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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有北辰帝
“阿渊，提笔方觉难落，纵有千万句，只余一句：请君前行。吾若将死，与君识一场，有憾生，并无悔；吾若幸有命哉，定当移山海，赴君白首之约。莫回头，愿山河与君皆无恙。”
寥寥数言，字字叩心弦，北辰渊观之目染赤色，她这是替他做了抉择，此时此刻只觉手中书信仿佛有千斤重，直压得他透不过气，心绪起伏，许久才缓过劲来，终开口道：“依计划，继续南行。”
“那大嫂？要不，就由我再去趟盛京，定然……”段沐一句话还未说完，拾七难得地出声打断道：“是拾七未办妥主上之命，还是让拾七将功折过，接回主母。”
北辰渊颔首，“那丫头主意大，紧急关头确需要个帮手。”
盛京北郊一处俩人看守的小院内，顾惜夕蒙着眼由萧离尘牵引着进入到假山，再走过甬道，步至暗室。与萧离尘上次来有所不同，此间暗室现在是烛火长明，还添了桌几软榻，桌上摆有卷册茶点，一炉熏香。
萧离尘解了覆在顾惜夕眼上的黑缎带，“到了。”
没了遮挡，顾惜夕心急地四下去寻，就看到了一骨瘦嶙峋的灰袍老者，瞬间泪目。眼前的师父被四条粗铁链锁着，困于一隅，倚靠在壁，昔日风华之姿如今已是鹤发沧桑、垂垂老矣。
三步并作两步，顾惜夕仓惶扑了过去，跪于老者跟前，哽咽道：“徒儿不孝，方知师父受难于此，是……徒儿来晚了。”
颜端卿一瞬背脊僵直，目露惊疑，他刚才就不解萧离尘怎带了一个不相干的女子过来，此刻身前这女子说的话，还有她的神情……“是红素？”
顾惜夕泪如雨下，不住地点头，“是徒儿……是徒儿……”
颜端卿实难相信眼前所见，但毕竟是他亲手教养大的孩子，这感觉错不了，遂缓缓抬起手来，抚上顾惜夕的发顶，“乖孩子，是为师……让你受苦了。”
顾惜夕连忙摇头，“徒儿一直都没能有师父的消息，还以为……如今还能与师父重逢，徒儿甚喜，徒儿这就带师父离开这里。”
说罢，顾惜夕忙抓起颜端卿的袖口来看，链条粗壮，刀剑怕是无法砍断，而链头锁腕靠的是一把铜锁，需钥匙才能打开。顾惜夕胸中烈火在烧，一个回身就直逼到萧离尘的面前，“钥匙呢？”
萧离尘紧了紧喉头，“我亦不知，可能要去明熹殿里寻。”
“如寻到钥匙，你可会放了师父？”顾惜夕目光灼灼，直视着萧离尘的眼睛问道。
“……不会。”萧离尘知道他这样作答，她一定会生气难当，一定会恨极了他，但事实就是如此，他也没办法，至少他不愿再骗她了，“他心向前朝，出去之后只会与我为敌，素素觉得我还能放了他吗？”
顾惜夕气得浑身发抖，抬手就是一掌扇了过去，“啪”的一声异常响亮，“他可是我们的师父，救命之恩，养育之情，这些你全然忘了吗？你不思报偿一二，反倒行此悖逆之举，萧离尘，你到底还有没有心？”
一掌之下，萧离尘歪偏着头，眼里是晦暗不明，唇角还溢出一抹血渍。怔了那么一会儿，他舔了舔牙关，用手背轻拭去唇角血渍，带着伤痛笑道：“心？要心何用？我有没有心，素素，你在乎吗？”
“今天就到这里，师父我也让你见了，该乖乖回宫了。”
“许久未见，我还想给师父奉盏茶，闲话两句，你能……先上去等着吗？”
萧离尘深看了顾惜夕一眼，又看了颜端卿一眼，并未多说什么，沉默着离开了。
顾惜夕忙不迭跑回到颜端卿身边，眼眶又湿润了，“是徒儿没用……”
“何必求他？”颜端卿摇了摇头，“为师被囚于此近十载，蹉跎岁月，行将就木，出不出去无甚差别，倒是你，你怎么……”
顾惜夕将她从顾府遗孤体内苏醒，才知知晓阁被灭，继而上京查找真相以及遇到了北辰渊的种种简略道了出来，“徒儿有负师父所托，知晓阁终是没了。”
消化掉这些匪夷所思的诸多事后，颜端卿摆了摆手，“此事为师也难辞其咎，光复前朝谈何容易，那是险之又险，是以为师想待时机成熟时再告之于你们，却不想……还是害了你们。”
“阿渊并不想光复前朝，只是想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
颜端卿点点头，“是我们这些老头子狭隘了，渊儿他做得很好，他走出了属于他自己的路，只是那也是最难走的一条。不过让为师没想到的是，机缘巧合，你与渊儿走到了一起，倒是应了雪公主曾经的戏言，为师替你们高兴。”
顾惜夕有些脸热，“师父取笑徒儿了。”
颜端卿又絮叨了几句，当年他是从阁中收集到的消息，看出了九重楼的崛起之势，且那为首的墨公子……他隐隐猜测那公子莫不是从云外谷里出走的渊儿，于是亲身来京查探看看，没成想刚一入城就被全武德带着血卫营给擒住了，且废去武功秘密囚禁至今。
“附耳过来。”颜端卿跟顾惜夕悄声言语了几句，“到时切勿顾念为师，只管离去。为师相信，你跟渊儿，你们这一代年轻人，一定会完成我们这一辈人未能完成之夙愿。”
回到含墨殿，顾惜夕琢磨起师父耳语的几句话，师父说这皇宫内应有一条密道能直通宫外，因为眼前的皇宫本就是在前朝永裕皇宫的基础之上翻新扩建而成，那条密道的入口原在前朝宫里的观书阁，如今在哪儿还需打探一下。
正是借由那条密道，师父他们当年才得以将宫中所藏尽数运到了宫外，前朝宝藏一说就此而来。顾惜夕苦笑，她现在连这含墨殿都出不了，外面明里暗里都是血卫营的高手，再者她还想探一探明熹殿，寻到钥匙带上师父一起走。
顾惜夕眸光沉了沉，她悲凉地发现，她唯一能拿捏的竟是萧离尘对她的不忍。
桦郡以南，北辰渊一行人驰骋在漠漠旷野上，离驻地愈近，近乡情怯之感愈甚。忽闻隐隐有轰隆鸣响，如闷雷惊起从天际传来，北辰渊勒缰停住了，众人也跟着停了下来，皆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须臾时间，只见天边出现了一条黑线，黑线渐宽，似潮水涌来。伴随着震天的隆隆声，黑潮迅速铺满了大地，阵列整齐，声势浩大，一眼望去，蔚为壮观。
“是永裕军！”段沐脱口而出，神色振奋不已。
“池彧将军来迎殿下了……”英叔看到此情此景，忍不住热泪盈眶。
果然就见一英武大将一马当先，冲在了最前面，离北辰渊十步远处，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声如洪钟，“末将池彧率永裕军恭迎殿下归来！”
其身后是十万永裕军，十方军阵，一方接一方的跪下，“恭迎殿下归来”“恭迎殿下归来”……接连的齐声呐喊响彻云霄，久久不散。
北辰渊眸里风起云涌，是，他……归来了，十数年的铺垫与布局，可谓是事事谋划，步步为营，方走至今日，终由暗处走到了明处。
轻身下马，快步上前，北辰渊将池彧扶起，“将军辛苦了。”又对着十万永裕军，眉目凛然，郑重道：“众将士请起，自今日起，吾将与众将士一道走马北征，誓取京师，重定山河。”
“誓取京师，重定山河”“誓取京师，重定山河”……
北辰渊南归之后，改永裕军为永安军，为了起事的光明正大，也为了争取到更多的民间力量，随后在众人的拥护下于军中称帝。自此，元盛境内，南有北辰帝，北有萧帝。
皇宫御书房内，刚下了朝的萧离尘拆阅着刚到的急传驿信，目光渐幽深，许是情绪波动，连持信的指节都泛出僵白，“北辰渊？这才是他的真名，他是前朝北辰遗脉……”
前朝兴盛二百余年，国富民昌，在天下人的心目中份量甚笃。正是因此缘由，萧家在篡权夺位后，才要倾尽全力地去灭皇室剿余党。如果南乱单纯是怀有野心之人在颠覆皇权，尚不足惧，可现下的的确确是正统皇族……出师有名，眼看这星火就要成燎原之势了。
舆图之上，南方城郡已失过半，叛乱打到了桦郡，萧离尘沉吟道：“桦郡乃大郡，横连中部四郡，一郡失四郡危。倘若不保，我朝的半壁江山……”
早朝上的吵嚷之声还犹在耳边：
“陛下也不必太过忧心，此前乱军之所以能接连占我城池，皆因钻了南境布防空虚，且由来已久都是些穷恶之地的空子；乱军又贯会蛊惑人心，鼓吹什么救世安民，据说还分了钱银田产，尽是些小儿伎俩，定然长久不了。”
“是吗？章大人难道没有看到，南乱演变到现在，已经变成乱军一到百姓称颂的荒唐局面了吗？陛下，不可不防啊！当务之急，需重聚民心。”
“聚民心？说之容易，王大人不妨继续说说，该如何做方能重聚民心啊？”因刚才被当众驳了面子，那章大人自是要回敬一番，而此刻王大人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陛下监国期间，大加整饬了西凉军，如今的西凉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现下八万西凉将士已至桦郡，加之当地驻军三万，和临近抽调的两万兵马，军力已超乱军，此役必胜，这全都仰赖于陛下的英明神武。”
“李大人所言极是，桦郡大捷之后，再趁胜追击收复失地，到那时定能扬我朝之威势，宣陛下之圣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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