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与灰

　　晚上下班的时候，叶知言跟白祐礼出了滨特总部大楼，往地铁站走，忽然一辆蓝色跑车停在他们旁边，车窗摇下来，张沉手肘撑在车窗上，笑道：“胆小鬼，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想到了什么，张沉邪邪一笑，“你的盖世英雄教授呢？这三年不见他，现在自己的女朋友被人欺负了几天了，也不见他出来。”

　　叶知言咬了咬牙，当作没听见，继续往前走。

　　白祐礼看不惯张沉这种纨绔富二代，义正言辞说道：“张总，自重。”他指了指前方，“警察局就在那里。”

　　张沉漫不经心又忍不住笑起来，拍了拍方向盘，头抬起来的瞬间，变脸，“你他妈谁啊，老子跟你说话了吗？”

　　叶知言停下，她不想让白祐礼再因为她被张沉针对，对白祐礼说道：“小白，你先回去吧，我和他是同学，我们认识。”

　　白祐礼先是一愣，原来认识？

　　他联想了最近几天发生的事，很快得出结论：张沉喜欢叶知言，他想帮叶知言换个更好的工作，他想挖墙脚。

　　不过，他还是不放心叶知言一个人面对张沉这种人，同是男人，他认为张沉是那种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人，别说他跟叶知言是同事，就算是不认识的人，他也要帮到底。

　　“小叶，我去旁边等你们，你别怕他。”白祐礼自顾离他们几米远。

　　叶知言心里感谢白祐礼的出手相助，她的头痛又开始发作，忍不住按了按头，她拇指指甲用力掐自己的食指，须臾，手上传来温热的液体，指上的疼痛暂时掩盖了她内心深处的不安与头痛，她直视他，说道：“你欺负我这么多年，难道还不能解气吗？”

　　“欺负？”张沉似乎没想到他以前做的事原来叫欺负，他有节奏敲击着方向盘，想了一会，打开门，朝叶知言走去。

　　叶知言下意识退后，他一把拽住她，邪邪一笑，低下头，假装要亲她，“这才叫欺负，知道吗？”

　　叶知言情急之下，狠狠往他身下踹了一脚。

　　张沉一个闪身，躲开了她的攻击，似乎他被激怒了，他舔了舔后槽牙，冷眼看着她，“胆小鬼，现在胆子挺大啊？姜屹教的你？踹男人□□啊？我还没谈过恋爱呢，你是不是有点狠？”

　　“张沉，我报警了。”远处的白祐礼大喊，朝冲了过来。

　　十分钟后，三人坐在警局里。

　　白祐礼录到了张沉下车后的视频，但因为张沉没有对叶知言造成实质性伤害，也没有强吻她，他只是被警察口头教育了一下就出来了。

　　晚上进家门之前，叶知言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这才拿出钥匙开门。

　　看见姜屹坐在垫子上埋头写字，水晶吊灯的亮光打在他身上，折射出璀璨的光芒，她心中终于有了一丝温暖。

　　看见她回来后，姜屹把手里的笔一丢，立马跑过来抱她，蹭了蹭她的脖颈，声音软软的，“妹妹，我好想妹妹。”

　　叶知言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今天又写了多少个字啊？”

　　“写了好多。”他跩着她的手往垫子去，“妹妹你过来看。”

　　手上传来的疼让她蹙眉，姜屹也摸到了她手上的创口贴，他立即松开手，看见她疼得眉毛皱在一起，急道：“妹妹，妹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帮你吹吹，你别哭，你千万别哭。”

　　他抓住她的手腕，往她伤口吹气，温热的气息往她冰凉的伤口吹，却见一滴一滴水掉在地上。

　　他抬起头，看见叶知言泪眼婆娑地盯着他，吓得他赶紧抱住她，不停地拍她的背，“妹妹，对不起，对不起，你别哭了，我下次牵你的手，一定会检查你手上没有伤了，我再牵你的手。”

　　她紧紧地抱住他，他身上传来的那种湿湿的凉意比昨晚上还有多。

　　他只能任她在他怀里哭，也不知过了多久，她从他怀里起来，眼睛肿得厉害，对他笑道：“已经不痛了，我去洗个手，你先去垫子上等我。”

　　他乖乖坐到垫子上。叶知言洗了手，与他并肩坐着，拿起他写过的纸一一翻开。

　　今天他写的比昨天进步，不再是象形图，而是鸡爪子。

　　叶知言揉了揉他的头发，笑道：“比昨天进步了很多，写得很好。”她在他脸上亲了亲，算是给他的奖励。

　　他也回了个礼给她，在她的脸上亲了亲，今天他还练了一天的声，只是他暂时不想告诉她，想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叶知言把纸放下，笑道：“我有点儿累了，我们今天洗完澡就睡了，明天晚上再讲故事，可以吗？”

　　他乖巧地点了点头，妹妹虽然在笑，但是他感觉妹妹不开心，昨天晚上他也感觉到了妹妹不开心。

　　洗完澡后，他主动爬到她的床上，说要抱她睡觉，她也没有拒绝，而且还主动抱了他。

　　他以为是因为自己的进步，这是叶知言给他的奖励，决定明天要更努力地练字练声，让妹妹开心起来。

　　第二天，叶知言把手上的工作交接给了刘一瞳，一旁的白祐礼想到昨晚的事，担心叶知言又会遭到张沉的骚扰，问道：“小叶，你一会儿是回事务所辞职吗？要不我陪你去吧？”

　　“可以啊。”刘一瞳并不知道叶知言的事，拍了拍白祐礼，打趣道，“小白，没看出来你还有那么贴心的一面。”

　　叶知言笑了笑，说道：“谢谢，我自己去就行了。”

　　白祐礼想问叶知言会来滨特公司上班吗？但是想到昨天张沉对她做的事，以叶知言的性格，大概是不会到滨特公司上班了的。

　　叶知言走出滨特总部大楼，下台阶时，发现张沉的车停在前面。

　　她大步朝地铁站走去，现在是大白天，她不信他真的敢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事。

　　张沉见叶知言对他视若无睹，快速下了车，钥匙扔给保安，紧跟在她后面。

　　叶知言挤进人群，想找个时机甩掉他。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想法，他低沉的声音突然在她耳边响起，“胆小鬼，孙悟空永远不可能逃出如来佛祖的魔掌，你说，是吧？”

　　嘈杂的声音里，他的声音一字一顿进入她的耳朵，叶知言寒毛卓竖，进地铁的时候，她尽量往人多的地方挤。

　　可张沉像只老鼠似的避开路人追着她，她怎么也甩不开，车内人多得已经没办法再往里走了，她被人群夹在中间，像汉堡里的肉饼。

　　张沉见她不走了，隔着两个人，站在她的不远处。

　　她恍惚间想起，也是这样的夏天，她中考分数出来后，考上了一所不错的高中，却不是她想读的姜屹读的四中。

　　那时候心情低落了好久，她的生日是八月二十号，姜屹的生日是七月二十号。

　　他说反正生日都是二十号，隔的也不远，今年就一起过生日吧。

　　他早上去她家找她，还安排好了两个人当天的行程。

　　白天先去游乐城，晚上去东直门吃烤鸭，晚上去看电影。

　　只是两人进站不久，下起了暴雨，地铁紧急停车。

　　她当时穿着短袖，因为雨天，温度低了许多，地铁里又一直开着空调，她被冻得嘴唇发紫。

　　姜屹只好不停地帮她搓手臂驱寒，那个时候地铁的设施配套还没有那么齐全，没有热饮，也没有热水。

　　地铁再次启动的时候，她头昏昏沉沉的，姜屹直接带她回了家，肖舒还给她煮了姜汤，叮嘱姜屹好好照顾她。

　　那天，姜屹就坐在床边，边看书边照顾她，生日当天两人哪儿也没有去成。

　　晚上是在他家过的生日，肖舒煮了很丰盛的一桌菜，还请了赵椿跟叶卫安过来一起吃饭。

　　突然，地铁报站，拉回她的思绪，她感觉自己的包被用力一扯，低头一看，包放在前面安全无恙，旁边也没有别人的手，想了想，地铁上似乎从没发生过偷东西的事，而且还有监控，是她多疑了。

　　地铁到了站，她艰难挤出人群，张沉依旧紧跟在她后面，她走进事务所，他也跟着走进了事务所。

　　事务所里离职率高，大家又经常出差，所以所里很多人都互不认识对方。

　　看见张沉跟在她后面，大家还以为张沉是新员工。

　　所以他们一进去，一些同事便朝张沉投来好奇的目光，大概是被张沉身上有钱人的气质吸引吧，因为他的穿着打扮就不像是事务所里的员工。

　　大家穿的都是工作装，唯独他穿件黑白格子衬衣，留着刘海，走起路来跩得像是藐视地球上的一切生物，一看就是不学无术的纨绔。

　　她先去审计部跟夏颜交接了手头的工作。

　　夏颜跟周齐都恭喜她换了份工资高又轻松的工作，她礼貌性地笑了笑，夏颜却拉她到了一旁，问她：“小叶，你跟我说实话...”

　　话说道一半，夏颜忽然又觉得自己接下来要问的这个问题挺不道德的，毕竟每个人都有权利往高处走，万一叶知言真的是自己想走，那她问叶知言为什么突然要走，不是让叶知言误会自己嘛，以为自己不想放她走，断了人前程也不好。

　　夏颜临时改了个问题，“以后记得常回事务所看我们。”

　　叶知言了解夏颜这个人，刀子嘴豆腐心，大概也猜得出夏颜要问她什么问题，但是离开这个事务所再去别的地方找工作，其实也没有那么差，至少张沉再联系不到她了。

　　她笑着应了声嗯，又说：“夏姐，我把剩下的工作交接给你。”

　　来到工位，她打开包，要拿出手机把文件传给夏颜，忽然发现包里空的。

　　她里里外外把包都翻了一遍，不见手机的踪影。

　　夏颜看她着急上火的样子，说道：“是不是放在家里忘记拿了？你回去再传给我也行，不急。”

　　周齐附和，“小叶，你可以先去人事部，那几张照片晚点给我们也没关系的，不是什么大事。”

　　叶知言颔首。她确定自己肯定是拿了手机出来的，她跟刘一瞳交接的时候，还用了手机发文件，走的时候把手机放包里还特地检查了一遍。

　　“要不我给你手机打个电话吧。”夏颜见她上火，拨了她的号码，但那头却提示手机已经关机。

　　一定是刚才在地铁上，她包被扯那一下，手机就已经被人偷走了。

　　各种支付信息都在手机里，楼下刚好有个移动公司，跟夏颜、周齐道别后，她忙跑下楼，张沉不知又从哪里冒出来跟在她后面。

　　“胆小鬼，你跑那么急，要去哪里啊？”

　　叶知言当没有听见他说话，继续往楼下跑，一股大力拽住她的手臂，“胆小鬼，你是不是要找手机？”

　　叶知言之前没怀疑张沉拿了她的手机，是因为张沉跟她隔了两人，他手臂够不着她的包，现在听他这么一问，她愤怒涌上心头，“是你拿了我的手机？”

　　张沉哂笑，“你那破手机送我，我也不要。”叶知言甩开他的手，往移动走，不想跟他再多说一个字。

　　进了移动，她拿身份证补办了一张电话卡，打算等会办理了离职手续再去买个新手机。

　　上楼的时候，张沉跟在她后面一起进了楼梯，她进了人事部，他又消失不见不知道去了哪里。

　　人事部请她先去一趟杨所长的办公室，她来到杨所长的办公室，敲了敲门，里边传来：“请进。”

　　推开门，一位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坐在办公椅上，看见她后，严肃的面庞立即换上笑脸，“小叶，恭喜你啊，滨特可比我们会计事务所好多了。”

　　叶知言知道自己小兵小将，在别人公司打工，决定不了职位的高低、工作的去留，当然，老板也不会在乎小职员的想法。

　　她笑了笑，说道：“谢谢杨所。”

　　杨所长给她倒了一杯水，他明白肯定是张沉看上叶知言了，要不然不会亲自打电话过来。语重心长道：“小叶，你来所里工作也有一年了，是个好员工，我会交代会计，工资会多给你发三个月。还有啊，不管什么时候，所里都欢迎你回归我们这个大家庭。”

　　如果叶知言不是听见他跟张沉的通话，作为初入社会的她，可能就要被这一番话感动了，她笑了笑，说道：“谢谢杨所。”

　　从所长办公室出来，她去人事部办理了离职手续，再次从人事部出来时，张沉像鬼魂似地又出现在她后面。

　　在她甩掉张沉之前，她不可能回家，若是让他知道她住在姜屹家，那么他很快就会知道姜屹的情况。

　　她现在既要保护好自己的安全，还要保护好姜屹，不能让别人知道他变傻的事。

　　来到商场，在手机专卖店逛了一圈，最后她选了一个九百块的智能手机。

　　付了钱后，工作人员说有金蛋可以砸，她跟工作人员到了奖台，工作人员给了她一个铁锤，微笑道：“顾客，你可以砸两个金蛋。”

　　张沉指着第一排右边的第一个跟第二个，说道，“胆小鬼，砸它们。”

　　叶知言无视他的话，当做不认识他，锤了第二排左边的第一个，工作人员拿起条子一看，立马笑道：“顾客，恭喜，这是特等奖，一条价值一万的项链。”

　　她从小到大手气都不大好，听工作人员的话，差点以为听错了。

　　她又锤了第三排左边的第一个，工作人员拿起条子看了看，笑道：“恭喜顾客，这次是一等奖，奖品是新出的手机，价值八千块。”

　　听到中奖，没有人会不开心，何况还是缺钱的人，而且还是连中两次奖。

　　可她又觉得有点不真实，感觉脚踩浮云，直到工作人员把项链和手机交给她，她还不能相信自己真的中了特等奖和一等奖。

　　出了商场，一旁的张沉早已经不耐烦，说道：“现在，是不是得跟我回去上班了？”

　　她脱口而出：“如果你再烦…”

　　他截断她后面的话，“是不是想说报警抓我？”

　　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忽然凑近她的耳边，嘲讽地说：“胆小鬼，你够厉害的，姜屹为了你，送我进了一次局子。昨天是我第二次进局子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你的姜哥哥，让他来教训我啊？我等着呢。”

　　叶知言看他近在咫尺的那张英俊的，但在她眼里却是极其丑陋的脸，敛下眼中的怒意。

　　她往里走，说道：“我内急，想上个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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