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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河拆桥
顾惜夕一进到马车，端坐好后，就觉得有些不自在，不知是因这空间逼仄，还是因……近在手边的墨轻寒。
数日未见，她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按理，墨轻寒此番帮了她不少，她自是应该感谢的，可一句谢谢未免单薄了些，她说不出口。
她倏然又想起了段沐说过的，墨轻寒对她那份暗藏的情愫，心里变得七上八下起来。
许是马车太过沉寂，墨轻寒开口道：“你……受伤了？可还受得住？”
“嗯，有银针入了肩骨，还……好。”让他知道也好，毕竟他内力深厚，若能帮她疗伤，再合适不过。
墨轻寒眸光暗了暗，银针刺骨？那是何等钻心之痛，她却轻飘飘一句“还好”带过，当真倔犟至此，“我先送你回镇国公府。”
俩人又都无话了，还是一会不说话就憋得难受的段沐念叨了起来。
“我说顾惜夕，你可以啊，到底是活着从刑部大牢里出来了，还混了个郡主当。嗯……至少在我段沐这，你是条好汉。”
顾惜夕听了，嘴角抽了抽，面对如此夸赞，还真是一言难尽。墨轻寒看她表情僵住，眉眼间泛起了愉悦之色。
虽无回应，段沐还是自顾自地说着，“对了，楚青阳那都有一顿酒了，我们老大呢？我们老大可是忙前忙后、出生入死地帮你啊，这样的大恩，你准备要怎么谢？”
顾惜夕下意识地看向了墨轻寒，墨轻寒也正好整以暇地望着顾惜夕，似乎很期待她将给出的答案。
被这么一瞧着，顾惜夕反而淡定下来，不疾不徐道：“翻案一事，本就是你们老大强行掺和进来的，且此事乃侠义之举，这就算……在帮他积功德了。”
这回轮到墨轻寒嘴角抽搐了，这是……不但没有谢礼，他还得感谢她恩赐了他这么个行善积德的好机会，是吗？
还能……这么说？段沐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我说老大，你怎么混得这么惨？我同情你。”
正说话间，马车就驶到了镇国公府的大门口。因为被查封过，这里人迹少见，四下一片寂静凄清，一行三人下了马车。
“你这样堂而皇之的出现，没关系吗？御前司不是一直在盯着你吗？”
“怎么，你是在担心我？”墨轻寒笑问，被白了一眼后，正色道：“没事的，我们进去吧。”
镇国公府因顾老将军不喜奢华之故，修建得不大也不富丽堂皇，整个府院呈现出一种大气肃穆之感。
一入到府内，顾惜夕惊诧不已，府宅被抄家查封，她本以为会看到……满目苍痍、残垣断壁。没成想，眼前却是整齐一新，清怡雅致，处处皆成景，显然这里被精心布置过。
“怎么样？老大吩咐的，感不感动？你倒舒服了，你是不知，累得小爷和一帮弟兄整整三个晚上都没睡觉，尽在这里摸黑拾掇着。”
顾惜夕一瞬鼻子有些发酸，还未来得及说点什么，只见拾七端了一盆柚子叶水走了过来，后面还跟了个小兄弟提着一火盆，两样东西都近到了她跟前。
墨轻寒柔声道：“虽有惊无险，依礼，还是要去去晦气。”
顾惜夕其实不信这个，但还是用柚子叶水净了净手，再跨过了火盆。
去到房间里，也是焕然一新，一应物品俱全。
“啧啧啧，你看看，这珠钗步摇，这胭脂水粉，还有这京中时兴的衣裳配饰，那可都是芸姐亲自挑的。只是用在你这里，嗯，有些浪费。”
墨轻寒一记眼刀丢给段沐，后又道：“你看看，还缺些什么，我让人再去添置。”
顾惜夕蹙起了眉，也看不出开心与否，只是道：“不用了，墨轻寒，我……有话跟你说。”
“……好。”
段沐一听，挤眉弄眼地对着墨轻寒直笑。他心想，这连番的操作，还不得让人家小姑娘感动得急忙要投怀送抱啊，于是他很识趣地退下并关好门，猫在一角落里，偷听了起来。
一室静默，顾惜夕在椅子上端坐好，接着解开了外衫，并将一边领口往下拉开些，就露出半个香肩来。
墨轻寒呼吸微滞，不自然地撇过头去，脑中忽现出段沐方才那暧昧一笑，心底竟起了一丝涟漪。
顾惜夕等了半天，见墨轻寒还在那傻站着，出声道：“你……过来，帮我推出银针。”
墨轻寒这才恍然，他想多了，走近前来，发现那圆润的肩头已经青紫发黑。遂不再迟疑，他一手扶肩，一手推掌，内力之下，一枚细长的银针瞬时破体而出……
待另一边也弄好后，顾惜夕已是冷汗涔涔，紧咬的牙关此刻才敢松懈下来，她拉起了衣服重新端坐好。
墨轻寒想着她这一路都不曾哼过一声，莫名有些心疼，更有些生气，“都伤成这样了，也不肯喊疼。你可知，你这伤若再不处理……手臂就该废了。”
“这不是没事么，多谢……你又帮了我。”顾惜夕轻笑道，转而又面色凝重起来，“墨轻寒，我想问你……”
看她欲言又止，墨轻寒升起了疑惑，“你想问什么？”
顾惜夕鼓足了勇气，“我想问你，你对我有期待吗？”
“……为何这么问？”这一问让他猝不及防。
“墨轻寒，你一次又一次地帮我，现在又为我做了这么多，我想知道……到底是为何？”
“也许并没有为什么，我只是……”
墨轻寒其实自己都不清楚，他这是为何。当初在渝兰救下她，或许是因她乃国公爷仅余的血脉了，这是为了义；可后来，在看过了她的眼泪和倔强后，他似乎就不能放任她不管了。
到现在，他想要为她做的……就更多了。
“好，就当你没有缘由。可是……我清楚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我没有未来，也给不了你任何的期待。”顾惜夕低垂下眸。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我们……并不同路，而且我这条路，只能是我一个人走。”
顾惜夕攥紧了手心，在心中低语：墨轻寒，我知你对我的好，但我背负血仇要报，这是一条不归路。而你被朝廷盯着，我不想连带着也被盯着，那样只会让我寸步难行；同理，我要做的事，亦是危机四伏，我也不想拖累你和九重楼。
墨轻寒目光微沉，“所以，你的意思是？”
“你或者是九重楼，若有需要，我定当赴汤蹈火。但除此之外，我不想与你有任何牵扯，我们最好……连朋友都不要做。”
顾惜夕背对着他，墨轻寒看不到她说这话时的表情，但那话语里的坚定和直白……让他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好转而问道：“顾府案子已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墨轻寒，你看，这就是你的问题，我接下来要干什么与你何干？我能不能请你放手。”
墨轻寒怔了一会，道：“好，我明白了。”
正要离开，他又想到了什么，遂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药瓶，置于桌上，一脸寒气地步了出来。
听到全部对话的段沐，自是不敢再多说些什么，紧紧地跟在墨轻寒的身后，心里却直犯嘀咕：老大这是温香软玉没碰着丝毫，还被过河拆桥了一把，这顾惜夕当真是老大的克星。
墨轻寒一行人就这样离去了。
听尘苑内，苏芸娘本是来邀功的，却瞧见屋内气氛不对，“这都怎么了？可是置办的不满意？……不应该啊。”
“芸姐，你就别提了，一句好话没落着，还被人家绝情的提出要断绝关系。”段沐没好气道。
“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哦，老大刚帮她翻完案，她就翻脸不认人了，你们有见过这样的没有？”
苏芸娘一脸的讶异，她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但也只能劝道：“好啦，你就少说两句，顾小姐没准是有苦衷的。”
段沐瞪大了眼睛，“她能有什么苦衷？她现在当上了郡主，自然是要跟我们这些朝廷反贼撇清关系的，我倒是没什么，就是替老大不值。”
墨轻寒眸里幽深一片，看不出情绪来，只是缓缓道：“也许她是对的，不做朋友，不再联系……其实，于她于我们都好。”
回想起她说的那些，未尝就不是他身处之境。他也是在走一条险之又险的路，同样前途未卜，感情于他，是牵绊是负累……也许行走在黑暗里，就不该有什么奢望。
可她出现了，她就这么直直地闯入到他的世界里。不知不觉间，他生出了期许，可眼下即便是有了期许，他又能怎样呢？
他给不了承诺，亦给不了明媒正娶，这生出的一点情意……实在是不合时宜。还是她的一番话如当头棒喝，是他犯糊涂了，生了痴念，生了妄想。
“顾小姐那边，还需要派人盯着吗？”拾七问道。
“不用了，以后她的事，无论是听到了或是看到了……都不必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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