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与锦鲤争高下

　　时光真快啊，一千年竟然就在自己身上一日一日地过去了，竹离抚着一片桃花瓣，不由怅惋：“我自己都快忘记当初一两岁的样子了。”
　　“是吗？”黑兔微微笑着，目光却冷：“我记得，你一岁只知道吃喝玩乐，两岁仍旧，千岁仍旧如此。”
　　好吧。
　　什么心情都不剩了。竹离推开那片独一无二的花瓣，朝黑兔伸出手：“叔，我过生辰你也没句好话，礼物再不够好，我很快就要生气了。”
　　黑兔目光转柔，低声道：“好与不好，都是自家孩子。”
　　一枚夜明珠放在了竹离的手心，她也不问怎么送这样简陋的礼物敷衍她，就开开心心地收下，高高兴兴地抱拳：“多谢，夜明珠我很喜欢。”
　　夜明珠？黑兔愣住，下一瞬暴怒：“竹离，我让你认真看的兵器谱你到底有没有看，这不是夜明珠，是避祸珠。”
　　哦，也是，夜明珠那种东西黑兔叔应该也拿不出手。
　　避祸珠，传说中可以给奉养它的人带来好运的神珠，最厉害之处在于其内蕴藏一个可容活物长留的空间，到了生死关头，避入其中，不就是绝处逢生的好运气吗？
　　这颗珠子，给殷雪可能用处不大，但到了竹离手中，却是打不过就藏的宝贝。
　　“叔，我错了。”
　　“我明日就开始重背兵器谱。”
　　“滚。”
　　*
　　不出所料，仙界为竹离准备了盛大的生辰宴会，礼物几乎堆出了群山，她很高兴，她一向是喜欢热闹的，况且又有那么多的礼物，还来了好些俊俏的仙君。
　　可，她不想在殷雪面前笑得太欢快，因为这也是殷雪的生辰，重要的千岁生辰，但殷雪收到的礼物寥寥无几。
　　“是不是有点无聊？我们偷偷去瑶池玩吧。”竹离牵住殷雪的手，想带着她离开，殷雪摇头：“今日酒不错。你欢喜我便也欢喜，不需要计量许多。”
　　“姐姐，你最好了。”竹离紧紧地抱了她一会儿，松开：“那我去瞧瞧那边那个穿黑衣的仙君，远远望过去可真是美不胜收。”
　　“尽兴。”殷雪淡淡回她一句，就仍旧饮酒看兵器谱去了。
　　热闹继续着，殷雪被一件名为火池的兵器吸引，这池子隐在独特的空间内，平素不过是附在手臂上的一点红痣，用时才显现真容，概因池中布满干燥的戏火树树枝，只需引入空气和风轻轻一撩，便能纵出毁灭性极强的大火。
　　这兵器很适合竹离，得想办法寻到送给她。
　　戏火树多长在人间的南边，最茂盛的处于火山神神殿的内廷，若火池中的树枝不够了，还可以去那边砍些来添满，要是火山神不愿意白给，那就交换，要是换也换不来，就只好抢了。
　　正想得入神，一道声音如惊雷般在殷雪意识里炸响：“我终于找到你了。”
　　什么？殷雪心念一动。
　　那阴寒的声音桀桀怪笑，良久又才森森然道：“我是谁，为什么找上你，这些你还不配知道，你只需要明白，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你已经是我选中的奴仆了，臣服于我，你将得到一切，若是反抗，你就会被痛苦永恒地囚禁。”
　　“哪里冒出来的鬼祟，做得一个好梦。”殷雪怒极反笑，冷冷地开口。
　　“你不相信？你会相信的。”那声音越加阴寒，“若不是你身上有魔脉的气息，我都懒得与你费口舌，听好了，我要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黑兔杀掉，把他的力量据为己有，否则，从此刻开始的每一瞬间，你都会承受烈火焚身的痛苦。”
　　“不可能。”殷雪直言，并无畏惧。
　　“小丫头，一年后我会再来问你，那是你最后的机会。”
　　“仙魔妖鬼，无论多么强大的存在，从未有谁能在被我选中之后依旧逃离我的掌控，从未。”
　　“那么，我就是例外。”殷雪漫不经心道，她的脾气，宁折不弯，可受万山在肩之压，不可受一令驱使之辱。
　　一阵猖狂的嘲笑后，那阴寒者如潮水般退去。
　　殷雪正要思考这东西的来路，忽然感觉体内灼热起来，似乎整个人由内而外地被烈火包围，那剧烈到不可承受的疼痛一点点漫延，她只觉灵魂都在被炙烤，强忍着不惨叫，却在鲜血从嘴里涌出的时候，陷入昏迷。
　　周遭略略慌乱，竹离手里的琉璃盏忽地摔碎了，她若有所感，转头去看，便望见殷雪倒在欢歌燕舞的热闹之外，既苍白又虚弱。
　　“殷雪！”
　　竹离挡开好心的众仙者，自己又急又怕地把殷雪背起来，带她去找太阴，怎么会这样，殷雪手指的温度竟然和自己的一样，她常年练水控冰，手指温度应是比自己的低很多，可现在却，该怎么办呐？太阴娘娘会有办法吗？
　　总算到了太阴娘娘跟前，竹离哭出声：“救救她。”
　　太阴试了试殷雪手心的温度，蹙眉：“她被烈火焚身的阵法困住了，伤她的人修为远在我之上，恐怕在整个仙界也难遇敌手，我没办法解除她的痛苦，只能尽量保住她的灵体。”
　　烈火焚身，那该多痛，竹离心疼至极，哭得更凶。
　　“竹离，你要记住，水火相克，水火既济，这场劫难若能熬过去，雪儿便会更强大。”太阴何尝不心疼，只是她年岁已久，又懂殷雪的志向，倒也不一味伤怀：“我会用寒川水护住她的灵脉，以免灵力逸散，但这水阴寒霸道，不是现在的她能承受的，勉强生受，只怕会异常痛苦，加之烈火焚身阵与寒川水的对抗拉扯，这个办法虽能保下灵体，却要比如今更痛苦十倍。”
　　“不行！”竹离冲动道，哭得更止不住，她开始深恨自己的弱小，太阴没再多言，安静地等待她恢复冷静，许久，竹离方哑声道：“我不想失去她，殷雪，你会怪我吗？”
　　“她不会。”太阴笃定道，“即使你是错的，即使她因为你的期望痛苦，她也不会怪你的，她舍不得。”
　　“殷雪，殷雪。”竹离几乎在这时候流尽了这千年来未有机会流出的眼泪，她多害怕永远失去殷雪，就有多害怕殷雪永远活在痛苦之中，可是，没有其他选择了。
　　寒川水被引出，它带来的冰冷使得竹离忍不住颤抖，她的泪水一离开脸颊便化为了冰雪，渐渐的，太阴的脸色也变得苍白，那幽蓝深邃的水将殷雪的头顶、脖颈、肩膀、手臂、腰腿、脚踝、足心，一圈圈地环绕，慢慢逼出若隐若现的红光，殷雪在极端的痛苦中醒来，嘴角的血迹不断流着，她轻轻反握了竹离的两个手指，艰难道：“无事，莫怕。”
　　“殷雪。”竹离忍着心痛，小心翼翼地回握她，“我不会离开的。”
　　极寒的水与极烈的火开始缠斗，谁也奈何不了谁，寒川水不会被烤干，烈火焚身阵也不会被扑灭，一种微妙的平衡形成，殷雪承受的痛苦也开始，一时很沉重一时更沉重，活着便没有解脱，但她并不畏惧，修炼总是痛苦的，这些需要咬牙挨过去的痛苦，总有一天会变成她实力的一部分。
　　但痛苦不会因为意志力的强大而减少，灵体的承受能力也没办法在一两日之内飞速提升。
　　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殷雪仍旧修炼，只是不多久便会陷入昏迷，竹离不放心，便坐在她旁边和她一起修炼，哪怕只是在她即将倒下的那一刻扶住她也好。
　　如此适应了足足三个月，殷雪才能做到三日内不再昏迷，天上一日地下一年，这样到人间历练之时，就可以三年只昏迷一次，勉强算是不太耽误事情。
　　历劫，一旦成功，便是修为大增，她不能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尽快强大起来，才能尽早把对她施下烈火焚身阵的那东西宰了。
　　“竹离，我们，该去历劫了。”殷雪突然道。
　　竹离当然想去，甚至迫不及待，可是她很担心殷雪的灵体：“不如再修养一月吧？”
　　“人活不过百岁而已，三十年，也许是我们在人世的大半生了，我不想再等了，也不想再忍了。”殷雪看着竹离的眼睛，笑问：“你明白吗？”
　　这千年来，殷雪忍受的又何止一个烈火焚身阵，身为魔脉却降生在仙界月宫，这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幸，竹离按下无用却还汹涌的情绪，抱起殷雪说：“你知道我懂，还问？”
　　“那我们今日就去人世历练，如果没有出生在一个地方，如果不能在一间屋子生活，不管多远多难，我们在人间的短短一生之中，都要想办法见上一面，好不好？”竹离冲她撒娇，“修行重要，我们见面吃茶也一样重要。”
　　“好。”殷雪抬手，轻轻拽了拽她的一缕头发：“我吹一朵雪花出来，分作两边，一半在你的指尖，另一半在我的指尖，到了人间，若我们相遇，雪花就会出现，我们自然就知道是彼此了。”
　　“太好了。”
　　竹离便等她吹出雪花，和她一起伸出手指碰碎了那雪花，浅淡的一丝凉意后，雪花消失不见。
　　“殷雪，你一定要平安。”竹离低声道。
　　“一切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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