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川烟雨

　　天儿日渐转凉，四人将马匹寄放在附近驿站，换了马车。
　　苏泽和苏沐赶车，苏逸川和九王爷在车内坐着。苏沐唧唧歪歪的哼着小调，九王爷半躺着吃点心，苏逸川闭目养神，苏泽尽职驾车。
　　听了一会小调，九王爷忍不住隔着布帘问：“苏沐，你哼的什么啊，有没有词儿？”
　　苏沐便隔着布帘答他，“有的，有的，看我跟您唱来”，清清嗓子，“小妹妹送情郎那，送到了江边上。情哥哥你吃好穿好，莫要累着冻着哟。小妹妹我在家等你回，三年五载不算长……”苏沐故意提着嗓子唱，手上也不老实开始调戏苏泽。
　　苏泽别过头问他：“有这么大胆的小妹妹？”
　　“你与我早已同床共枕，莫要不认账撒？”故作娇羞生气的摸样，倒惹得苏泽笑了。
　　九王爷来了兴致，“民间真有如此泼辣小调？”
　　苏沐笑道：“王爷虽然在民间呆过十几年，但定是没在意过这些东西了。乡村小调，也自有一番风情。香车宝马，美人在怀是一种风流。小河深树田间，你侬我侬两情相悦，也有说不出的快活。”
　　九王爷听了，想起什么，也笑了，“野趣，野趣啊。”挪到苏逸川边上，低声道：“你说两情悦于山野之中，夕阳西照，是什么情调？”
　　苏逸川慢慢睁眼，见那装点心的盒子已经空了，便道：“不是刚刚吃过午饭吗？”
　　九王爷盯着他，一幅委屈样，“我饿啊……”
　　包里倒是还有吃的，但苏逸川说：“路上别吃那么多，身体不舒服。”
　　眼见被换了话题，九王爷慌忙拉回来，“我刚才问你是什么情调呢，不准转移话题！”
　　苏逸川整整衣袖，淡淡答道：“不是试过了嘛。”
　　清心观山上那次。
　　九王爷不依，“我是问你感觉怎么样？”
　　苏逸川想了一会，说：“你挺瘦的。”
　　“我日夜兼程，不眠不休，当然会瘦了了！我是问你感觉，不是问你触觉怎么样。”
　　“感觉啊……见到你很高兴呗。”
　　“具体点，具体点，有没有觉得特有情调，特有意境，特温暖特感动的？”九王爷在极力提示。
　　“其实山上傍晚有些冷。”苏逸川憋着就是不说。
　　“那可是咱们唯一一次在外面——你怎么就记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啊？”
　　见他憋屈的样子，苏逸川道：“那么久，倒真记不清了。当时只想着紧紧抓住你，怕你一转眼便不见了。感觉嘛，其实当时我只觉得疼。”
　　九王爷静下来，巴巴的看着他，最后只说出一句，“我们的第一次，我却连一张床都没能给你。”
　　苏逸川有些调笑道：“那时我身体差啊，不然……”突然伸手撩开帘子，现出苏沐那张大脸。
　　苏沐笑嘻嘻，“师父，前面是十字路口，咱往哪儿走？”
　　前面三条岔道，向东，向西，向南。苏沐这一问本是废话，四人一直是向正南走的。
　　九王爷探出身体扫了一眼，随口说：“向西。”
　　苏沐看向师父，等待意见。
　　苏逸川坐在车里，说：“那便向西吧。”
　　九王爷伸了个懒腰，“吃饱了果然容易发困”，大咧咧躺倒，枕在苏逸川腿上。
　　“不是说要去江南的吗？”苏逸川随口问道。
　　“已经过了淮河，也算半个江南，随性走吧。”
　　车前，苏沐对着苏泽讲话，却是故意提高了嗓门，拖长了声音，“师弟，王爷莫不是去会旧情人？”
　　苏泽小声制止，“别乱说。”
　　九王爷躺着，舒舒服服的，苏逸川拿了外衣盖在他身上。
　　日落之前，到了一座小城，虽然不在长江边上，却是俨然一副小桥流水的画面。自北向南三条河流贯穿小城，街道间小桥林立，脚底踩着石板路，不似江南，晃似江南，胜似江南。
　　此城叫做三水。
　　苏泽将马车停在城中心的三水客栈门前，准备打尖住店。苏逸川却挑帘出来，让继续朝前走。
　　沿着城中心的这条主路向前，快到城边上了，苏逸川才让停下。
　　花家客栈。
　　九王爷像是刚睡醒的样子，迷糊着跟在苏逸川身后。
　　客栈里的伙计精灵着忙出来招呼。
　　柜台后面的老板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文文弱弱的带着很重的书卷气。
　　“几位客官这是要住店吧。”声音也是软绵绵的，十分好听，“正巧天字号上房还剩四间，客官是先梳洗还是先用饭？”
　　苏逸川静静的打量着这客栈，老板以为他没听见又问了一遍。
　　“我要两间天字号上房，还要地字六号房。”苏逸川说。
　　老板面有难色，“这，地字号的房间已经没了。”
　　“那我再要一间上房同那地字六号的人换，掌柜的以为如何？”
　　“这？”老板疑惑了，这年头怎么还有拿下房同上房换的，“我代你去问问那位客官，各位请稍候。”
　　“多谢。”
　　四人在大堂里坐下，伙计端茶倒水。
　　九王爷叫道：“饿死了，小二，赶快将好酒好菜都上来！”
　　“好嘞，您稍等。”小二乐颠去了。
　　苏沐瞅着苏逸川，“师父，您以前来过这里吧？”
　　苏逸川微笑。
　　小二上来饭菜，九王爷开吃。
　　“难不成这地字六号房地下藏着什么宝贝？”苏沐笑嘻嘻猜测。
　　苏泽看丝毫不在话题中的九王爷，“王爷，您这不是所谓的随性走走吧。”
　　正说着，内堂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哟，是哪家大爷放着好好的上房不住偏要去住那下房？”
　　人未到声先至，女人身上特有的淡淡的脂粉香味。缓缓走出来一位少妇，略施粉黛，杏目柳眉。穿一件遮脚的白色长裙，走起路来却是就重若轻，有几分功夫底子。
　　苏逸川起身离了桌子，“敢问这位姑娘可是住在地字六号，能否与在下一换？”
　　这少妇却是咯咯笑了几声，倒笑出几分小女儿情怀。
　　一旁的老板忙道：“这位客官见笑，这是我家夫人。”
　　原来是老板娘。
　　话说这老板娘忽地不笑了，上前一步猛地扑进苏逸川怀里，喜极而泣，“苏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在场的人傻眼了，这是哪一出？
　　师父的旧情人？苏沐和苏泽琢磨着，看向九王爷，人家正笑眯眯的看戏呢。再看老板，竟然是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有奸情，绝对有奸情。
　　苏逸川微愕，随即笑道：“花容都嫁人了啊。”
　　花容道：“你和宁哥哥说好会回来娶人家的，现在我儿子都八岁了。”
　　老板身后果然站着一个漂亮的男孩。
　　苏逸川道：“当年你也才八岁。”
　　“咦，宁哥哥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九王爷慢悠悠擦擦嘴巴，走过来，“倒不怪你认不出我了，想当年我也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翩翩少年，耐不住岁月侵蚀，终是老了啊。”
　　花容看他半天，“宁哥哥？你的脸怎么了？”
　　“没事没事，只不过是做了小小的手术。”简短一说，省去很多旧事未提。
　　花容将儿子牵出来，“这是我儿子慕尔，快叫叔叔。”慕尔甜甜叫了一声。
　　苏沐逗这孩子，“木耳，来叫声哥哥，我带你去吃金针菇盹牛肉。”
　　慕尔看着他，没叫。
　　众人大笑。
　　互相做了介绍，有花容和苏沐两俩，大家很快便熟悉了起来。
　　等苏逸川和九王爷回了房，苏沐拉着花容探听消息。
　　“花姐姐，你这个苏哥哥和宁哥哥之间到底有什么奸情？”
　　“我那时还小知道什么叫奸情，不过他们第一次见面便是在这家客栈了，两个人便住在地字六号房。”
　　“花姐姐，我想确认一下——”苏沐的表情有些吃惊，“他们俩个第一次见面便是住同一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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