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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第六章
“太医!太医!”
耳畔传来嘶哑急迫的叫喊,目光缓缓聚焦,我看清了头顶繁复的帷幔纹路。
腕间覆上一方蚕丝手帕,我听到老院正的声音:“禀陛下,娘娘一切安好。”
赵玄璟紧紧握住我的手,挥退了众人。
“昭昭。”他埋首在我颈窝,气息湿热,“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我偏开头,避过他的呼吸。
“昭昭。”赵玄璟握住我搭放在小腹上的手,再度凑上来,喜不自胜道:“我们有孩子了,我们要做父皇母后了。”
我指尖轻颤了下,他用温热的手掌摩挲我的肚子,“虽说现在还不知是男是女,我却总想着,若是个如你一般的公主便再好不过了,昭昭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我翻了个身,躲开他有意无意的触碰,“臣妾累了,陛下请回吧。”
过了许久,我才听到赵玄璟的声音,被刻意压低的声音,“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赵玄璟一走,我便起了身。
梅染迎进来,问我是否要用些膳食。
对上那张稚嫩的面容,我问:“你跟着赵玄璟多久了?”
“娘娘说笑了。”梅染边整理我膝上搭盖的被褥边说:“梅染的命是娘娘给的。”
“是吗?”我扯扯唇,却发现根本笑不出来,“元成八年?”
梅染吃惊,“娘娘……记得奴吗?”
我只是笑,没说话。
元成八年,我才三岁,当然不记得。
晚些时候,赵玄璟陪我用膳。
席面上桌,他果不其然皱了皱眉,问责饭菜。
侍菜的婢女战战兢兢答话:“这些都是娘娘特意嘱咐御膳房准备的。”
赵玄璟有些意外,看向我。
我不甚开心地支着脸,“原来你不喜欢。”
“喜欢!”赵玄璟紧紧抱住我,“喜欢,昭昭,你心里有我,我自是满心欢喜。”
晚膳的菜品都是赵玄璟喜欢的,我屏退下人,亲自为他侍菜。
“昭昭。”他牵住我的手,重新拉我入怀,“你今日很不同。”
“赵玄璟。”我主动环上他的后颈,懒懒地靠在他肩上,“我们不吵架了好不好?未央宫着火的时候,我醒来没看到你,真的很怕。”
“对不起。”他抚上我的后背,“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他低头亲我的唇角,“你昏迷不醒的那几日,我也怕极了。”
我低垂着眼,拉住他的手放在肚子上,“午间你问我,喜欢男孩还是女孩,那我也问你,若是个公主,你会不会就不喜欢我了?”
“昭昭。”他捧起我的脸,声音轻柔,“我喜欢你,不管它是男孩还是女孩,在我心里,都不及你丝毫重要。”
“可我还是好怕。”我缩进他怀里,“未央宫莫名其妙起大火,第一次我能安然无恙,那第二次第三次呢?”
赵玄璟抚着我的肩,似在斟酌。
“王氏气数已尽,我不会再给她机会伤害你,相信我。”
王氏……太后王氏?!
接到太后的传唤召令已是三天后。
梅染边为我梳妆边说:“娘娘莫要担心,陛下会处理好的。”
我好笑望向镜子里的她,反问:“我为何要担心?”
便是太后不来召我,我也要去见她。
许久不见,如今的太后再无往日威仪,攀满细纹的眼下是脂粉掩不住的倦怠。
佛堂清净,我将梅染留在了外面。
“柔嘉公主真是好胆量,就不怕哀家对你做些什么吗?”
我双手合十,朝佛堂中央的金身雕像拜了三拜,才从容道:“太后娘娘说笑了,我一个国破家亡的人,还有什么可怕的。”
“你想起来了?”
太后惊诧看我,目光警戒。
“太后今日召我过来不正想告诉我这件事吗?”
赵家人总是这副德行,敢做不敢当。
“赵玄璟并非太后的亲生子,当初王家愿意扶持这样一个弃子上位,打的又是什么如意算盘呢?”
赵玄璟的生母先舒妃出身小门小户,也正因此,在皇爷爷答应借兵给赵国平息内乱而前提是要留一子在京都的时候,他顺理成章被推出。
自亲生子病故,王氏为家族谋权不得不把目光放到这位远隔千里的质子身上。
召回赵玄璟,又亲手拥他上高位,王家想培养一个傀儡皇帝。
只是可惜,他们失策了。
“你想做什么?”
王氏死盯着我。
我觉得好笑,“太后作何如此紧张?我来,是想与您谈一桩生意。”
我抚上尚且平坦的小腹,告诉她:“我有孕了,孩子会是个皇子。”
王氏似乎不相信我,目光在我的脸和肚子间来回逡巡。
“太后那么执着于杀我,不就是为了让赵玄璟开选秀好生一个带有王家血脉的皇子吗?如今我有孕,娘娘又何必舍近求远?”我摸了摸肚子,笑着看她,“这个孩子生不生得下来,是皇子还是公主,左右不过我一句话的事,但只要天下人都知道当今皇后有孕,十月期满,皇宫有皇子降生,血脉,于太后娘娘而言,又当真那么重要吗?”
王氏思忖须臾,警惕问:“你想要什么?”
回宫的时候路过御花园,远远闻见一阵嬉闹声,我下意识侧身,却见一个青装女子抱着一个约摸两岁的女童站在花丛中,那女童伸手捉花上的蝴蝶,蝴蝶似有所感,扑着翅膀翩翩逃离,女童并不生气,拍手欢笑,笑声似银铃。
女子应当是注意到了我,抱着孩子上前行礼。
原是王家妇,今日入宫给太后请安。
我笑了笑,褪下腕上的玉镯,“这孩子生得当真喜人。”
直到她们母女走远,我才收回视线,想起永寿宫里太后嘲讽的那句“皇后如今行事做派越发有皇帝的影子了。”,我牵起几分苦笑,可我及笄出嫁前,是不懂这些深宫糟污的。
“娘娘可要玩扑蝴蝶的游戏?”
大抵是我失神盯那片花丛太久了,让梅染有此误解,我摇摇头,“走吧。”
太后很快送来了我想要的东西,只是还没等我动手,赵玄璟却带我见了一个人。
我从未想过,那场以国破家亡为代价的动乱会有存活者,更未想过,有生之年,我还能再见到姑姑。
姑姑见到我,情绪一时失控,大抵是顾及赵玄璟在场,只能低头悄声抹泪。
没多久,赵玄璟离开,姑姑上前一步紧紧攥住我的手,眼眶通红,双唇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最后问:“昭昭……过得可好?”
泪水如决堤的洪水潸然而下,我高估了自己,我以为我可以伪装得很好。
“姑姑。”
我跪下,像罪人伏诛,心中被浓郁的愧疚占满,“父皇母后没了,皇兄也战死沙场,我害了荼白和梁宣哥哥,我还……”
“不是你的错。”
姑姑抱住我,“昭昭,不是你的错。”
怎么会不是我的错呢?
当夜,亡人入梦,我被千夫指万人骂,惊醒后发现出了一身冷汗。
我低眼看自己的手,上面沾了太多人的血。
“昭昭。”
熟悉的冷香拉回我的神智,赵玄璟边用帕子为我擦汗边关切问:“可是做噩梦了?”
这一刻,我无比庆幸枕下没藏刀,否则我一定会控制不住自己。
“赵玄璟。”我扑进他怀里,“你抱抱我。”
赵玄璟用力紧紧抱住我。
太后给的毒药无色无味,寻常验毒根本验不出来,我将它下在自己亲手做的饭菜里,等赵玄璟来陪我用膳,可我等来等去,等到的却是他前朝政务繁忙,没办法来陪我的传话。
浪费了这么好的食材,我让梅染把这些饭菜尽数倒掉,沐浴更衣入了内室。
翌日,姑姑又入了宫,只是这次怀里多了一个稚嫩幼童。
姑姑教孩子认人,半大的孩子不会说话,咿咿呀呀乱挥拳。
一时间,我手脚冰凉。
姑姑告诉我,是昔日探花郎刘晋救了她,迫于家族压力,他没办法娶她,只能暂时将她安置在郊外的庄子上,虽是外室,可刘晋并无正妻,且待她一心一意。
我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受。
“昭昭,前尘往事如烟,过好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什么是当下?我的当下又在哪里?
我没问,我只觉得累,我终于知道赵玄璟为何要带姑姑来见我了。
他笃定了我会为姑姑妥协。
从始至终,我都斗不过他。
“姑姑。”我最后行了一个跪拜大礼,额头重重磕上手背,“当昭昭没有良心,日后,莫再进宫了。”
姑姑没有怨我,只留了一句:“万事珍重。”
“娘娘。”
梅染扶我起身,却被我反握住手,“我救过你一命,对吗?”
大抵是我眼中渴望太过浓烈,梅染点了点头。
“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你可愿?”
她思忖片刻,又点了点头。
我将自己所有的私产整理成了一本册子,一些是明面上的,一些是逃亡关头可供藏身的地方,这些避难的房产里有不少是梁宣哥哥的。
明面上的私产我尽数列了出来,暗里的编成了我们从前最常玩的字谜藏在其中。
册子连同公主私章,我一同交给了梅染,嘱咐她亲手交给姑姑。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补偿办法。
晚间的时候,我又做了一桌子菜,这次赵玄璟并未再拿公务繁忙的借口搪塞我。
下人退却,我为他布菜。
赵玄璟突然握住我的手,问:“昭昭,你喜欢我吗?”
“赵玄璟。”我放下粥碗,认真看向他,“我喜欢过你。”
我撒谎的时候眼神会下意识躲闪,这是赵玄璟曾经告诉我的。
“够了。”他勾过我的腰吻我的唇,低声呢喃:“如此便够了。”
待他亲够,我继续为他侍菜,“我亲手做的,尝尝吧。”
那碗掺毒的粥,赵玄璟喝了个精光。
我弯了弯唇,刚用汤匙舀起一勺往嘴里送,赵玄璟却突然握住我的手,稍稍一扯。
汤匙掉落,碗也摔了。
他炽热的吻落在颈间,我没有推拒,任他发泄。
日复一日,我的肚子渐渐显怀。
十月份的时候,朝中出了一件大事,丞相与外族暗中勾结,意欲谋反,王氏一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落败,前朝每天都在死人,太后也病倒了。
十二月,距离我临产的前两个月,赵玄璟用膳的时候突然抱着我问:“昭昭,你说我还能看到咱们的孩子降生吗?”
我没回答他,指尖抚上他的鬓角,反问:“赵玄璟,你说我还能再回一次家吗?”
他哭了,宛如一个得不到糖的孩童。
正月,赵玄璟在早朝吐了血,太医的诊断是旧疾复发,无药可医。
临死前,他握着我的手,请求:“昭昭……再唤我一声夫君可好?”
我没说话,看着他在遗憾中一点点合上眼睛。
二月,我顺利产下一个男婴,亲手把他交给梅染,宣禁军统领陆桓觐见,咬破手指写下一封托孤的血书,连同皇帝玺印一同交给他。
我终于可以去赎自己的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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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原来的后面逻辑有点儿乱,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