,只为相依相守的爱,可就因为一株草,就情断爱绝,形同陌路,匆匆擦肩而过,从此消失在他的眼中、他的心中,独自一人生活在原本不属于自己的遥远世界。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不离开?一个请来的大夫,没有任何理由继续留在已痊愈的病人家里。就算像慕老夫人提出的,假意聘请自己为慕家的家庭医生,名正言顺永远留在慕家,那自己可以忍受倾心相爱的人在自己面前对另一个女人呵护备至,柔情万千吗?
夏翎珞看着药罐里翻滚的药材,像看见里面是自己的心。
端着熬好的药,夏翎珞走到小酒筑,推门而入。慕琰霖依窗靠着,一袭白衣淡雅如兰,夏日的金色阳光宣泄在身上,华丽却不喧嚣,宁静的雅致如箫声一样悠远。他微微眯着眼睛,看着窗外花园里正在吹萧的雨歌,眼里是夏翎珞不忍目睹的情思,
强迫自己不看向那两个人,强迫自己不去听那刺痛心脏的声音,夏翎珞咬着牙走到长几边,把药碗放下转身就走。这时,箫声却忽然停了,慕琰霖转头看向夏翎珞,眼里是责怪的神情,似乎是怪她打断了这一室的柔情。
夏翎珞匆匆往门口走去,她实在无法忍受这样的心痛。走到门口,雨歌刚好进来,一把拉住她,大声说道:“小姐,你来啦。”然后在她耳边用只有她们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说:“见见二爷吧。”
不知雨歌用什么方法通知了铭王玉寒夏翎珞回来的消息,然后雨歌就接到了铭王的命令,带夏翎珞出慕家庄园,只要出去了,没有慕家庄园里的严密防守,铭王就有办法单独见到夏翎珞,他似乎有话对她说。这段日子,雨歌想了不少办法,可夏翎珞就是不出门,有一天还对雨歌说:“你们二爷是不是在外面等着我呢?我一出去正好再抓一回?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对慕琰霖而言什么也不是,没有利用价值了,叫你们二爷别费心了。”
于是雨歌也不瞒她,但也不放弃,随时随地都提起让她见二爷的事,而且一再表示二爷只是有话对她说,绝不会再伤害她,搞起了地毯式轰炸。每次听到这样的话,夏翎珞都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她,雨歌也只有苦笑,是啊,也许只有傻瓜才会相信一个带给自己无法弥补的巨大伤害的人。可是,只要是二爷的心愿,雨歌就一定要想办法达成。
雨歌拉着夏翎珞往慕琰霖身边走去,边走边说:“小姐,给慕公子再把把脉,看公子是不是真的好全了。”然后又拉着慕琰霖的手,让他坐下,带着撒娇一样的语气说:“公子,来让小姐看看嘛。”
夏翎珞看着慕琰霖反握住雨歌的手,脸上是宠爱的微笑,只觉得如吃了一把黄连一样的苦涩。雨歌把夏翎珞的手搭在慕琰霖的手腕上,转身去端药。
夏翎珞收回了手,垂着头不愿看慕琰霖追逐雨歌的目光,低声说道:“公子已痊愈,还有几副固本培源的药,吃了就可以了。”话音未落,只听雨歌一声惊呼,“哎哟!”然后是碗摔在地上的声音。
慕琰霖一跃而起,冲到雨歌身边,着急地连声问道:“怎么不小心呢?烫到没有?来我看看。”夏翎珞非常不想看这样的场面,却如中了魔咒一样,茫然地看过去,雨歌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似乎被烫得快掉下泪来,慕琰霖捧着雨歌的手仔细检查,小心翼翼,心疼万分,一边柔声安慰雨歌,一边对夏翎珞大叫:“你愣着干什么,快去拿药来呀,什么大夫这么笨!”
泪水一下子冲进夏翎珞眼里,几乎是夺门而逃,她知道雨歌是故意的。这些日子她总是在夏翎珞面前表现和慕琰霖的亲密场景,她要在慕家庄园里的每个角落都留下令夏翎珞心酸痛苦的画面,让夏翎珞呆不下去,至少令她窒息,能刺激她出去躲避哪怕一小会儿,二爷就有机会见到她。
“雨歌,你成功了,”夏翎珞泪流满面,心中哭喊,跑过湖边,往大门冲去,如狂风卷落的梨花,“你赢了,不论是谁,带走我,抓走我,抢走我,我都不在乎了,只要让我躲开这凌迟一样的酷刑。”那药,从呕心沥血配制的药方,到精心筛选药材,一丝不苟的烘培烤制,最后守了一整晚细心煎熬,自己的手被药上的刺刺到过,被切药的刀切到过,被熬药的罐烫到过,他没有来问一句,看一眼,轻易被人故意洒掉,他却对那个演戏的人紧张不已。一株谖草就这么大的药力?还是两人的爱本就如此脆弱?
还没有冲出去,猛地撞到一个人怀里,巨大的冲力几乎撞晕夏翎珞,来人也是闷哼一声,却反应很快地扶住夏翎珞软倒的身体。泪眼迷蒙中,夏翎珞看见明朗疼得龇牙咧嘴的可笑表情。明朗,你没有变,你还是这个风流潇洒又好玩的明朗,你还认识我,夏翎珞紧紧搂住明朗的腰,如滔天巨浪中快要溺死的人抱住一根救命的浮木,埋头在他胸口,哭得风云变色,日月无光。
明朗觉得刚才被撞疼的胸口从外面疼到了里面,心肝脾肺都疼了起来。多少女人在自己这个花花公子的怀里流过泪,多得数不清,一直为自己带来征服快感的女人的眼泪,居然会烫出自己的内伤,而且这眼泪还不是为自己而流,明朗啊明朗,你栽得这么不明不白,亏本亏大了。
轻轻拍着夏翎珞,感觉手下碰到的全是细弱的骨头,一个多月,她又瘦得不成样子了。怀里传出抽泣的声音:“明朗,带我出去吧,我不想呆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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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州城里,最风雅的“凤回头”酒楼,最豪华的包间里,明朗看着已双颊飞红的夏翎珞,她喝了整整一壶“百花芳”,又开始第二壶。她要喝酒,明朗就点了这种味道香甜而不太烈的酒,但再淡的酒也不能这样任她喝,明朗按住了酒壶。夏翎珞抬起微醺的眼眸,朦胧的眼波婉转流淌,比任何美酒都更加醉人,而眼底如暗夜星空闪烁的破碎光芒更加令人心碎。
夏翎珞没有闹着要酒,而是抬手撑着下巴,比笑更美、比哭更涩的弯着嘴角,“明朗,你不该带我到这里来,这里是他常来的地方,对不对?我怎么知道的?呵呵,这里有他的味道,我一进来就知道了,这间包间一定是给他留的。他是喜欢坐我这个位子还是你那个位子呢?妤儿在的时候,他一定和妤儿一起来,妤儿不在了,他就一个人来,坐在这里喝酒,混合了痛苦与思念的酒,一定很苦很烈。他寂寞的样子好令人心疼。”
你现在的样子更令人心疼,明朗心中默默地说。夏翎珞都说对了,妤儿喜欢这里的菜和酒,慕琰霖总是带她来,两人品酒,不亦乐乎。妤儿走后,慕琰霖经常独自一人,在这里一坐就是一整天,独斟独饮,寂寞地吞咽相思。
“你不在了,他也一样痛苦,甚至比失去妤儿更痛苦,他病得快死了,你也看见的,他是爱你的。”明朗说道。
“我知道,明朗。”苍白纤细的手因为酒的作用泛着淡淡的粉红,抹去滑下的一滴泪水,“否则,我也回不来。我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的,远得你无法想象,没有他的爱,我不会回来,也根本回不来。可现在都变了,别说爱,他根本不认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很疼,很累呀!”夏翎珞侧头趴在桌上,长长的睫毛颤抖着盖住氤氲的眼,水晶一样的眼泪挂在睫毛上,闪烁着心碎的光。
明朗看着她,无力感充斥全身,他安慰女人的手段何止万千,却没有一样可以用在夏翎珞身上,她的疼、她的累都只有一个人可以治好,而那个人现在视她如陌生,所以这个对女人无所不能的花花公子,只能看着自己最希望能够安慰的女子束手无策,任她憔悴。
“这个给你。”明朗拿出一个小盒子,递到夏翎珞手边。
夏翎珞抬起头,打开盒子,泪水落了下来,盒子里面是灵犀紫玉和那条自己为慕琰霖绣的发带。
“这两样东西公子一直带在身上,一刻不离,给他服了谖草,我才收了起来。”
夏翎珞沉默地将灵犀紫玉戴上,把发带紧紧握在手中,“谢谢,明朗。”
爱的回忆是苦的,也是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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