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JO]今夜或不再

　　轻快的音乐声响起在这个沉闷的客厅里，希尔洛盘腿坐在沙发上，手慢慢从CD机那里收回来，闭上眼睛聆听。

　　“昨天……我是说，晚上的事情我……”音乐声实在是让布加拉提无法集中精神把他原本想表达的意思说出来。

　　他重重地在餐桌边放下手里的瓶子，大步走到希尔洛面前。

　　希尔洛把双眼睁开一条缝隙，像猫一样打量他，看起来并不准备说话，但是身体已经进入了一定程度的戒备状态。

　　“你……有在听吗？”布加拉提隐隐有些不耐烦。

　　——怎么回事，这种仿佛已经很久不属于他的情绪，突然将他席卷。

　　“你说吧。”希尔洛回答，她的脑袋随着音乐轻轻左右摇摆，“这首歌我喜欢，是哪个乐队的？”

　　音乐戛然而止。

　　布加拉提上前一步关掉了音乐，迫使希尔洛直视他。

　　“昨天晚上……我看到了你的身体，现在我为这个行为向你致歉。但是请你以后……”布加拉提好像很难说出口，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想要说出来，他只知道如果不说，他将会非常烦闷，这种苦闷的状态会一直持续下去，而且到了这时已经没有办法再把说到唇边的话再咽下去了，“以后不要把这种事看得这么轻率，你好像并不在意。”

　　希尔洛半天没说话，她把头偏过去，布加拉提看不清她的神态。

　　“总之……这种事情已经发生了，在不在意什么的，现在再提也没什么意义吧？”

　　抛过来这样一句。

　　“为什么？”布加拉提忍耐着情绪发问。

　　“没有为什么。布加拉提先生现在是我的什么人？还是说……”希尔洛始终扭过头没有看他，“你想成为我的什么人？”

　　她总是这个样子，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时避重就轻，转移话题，或者干脆说一些乱来的话，试图让人没有办法将对话再继续下去。

　　“开什么玩笑……”布加拉提叹气，随即附身扳过她的肩膀迫使她看向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具体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冲动之下说出这样的话的。

　　“如果说我昨天真的对你做了什么呢？你对我又有多少了解？不要忘记了，我从来算不上是什么好人，像我这样的人！你认为做出那种事对我来说会有什么道德上的负担吗——”

　　打断他话语的是滴落在他手背上的一滴泪珠。

　　“为什么。”希尔洛别过头。

　　布加拉提怔住，手里的力道不自觉地轻下来。

　　他一只手抓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抵住沙发靠背，再差一些就要将她整个人按住了。

　　不应该是这样子的……这是在做什么啊！

　　“为什么我已经这么地、尽全力想让你不要再提了，你却——”她一直竭力避免让话题再落到昨晚的事情上。话说到最后，肩膀开始轻微颤抖。
　　布加拉提觉得现在应该迅速放开她比较好，他开始有坐立不安的感觉。

　　让女人流泪，他从来不觉得这种事会与他有关，令他毫无经验。是该点到为止，让她自己平静下来，还是应该陪在她身边？

　　可无论怎么看，以他现在的举动来看和上面两种方案都不沾边。

　　深深的懊悔让他产生一种无力之感。

　　“……你竟然、你竟然——”希尔洛猛地回头直视他，泪流满面的同时，眼睛里带着无法掩饰的畏惧。

　　除此之外，布加拉提本能地感受到对方的进攻意图。

　　他立刻往后退，还是被她的指甲抓到了脸颊。

　　怎么会发生这么剧烈的转变？

　　像是未经允许踏入了它领地的野猫一样，她现在极具攻击性，如果他再做出想要靠近的意图，就会被撕碎。

　　布加拉提思索着怎样改变现在的局面，他已经做好与她的替身作战的打算了，不料对面的希尔洛慢慢倒在了沙发上。她像搁浅的鱼一样大口喘息，泪水止不住得往外冒。

　　“喂！你怎么了！”这时候顾不得这么多了，布加拉提蹲下去查看希尔洛的情况。

　　--

　　她突然变得呼吸困难，视线模糊，好像再次回到了被遗弃的海里。她现在到底在哪里？胸口窒息带来的疼痛令她无法思考。

　　希尔洛眼前的光景慢慢黑下去，黑得像那个早已被她所遗忘的，遇到安娜和养父之前的那所房子，她苟延残喘地活在那里。

　　“过来……”失业了很久的男人不由分说拽过她的长头发。

　　幼年的希尔洛没有属于自己的名字，那个在酗酒的男人本该充当她父亲的角色。他始终没有做好成为父亲的准备，也没有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

　　希尔洛因为这股无法反抗的力量摔倒在男人脚边，她害怕得浑身发抖。妈妈不在家，自己已经把家务都做了，为什么还要挨打呢？

　　“听说你以后想去学校？告诉我……得花多少钱？”男人拽着她头发的手逐渐发力，“有钱为什么不给我，你为什么来抢我的钱？”

　　希尔洛害怕得不敢说话，她只是想在这个与周围人都不同的家庭里，尽量能活得和其他人一样而已。

　　呕吐物被灌到了她洗得发白的衣服上。

　　看着她忍住尖叫的冲动抽泣的样子，他满意得哈哈大笑，接着又开了一瓶酒。

　　温吞水一样疲软、照不亮这间屋子的太阳慢慢移到了地平线以下，天色暗下来后希尔洛发现这个男人终于不见了，另一个女人在门外叫唤着要她去开门。

　　希尔洛小心翼翼地让木门不发出太大声响，这个女人是她的亲生母亲，迫于生计一天要打三份工所带来的身心俱疲，令她现在已经失去了扮演一个母亲的兴趣。

　　“你说什么？上学——”女人吃着冰箱里的剩菜，“你还在想这个？我有答应过你吗？”

　　希尔洛听到这句话后顿住了，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什么，原本就不善言辞的自己更加无法开口，虽然这个女人前阵子的确告诉她，要攒钱让她去学校。

　　正如她永远不会知道这是个借口，母亲从未想过替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存钱。她想接受教育这件事是被用来搪塞老是伸手要钱的父亲的理由之一。

　　从出生到被遗弃的那几年里，她无法分辨招呼她过去的人到底只是想和她说话，还是会给她带来伤害，所以她潜意识里抗拒所有未让她准备好的接触，讨厌到死。

　　哪怕是后来收养她的渔夫，心里再感激他，也本能地抗拒一些亲密举止，虽然心里知道他是好人。

　　唯有妹妹安娜让她讨厌不起来，因为她与其他人不同，希尔洛能从她身上感受到纯粹的善意和温柔。

　　温柔到足以令她胸口的疼痛消失，让她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让眼泪不再往外奔涌。

　　--

　　——希尔洛……

　　——喂，希尔洛……

　　某人的声音像从水底浮过来，原本模糊得听不真切，只觉得好像在呼唤一个名字。

　　噢……是她自己的名字。

　　“恢复过来了吗？”

　　嗯，是布加拉提的声音。

　　她像突然被捞回岸上的溺水者，心脏剧烈地跳动着，窒息感已经快无影无踪，她终于获救了，布加拉提的声音真切地传进耳朵里。

　　只是她张开眼睛还是什么都看不见，她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思维很难断点再续，只知道自己平躺在沙发上。

　　“这是过呼吸症状，并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我用拉链打开你的……”回想起希尔洛片刻之前的反应，布加拉提选择跳过这个步骤，“总之，选择了最有效的方法。”

　　希尔洛发现挡在眼前的是一片有些折痕的纸，她伸手过头顶，拿下了罩在头上的纸袋。

　　眼前的布加拉提背对着她，应该是听到了她拿掉纸袋的声响，才继续说：“今天的事情我很抱歉，不该那样……不过你不用担心，你的事情我会全部处理好的，如果今后你无法再面对我，我去汇报的任务那天会和波尔波主动提出有关于你的安排。”

　　希尔洛一言不发地听着，直到他说完。

　　她终于再度平静下来了，让自己有时间整理清楚事情是怎么发展的，她现在又该以什么面目去面对这个人。

　　又被他救了。布加拉提这家伙好像是个无论从哪里都挑不出问题来的好人，让人讨厌不起来，反而是自己……一般人不论是谁，被她这样对待后一定无法再像他一样。她为自己之前的行为产生了一点愧疚感，并且逐渐的，这份愧疚开始占了上风。

　　他为什么一直要优先替别人考虑呢？不该和加雷所说的一样，这些所有的、对她的付出，都是应该要有相应的代价的吗？

　　而她现在的感觉，仅仅只是感动吗——

　　布加拉提站着没动，在等她的回复。

　　“布加拉提，你……”希尔洛想了半天，回了一句，“你是个奇怪的家伙。”

　　“是吗？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评价我的。”

　　“一般来说，没有哪个人会愿意无条件帮另一个人那么多次吧？我对你……”希尔洛走到他身边，“总觉得，有些另眼相看。我不是没想过这次干脆把我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彻底搞砸，但是你……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

　　你想要什么呢？她想这么问，但还是生生忍住了。

　　“看来你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我知道你接下来想说什么，这种漂亮话还是免了吧。”布加拉提总算放心了，但是看希尔洛这种说话轻佻的样子，无名之火有有点隐隐燃起。

　　希尔洛敏锐地捕捉到布加拉提转头的瞬间，他的脸颊边有一道细细的血痕，不深，应该也不会很痛，但怎么回事，希尔洛不知不觉手已经替他抚上了他自己的脸庞。她在替他痛吗？

　　她的手指轻轻触碰到那条泛红的，其实也并不足以被称为伤口的痕迹，布加拉提没有走开，任她这样做。

　　“布加拉提先生，如果我现在对你出手的话？”希尔洛慢慢把手放下。

　　“你伤不到我的。”布加拉提耸肩，当脸上的划痕不存在一样。

　　希尔洛听后沉默了一会，然后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我欠你的，这次任务失利的惩罚不需要你一个人承担，至少现在我并不想更换搭档。还有就是……”

　　“嗯？”

　　见他还有兴致听下去，希尔洛低头闷闷地说：“不如说，昨晚的事情，还好是你，如果是别人的话我一定会——”

　　“为什么还好是我？”

　　“……”希尔洛觉得自己瞬间变成了哑巴，无法回答布加拉提突如其来的疑问。是的，其实
　　她以前是不善言辞的，现在应该说什么好？

　　布加拉提却一直等着她的答案，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也不知道是随口一问，还是是真的想知道。那么干脆还是和以前一样，直接转移话题吧……

　　希尔洛干笑了两声：“布加拉提先生现在也意外得大胆起来了……”

　　“你是想说是我的话就可以吗？”布加拉提看起来不像在开玩笑。

　　他在生气。近距离观察下，希尔洛这回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个人……为什么要因为别人的事情生气？

　　“听着，以后我不想再听到「是你就可以」这种话，身体是你自己的东西，不可以随意交给他人处置，给我记牢了。”

　　“我……”

　　“之前的事情我不会问你原因，也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我并不介意你做了什么。”布加拉提正视希尔洛，“总之……看到你已经没事了，我很高兴。”

　　希尔洛听完后，毫无避讳地正视布加拉提的眼睛：“既然这样的话，来庆祝一下吧。”

　　布加拉提刚想问她到底在想什么，不料希尔洛整个人扑了上来，简简单单抱住了他。

　　“喂——”他有点跟不上这个转折，原本想阻止她这一举动的双手停在半空中，不知道要不要继续推开她，还是顺其自然地就这么继续下去。

　　他的反应，她全都感受到了。希尔洛深深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原来布加拉提先生也会有惊慌的时候呢。

　　没错。布加拉提，这个人果然是特别的，她现在好像变得可以彻底接受他了……和当时接纳安娜一样。

　　之后她放开了布加拉提，对他微笑了一下：“你……很特别。也许以后我会有很长的故事要和你讲，如果能有那么一天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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