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格拉的信徒

　　玉瑾堂里又飘起了雪，恰似那年冬日，东方茉在古殿外的坳里抱起那个哇哇大哭的婴儿。

　　“姑娘，您今日心情不好？”
　　东方瑾心情不好的时候玉瑾堂就会下雪。

　　东方瑾抬头看着漫天飘雪，想起看到的神迹，摇摇头：“没事，你去忙吧。”

　　言说东疆乃是昼云碎雨落地成城，初时娲皇巡天，曾在城中歇脚，抟土造人，格外仔细，于是乎这东疆一处人人生来有仙根，与外界不同。而当初抟土造人所用之器物经灵气环周，修作人形。
　　初时是个孩童，掉落古殿之外，风凉雪冷，难以生存。

　　“阿姊，我今日见神迹，神息强大，想来应当是溪梧或者昆仑来的，怕是娲皇座下，可惜我不敢见他，若是他识得我貌，想必会把我收回去，那样你想要做成的事就做不成了。”

　　东方瑾叹息，愁眉不展，坐在那靠椅上，眠于皑雪。

　　南部山上，槐花树下。
　　“娲皇抟土造人是最早那些人，那那时所用的玉罐到今日，也有些年岁了。”
　　“是啊，也许是它比较往后，至少在我之后，应该是九瓘神君山头上掉下来的，即便不是，那也是大殿用过的，这样的神物幻化成人，你觉的会是什么样的人？”

　　“师父是说小姨娘是玉罐之身？”
　　“白瞎了那么好的玉罐，这才是你母亲厉害之处，她能让一只这样的神物替她收尾，厉害。”

　　“我我我乱了。”
　　“乱了就自己捋去，我累了，歇会儿。”

　　“师父师父你先别歇，你还没告诉我要怎么做。”
　　“听天由命，天道安排你混吃等死，你又何必上赶着做那些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嗯？”

　　“就等着吗？”
　　云无迹翻身睡去，却不想司廿一把揪住他的衣摆扯了回来，“师父，不能等着，昨日是那些人遇害，说不定明日就有另外的人，为了他们想要做成的事情不择手段，我不想东方一族会怎么样，单是为了一疆的子民就不能等着。”

　　“行，那你告诉我不等着要怎么做？”
　　“你知道。”

　　“我知道，但我不想管，一个你就够费心神了。”
　　“师父，你想管，你已经在管了对不对。”
　　司廿撅嘴，瞪着眼睛直愣愣看云无迹，好似要把他看出个洞来。云无迹则还她一记白眼，淡淡说来：“你确实已经管不了了，而为师确实能管，但这件事情牵扯到你，你是关键，所以为师要做的就是在你身边看着你，看住了，看好了，那么就是最小的损失。”

　　“外面会死人。”
　　“司廿，我从不喜欢凡事都往自己身上长罗的人，明明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却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妄想拯救全天下的人。”
　　“可那是你所知道的未来，我不是你，我不知道，不知道的事情不去试试嘛？”
　　“可我已经告诉你结局了，结局就是你在山中待着，我看好你，这件事情就会逐渐偃息，你要是出山，暴露在他们面前，那才是最糟糕的结局。你自己决定吧。”

　　“那，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比我在山里待着更好呢？”
　　云无迹却没有先回答她的话，反倒露出很欣赏的目光：“我就喜欢你这种听劝的人，不错，还有的救。”

　　“谢师父肯定徒儿，所以，有吗？”
　　“有，杀了东方存、东方毅、东方瑾。”
　　“啊？”
　　“从源头上解决。是不是又觉得这个做法太狠了？下不了手是不是？那我问你，杀了他们几个就能保住一疆的人，不杀他们几个任由一疆的人自生自灭，你选哪一个？”

　　司廿转身走到小凳子上坐下，抱住胳膊，好半天才抬头喃喃着：“师父，你一定有别的办法，对不对？”
　　云无迹盯着她看了许久，终是叹了口气，走到她跟前坐下来：“我和你说过有一个任务，是找能继承娲皇神力的人，对吧？”

　　司廿点点头。

　　云无迹接着说：“这不是我的任务，但诸神官外出寻找，带回去的不是根骨不足，就是没有神缘。就有神官问了，这能继承娲皇神力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娲皇殿神使给出文帖，说这人一要满足五字，叫做‘温良恭俭让’；二要根骨极强，承受的住天雷劫难；三要神缘，神缘怎么看呢？有神缘的人眉目之间是一片清明。那么只这样就可以了吗？当让不是，因为这个人要承的不仅仅是大地之力，还有其余神明的神力，其中不乏嫉恶如仇的神君和杀伐果决的神将，诸般揉在一起，这个‘人’就成了天底下最复杂的人，复杂，但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杂念、邪念，才能是神域的主人。”

　　司廿不明白。

　　“可这些还不是全部的，神明忘却的是他们的存在早已在信徒心中至高无上，神域将来的神主再厉害，也要得到信徒的认可，没有信徒，神主焉在。”

　　司廿更不明白了。

　　“你是莞茉神姬选出来的东疆之主，可你这个东疆之主要被欺负死了，幽冥界下没有哪个神会去把你拉回来，死了，就是死了。自古而来即便是再圣贤的君主都是需要手段的，你要圣而不傲，贤而不迂，你要权衡。”

　　这话司廿明白。

　　“你私以为如今的你不在东方籍，你是囫囵全的一个人，自由自在，能悬壶济世，远离纷争，可我要告诉你的是你从来没有脱离东方籍，你一直都是东方一族的人，即便是刑台上老者说了也要东方家主首肯，东方家主是谁？或者说东方家正牌的家主是谁？是东方笙。这些破烂事的源头都是东方笙，以上你做的所有假设，想的所有事情，没有东方笙，都不成立，当然，不包括死人。”

　　“外祖母……”

　　“我说你家全是厉害人物，自然也就包括这位笙婆婆，不然你以为只靠那几个儿女就能掀起风浪吗？”
　　“外祖母是最公正的，大家都这么说，母亲也这么说。”

　　“你是‘大家’吗？你是你母亲吗？”
　　“什么？”

　　“大家都说你的外祖母是最公正的人，可你并没有和你的外祖母相处过，即便小时候跟在她身边，长大之后会变的，不是说你变了，而是她变了，又或许她也没变，而是从来都这样。”
　　“从来这样……那……那……那外祖母挺挺挺厉害的。”

　　“你这点东方家的血脉像假的，东方家那些好的坏的心思你是一点也没有沾上，不过也好，傻点挺好的，好骗。”
　　司廿直接无语上头，但没敢表现出来。

　　山里的时间不是一寸一寸过，好似不多会儿的光景就已经晚上了，外头繁星铺了一天，凉风起了又落了，药鹿颠着角跑来跑去，百了坐在某个石头桩上，没有哪个方向是他想看的，相反的，他只想看脚下，看这座山，看这山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叶一虫一鸟一兽，最重要的是看小屋里那个不曾开慧、什么事都想不明白还硬要想的孩子。
　　廿廿不就是个孩子嘛！

　　“百了，你在做什么？”
　　司廿慢悠悠晃到百了身边坐下，身子一歪靠在百了身上，百了似是一身枯骨，想要给她找一处不硌的地方，终是没找到，任由她那么靠着了。

　　“神君，神君没在？”
　　“在啊，师父睡觉了。”
　　“神，也睡觉？”
　　“哈，是吧，反正他是睡觉了……嗯？”司廿起身瞧百了一眼，嘟嘟囔囔，“我就知道师父没有将你的记忆抹去。”说完又靠了回去。

　　百了听不懂，却没有追问，只是关切道：“小司廿啊，这些时间发生太多事了，对不对？”
　　“嗯。”

　　百了拿起蒲扇在司廿身边轻轻扇着：“老头子我啊，半截身子入土了，临了临了被你拉来这山，庸庸碌碌一辈子，终于有了点用武之地，原想着不管你怎么样，是生是死我都会守着这山。结果神君收老头子我做神子，嘿呦，得永生了，死不了了。老头子我就又想了，不管东疆如何，这山总不会塌了吧，山下又有四季阵在，老头子我啊，有用了，这就很好。我守着这山，和四季阵一起。”

　　“这样你就满足了吗？”
　　“满足，满足的很。”

　　“是啊，这样很好。”司廿数着星子，数乱了重新来，一次一次，一遍一遍，“百了，我现在很乱。”
　　“乱？乱是因为你在想，想是因为有事发生，小司廿啊，你记得，遇到再多的事都要沉下心来，一点一点剥一件一件捋，事再多也不会比那天上的星子还多，总会有捋清楚的时候，凡事捋清楚了再办，顺手。”

　　“要是捋不清楚呢？”
　　“捋不清楚？”

　　“师父一定有事瞒着我，但其实对师父来说，告不告诉我都没有什么差别，我脑子蠢笨，师父为了让我把脑袋磨开，今天一天一直在引着我想，越想吧这事情就越多，而且越来越吓人，我从前以为我想的那些就已经挺深沉了，结果啊……”
　　“落泪了？”百了拿起袖子给司廿擦去泪痕，宽慰也是劝解，“小司廿，神君肯定不会做对你不好的事情，也不会做对东疆子民不好的事情，你就好好听话，我年轻的时候也逞过强，出过头，经验之谈，有些时候或者说很多时候你要沉下心来好好想仔细想。”

　　“我知道，我会听师父的话。”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