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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兰之歌
你看过在二月的春寒料峭里慢慢盛开的白玉兰吗?
这时候的白玉兰还来不及长叶就开满了白色的花朵,仿佛只要一点点春的讯息就招来了满树的白鸽子一样。
二月的一个早晨,我隔着落地窗的玻璃,突然看见围墙外的那株白玉兰已经怒放了。我没有注意到哪一朵花是最先开放的,我注意这种事还是在我多愁善感的年代――好象也就是不久以前吧。
这时我看见一个女孩,穿一件白色的紧身绒线衣,袖子很长,一直遮住了半个手掌,外面套了一件黑色背带裙,绒布裙一直及到脚踝处。她脚上是一双黑色高帮皮鞋。我从没遇见过一个女孩可以看起来这么干净、整洁,和湿淋淋的天气,拖泥带水的街道正好形成对比,但是又显得很协调。
女孩袅袅婷婷地走近,小花伞始终挡着她的脸,我看不清她长什么样,不过我对于雨伞下的那张脸已经有了一些联想,当然是很美好的联想。
一连七天,我每天在同一个时间站在窗前,看见她撑着一把小雨伞从那株白玉兰树下走过。那正好是街底的邮局打开大门的时候。
直到下一个周末,她没有如预期般地出现,我把长发盘起来塞进咖啡色的帽子里,戴上黑手套,拿了单车的钥匙,准备出门去看一个朋友。
就在我把单车推到公寓外的小路上时,那个女孩从前面走过来了。套用一句好象很经典的台词:当时那个女孩经过我时距离我的单车有0.05米的距离,过了有30分钟的时间之后,我将彻底地爱上这个女孩。
我骑着单车来到大路上,就在我闻到街道两旁的白玉兰花的淡香时,我一个急刹车,掉转车头往回骑从任何角度上看,我都像是一个忘了带什么重要东西而折返的人。
我在一个拐角处的墙角打了铃警告墙角后的人小心,结果我还是撞翻了那把小花伞。这真的不能怪我,是她走路太不小心了,她显然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对不起!”错不在我,不过我从来就不是一个讲原则的人。再说撞人的是我,这和物理上所说的力与力的关系是不一样的。一个禅师曾说过,如果我打你的脸,和我的手比起来,还是你的脸更痛一点吧。我想这是一样的道理。
两个人都有些不愉快,她的衣服全弄脏了,不过她只轻轻皱了皱眉,拿起她的小花伞准备站起来。
“啊……”她轻轻地痛呼了一声,重新坐到了地上。她的脚扭了。
一个也许很俗套的开始,只有那袅袅婷婷,撑着一把小花伞从白玉兰树下走过的身影成为一种诗意的象征。
载她回家时,她坐在我的单车后面,轻轻抽泣起来。微微的不易察觉的毛毛雨也濡湿了我的眼睛和脸。
把一个陌生人放进家门实在是欠考虑的行为,尤其当家里空无一人的时候。不过我一副女学生的模样,一头很温柔的长发,一张没有压迫感的脸,于是她没有多加考虑就放我进了她的家门。当然如果不这样的话她也许要爬着进入客厅。
我把她的皮鞋脱下来,白色棉袜下,隐约可看见她形状姣好的脚。我的指尖接触到她脚踝处的皮肤――像丝一般柔滑的触感。我慢慢地,小心翼翼地脱下袜子,她白皙的脚一点点,一点点地呈现在我眼前。我的手很温暖,温度和她脚上的皮肤出奇得吻合。
几乎是下意识地,我不争气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当然她没看见,我有一种吻她脚背的冲动。我抬起头来,她正用一种单纯的,温和的,忧伤的,湿淋淋的目光看着我,在这种目光的注视下,我便爱上了她。
过去的一星期里,她每天去邮局等一封挂号信,自从她的脚扭伤以后,我就义不容辞地接下了这个差事。可惜,挂号信一直没来,直到有一天,她对我说,不用再去邮局了。
我喜欢骑着单车带上她四处乱走。她的手环住我的腰,以一种温柔的方式紧贴在我背上,给我一种美好的联想。三月的阳光很暖,我们一起在公寓前的空地上蹲着,用竹筷、螺丝刀之类的工具翻土,把几颗凤仙花的种子,几颗牵牛花的种子,几颗夜来香的种子,还有几颗鸡冠花的种子分别放进一个个小土坑,仔细地填上土,稍稍压实,再撒上一点水。然后把周围的杂草一棵棵地拔掉。
我一边拔草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上个笑话。她抿嘴看着我直笑。
“你的脚能做早操了吧?我是说那节跳跃运动。”
“行了,昨天还跑了800米,小扭伤而已,在就不痛了。”
“如果你的脚废了,我可要一辈子载着你骑车了。”
“别怕,我的脚好好儿的,用不着赖你一辈子。”
我吞下了一些不该说的话,(诸如“我就是要你赖我一辈子”之类的)低头继续拔草,地面都被我刨掉了一层土。
“阿炜来信了吗?”我轻描淡写地问。
“还没……”她底下头,用竹筷戳着那棵顽固的杂草,目光黯淡。
“哦……”我没有意义地应了一声,顿了顿,我说,“好了,我们收拾工具上楼吧。”
“哎。”她直起腰拍了拍绒布裙上的草梗,把小工具放进撒水的小桶里。
我们各提了一个小桶上楼,我走在前面,她跟在我身后,窄窄的楼道只够一个人通过,她突然紧走几步。
似乎早有预感,我停下了脚步,她从后面抱住了我,手臂压在我的胸口。即使隔着衣服,我也能感受到她手臂的温暖柔软。我闭上眼睛,脑子里闪出了一连串的联想。
她轻轻地抽泣起来,一如那一天我骑着车载着扭了脚的她回家,“还是你对我好,他却……”
我小心地松开她的手,转过身开。她潮湿的眼睛低垂着,两道形状姣好的眉锁在一起。
"别哭了,忘了他吧。你还有我呢,我们永远是好姐妹。”
从她的眼神里我突然读出一种让我心烦意乱的东西,我擦掉她的眼泪,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她没有抗拒我。
这给了我很大鼓励,我低下头去,但是她突然别开了脸,绕过我向楼上跑去。我知道那是她无意识的举动,可是我还是禁不住一阵失望。
我记得,那是我唯一一次吻她。当时我的唇离她的唇只有0.05米的距离,但是30分钟以后,她将彻底远离我。
门铃声响起,我去开门。一个绿色制服的人站在门口,“挂号信。”
我看着那白色的信封,有一鼓夺过来咬碎吞到肚子里的冲动,但是我只是这么想而已,她的行动以比我快一百万倍的速度进行着,她率先拿过了信。
“我的!”她兴冲冲地说道,两只眼睛,不,整张脸都放射出幸福的光芒。
我记得我的初恋情人曾对我说,如果在你所爱的女孩子心里,你永远只排在第二位,那是你的大不幸。如果她心里的那个人还是个男人,那便是你的最不幸。当时我对这句话并没有深刻的理解。现在,我但愿这句话不要那么清晰地刺痛我。
我讨厌那不吉利的春风,我觉得我受尽了它的嘲弄和奚落和鄙视。
不久,我又看见一个女孩穿一件白色的紧身绒线衣,袖子很长,一直遮住了半个手掌,外面套了一件黑色背带裙,绒布裙一直及到脚踝处。她脚上是一双黑色高帮皮鞋。女孩看起来那么干净、整洁,和湿淋淋的天气,拖泥带水的街道正好形成对比,但是又显得很协调。
女孩袅袅婷婷地走近,小花伞始终挡着她的脸……邮局正好在这个时候打开大门。
所不同的是,三月的玉兰树枝头已经爆出新绿,而那一树的白花,全都零落成泥。
你看见过在三月的暖阳和春风里慢慢凋零的白玉兰吗?像一只只白鸽子从枝头飞落,而后它才会慢慢地长出绿叶。花期来得快去得也快,但是无论如何,都是开花的时候不长叶,长叶的时候不开花。就像爱情一样不合时宜,饱含着悲剧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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