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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痛
明朗送夏翎珞回到慕家庄园时天色已晚,走到湖边,夏翎珞轻轻说:“你回去吧,我一个人呆会儿。”不等明朗说话,就径自走了,酒意未消,步履蹒跚,明朗上前扶住她,她摇摇头,抽出手,推开了明朗。明朗看着她孤单的背影,深深叹息。
夏翎珞醉眼朦胧,不分东西,信步乱走。慕家庄园里很冷清,那几位夫人都回娘家了,据说是慕老爷和老夫人怕人多嘴杂,说漏了夏翎珞的身份,让慕琰霖起疑不利于养病,就让她们回娘家探亲去了。
不知走了多久,走到一个不知是什么地方的角落,夏翎珞发现找不到路了,苦笑着回头,找不到路不正是现在自己的心情吗,很配合嘛。一回头,撞在一堵墙上,一堵富有弹性的墙,站立不稳,往后就倒,结果“墙”伸出手来拉住了她。夏翎珞努力看去,高大英俊又眉头深锁的“墙”令她甜甜一笑,“二爷,你又来抓我吗?抓走我,看看慕琰霖有什么反应吧。嗯,他根本不会有反应的,因为他根本就不会发觉夏大夫不见了。你是来救雨歌的?她在小酒筑,我带你去,可我现在找不到路了,你说小酒筑在哪里呢?”
玉寒看着夏翎珞语无伦次,笑中带泪,心被狠狠揪了起来,他知道自己后悔了,不是后悔报复慕琰霖,而是后悔用她来作报复的工具,后悔让眼前这个有着晶莹剔透的心的女子受如此的伤害和折磨。
虽然和夏翎珞相处的时间很短,还是囚禁她的仇人,但玉寒已感受到她的善良和聪慧,特别是她那颗可以理解他人的七窍玲珑的心,连自己这个使她和最爱的人相分离的、她最应该恨的人,她都能理解自己对师父和师娘的感情,这样的女子,是生长在冷酷的皇家,在尔虞我诈、人人自私的艰险环境中生存的自己所渴望的。虽然她不属于自己,但这样的女子是不应该被伤害的,可自己恰恰是伤害她的元凶!看着她落入海中,消失无踪,两年来,自己后悔了无数遍,早知世间还有她这样心怀的女子,自己的报复心在她面前显得如此狭隘卑微,自己根本就不应该有那样可恨而愚蠢的行为。
以为她已经死了,任何后悔也换不回她珍贵的生命,所以在雨歌被抓到慕家,听说了慕家打算让雨歌照顾慕琰霖的计划后,自己也没有反对,还嘱咐雨歌好生照顾慕琰霖。其实,自己想让雨歌照顾的并不是慕琰霖,而是夏翎珞的一片情和一颗心,慕琰霖是夏翎珞的心之所系,救慕琰霖是希望能让自己对夏翎珞的愧疚有所解脱。
得到雨歌传来的夏翎珞还活着的消息,自己几乎是立刻赶到了熙州,不顾危险徘徊在慕家庄园外,只等一个机会能见到夏翎珞,亲眼确认她还活着。可她始终不出去,直到今天,可又有明朗和众多暗中布置的保镖,自己只有在“凤回头”的对面悄悄看着窗口那个纤细美丽的身影借酒浇愁。所以,再也忍不住了,冒再大的险也不顾了,进入防范严密的慕家庄园只为看清她的容颜,碰触一下她真实的体温。
夏翎珞就在眼前,醉态可掬,毫无防范,可看着她笑容背后的伤心欲绝,玉寒只觉得面对她的勇气都消失了,他知道她对慕琰霖的那一片执着深情,现在无所依托,她瘦削的肩怎么撑得住那沉重的情啊?而一切的起因就在自己。
夏翎珞见他死死看着自己,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歪着头凑上去笑着说:“你在想什么?你的眼睛说,你在心疼我哦!为什么呢?为什么这样的眼神不出现在他的眼里,你又这样看着我做什么?”说着泪已流下,“你害得我好苦,你凭什么让我受这样的苦,我恨死你了,恨死你了……”声音里没有歇斯底里的恨,只有沉重无边的痛,压得玉寒喘不过气来,他的手举起又放下,放下又举起,然后猛地把夏翎珞揽入怀中,压抑地低喊:“对不起,对不起,让我带你走吧,我会照顾你,爱护你,让我赎我的罪,你在这里呆下去会死的,会痛死的!”
夏翎珞抬手推开他,无力的动作,玉寒却不能不放手,“玉寒,”哭泣和酒醉后沙哑的声音里带着她特有的温柔和淡定,“不是所有的错都可以弥补,我理解你的做法,我可以不恨你,却不能原谅你。而且,除了他,没有人可以照顾我,爱护我,即使有人这样做,我也无法感受。你走吧,留下雨歌好好陪伴琰霖,如果你对我真有愧疚,这就已经是最好的弥补了。”
玉寒心痛如绞,却知道这不及夏翎珞的万一,她刚才说的话,就如同让自己留下一柄利剑,利剑要穿过她的心脏,才能赶走另一个人身边叫做寂寞相思的痛苦,而留给她的将是永不消失的伤口。
见他呆立不动,夏翎珞抬首浅笑,推推他说:“你走吧,再看着能看出一朵花来?我比看起来的样子坚强多了。而且,你是东召国的王爷,也许你会犯很多错误,比如伤害一个小女子的感情,但你的人生更可以做很多有意义的事,不用对一些小事耿耿于怀,这个道理你应该能懂的。”
玉寒不懂,她不知道自己的憔悴不堪、伤痛忧愁是那样明显吗?她不知道自己的笑楚楚可怜得有多么令人心疼吗?还说自己坚强?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说出这些不着边际的大道理。玉寒真是不懂。
还欲说什么,有脚步声传来,玉寒深深再看一眼夏翎珞,隐入黑暗中消失了。夏翎珞看着阴影,悄声说道:“谁也不能救我,让你痛苦又何必呢?痛的感觉我已经尝过了,很不好受的,还是少些人受苦的好。”
“你在自言自语些什么?”慕琰霖含着怒气的声音响起,夏翎珞觉得酒精让头疼了起来,这么脆弱的时候不知该怎样面对他。
慕琰霖走到了她的身后,很近的距离,强烈的存在感压迫着夏翎珞,他的声音从头顶上传下来:“你喝酒了?和明朗?”她从小酒筑跑出去时,慕琰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拉住她的冲动;从窗口看见她扑进明朗怀里,听见隐约传来的哭声,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又心疼又生气的感觉;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到青林居去看她有没有回来,见天黑了她都没有回来时,自己为什么会担心。
路过这个角落上的小花园,淡淡的异香隐隐飘过,他立刻就知道是她的香味,莫名其妙的安下心来,自己实在是太奇怪了,有雨歌在,为什么会对别的女人这么挂怀?他觉得自己对不起雨歌,甚至对不起妤儿,雨歌不就是妤儿的影子吗?他有些生气,生自己的气,进而生这个姓夏的女人的气。
闻到她身上的酒味,混合着她独特的异香,香味更加浓郁迷人,慕琰霖更生气了,“喝了很多酒?”瘦弱成这样,喝这么多酒,身体怎么受得了?见她站立不稳的样子,慕琰霖很自然地抱起她往青林居走去。夏翎珞软软窝在他怀抱中,一动不动。
走进青林居,丫鬟连忙点起灯,慕琰霖把怀里轻飘飘的人放在床上,才发现她已满面泪痕。无意识地抬手,轻柔地抹去她面上的泪水,彷佛再自然不过的动作,碰到凉凉的泪水却又像被烫着一样缩回手,眉头一皱,转身就走。
“琰霖!”轻软柔和的呼唤,好像拨动了身体深处的某条最脆弱的心弦,令他无法不回头。
床榻上的本应并不太熟悉的人却有惊人的熟悉的感觉,柔顺的长发、恬静的面庞、如雪的肌肤、尖尖的下巴、睫毛投下的阴影、淡淡的粉色的唇、冰肌玉骨的妩媚,还有那双眼睛,如凝视千年的平和深远,一切都太熟悉了!她是谁?为什么能左右自己的心绪?
这样的感觉慕琰霖不喜欢,无法把握的未知感觉,是一向主宰一切的他所不习惯的,所以他想打破它。走到床边,俯下身,捏住她的下巴,冷冷地说:“不论你是谁,想迷惑明朗,又想来迷惑我吗?明朗和我,哪个是你的目标?还是两个都是?你也太贪心了。我的病已经好了,明天你就可以走了。雨歌留下,她是你的助手,所以我会补偿你,会让你满意的。”
看着面前的人眼底变成一片冰冷,慕琰霖满意地转身走了,这才是自己熟悉的主宰他人的感觉,刻意忽视心里蓦地疼痛,相信那只是错觉。
夏翎珞抱着自己,浑身冷得发抖,傻傻地以为他还记得自己,可几句话就把幻想捏得粉碎,把自己打入地狱。她觉得头痛欲裂,不知是昏过去还是睡过去,失去意识前,她只想,再有一棵谖草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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