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尔塔计划

　　上午十点半，孔恩彤顺利到达了位于侨港新区的基因改造法法庭。

　　这座标志性的建筑的意义早已超越了普通的钢筋水泥，自十年前基因改造的相关法案完善后，这里便一直是HGC和当地执法机关针对改造人的单独审判庭。

　　无论是民事案件还是刑事指控，这座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大楼都照单全收。

　　柳智宪的案子被安排在二号法庭，距离开始还有些时间。

　　孔恩彤坐在庭外大厅的长椅上，低头翻看着工作邮件。

　　她今天的着装打扮相当低调，简单的侨港大学卫衣加上牛仔裤，外面还套了一件朴素不起眼的墨绿色大衣，怎么看都是普普通通的路人甲。

　　“下个月又要推行新的执法官手册……拜托，能不能不要每个月都变来变去的。”

　　她将一封封邮件点开，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在休假时没有加班工作，隔了几天再次打开邮箱就发现被一堆大大小小的事务塞满。

　　“员工食堂投票……”，她嘴里小声地念着上面提供的菜单：“那还是得选负一楼的中餐食堂…”

　　就在此时，她的手机屏幕上出现了李成恩的来电。

　　孔恩彤先是环顾左右，她今天来基因改造法庭并没有提前申请，如果被人发现后续的报告能把自己写死。

　　确认安全后，她才终于按下接听键：“喂？你好。”

　　李成恩知性又礼貌的声音清晰无比：“孔女士您好呀，我是苏富比拍卖行的李成恩。”

　　孔恩彤看着远处墙面反光的自己，这样一身路人装扮突然接起顶级拍卖行的电话，自己都差点被这样的反差弄笑：“嗯嗯，你说，我在听。”

　　“Wilson先生刚才已经将拍品取走了，我这边已经核对过，并没有什么问题，您可以放心。”

　　“太感谢了！”，孔恩彤没想到这么快就把心里的石头沉下：“谢谢你专门电话告诉我。”

　　李成恩依旧专业地回复：“这是我们客户经理应该做的工作，之后有感兴趣的展品可以来看看啊。”

　　孔恩彤心想，自己那点微薄的薪水，哪里能够得上他们那里的低消，如果不是看在上野真奈的面子上，谁愿意给她帮忙。

　　电话挂断后，仿佛是有玄学一般，孔恩彤又收到了上野真奈的消息。

　　【我也收到了傅笙的圣诞宴会邀请，同样附有一份礼物】

　　附件中还有一张照片，光是背景那张黑色抛光石桌就已经让人感受到真奈家的奢华环境。

　　她收到的是一款意大利本土设计师品牌的手套，看上去简单，预定起来也并不容易。

　　这一套操作更把孔恩彤整不会了，她连忙打字问：他给每个邀请人都送了礼物？

　　上野真奈几乎是秒回。

　　【对，可能价值区间比较大】

　　孔恩彤差点一口气没咽下去，这哪里叫区间比较大，这简直就是明目张胆的不想让她好过。

　　她又想起其他的几个小伙伴，心里有种预感——傅笙这小子不会给所有人都发了邀请吧？

　　于是，她赶忙在这个案子开庭前找另外几人确定。

　　果然，叶继攀收到了一个精致的领带夹，金民基收到了一对嵌有宝石的袖扣，至于莱妮，她根本就没有回复过，看样子应该是在补觉。

　　孔恩彤站在傅笙的角度分析，怎么想都觉得逻辑不通：“为什么给我的就是一个王炸？真想让我收下礼物，怎么着也得选个价值不高的啊……”

　　此时，二号厅门口已经有少许人士进入，孔恩彤也顾不上那位谜一样脑回路的男子了，不动声色地调整了自己的状态，缓缓走到门口。

　　当她把那张通行证递给庭审助理时，对方还多看了几眼，孔恩彤还以为临时搞定的证件有问题，明面上面无表情，心里已经在做其他的打算。

　　好在对方似乎只是偶然好奇，并没有为难她，孔恩彤顺利地进入了庭审旁听席。

　　她上次当面逮捕柳智宪时，穿的是一件普普通通的外送服，那时还是夏天，她的发型也是扎起来的高马尾。

　　此时的孔恩彤完全换了一副打扮，仅仅见过一次的人，应该很难认出现在的她。

　　她为了保险起见，还专门挑选了一个不近不远的位置，比坐在最后一排的突兀，这样反而不会引人注目。

　　这次庭审的保密性果然一般的案件没办法比，比起上次孔恩彤到现场旁听，这次明显只有零星的几个人。

　　临到开庭前，刚才站在门口的庭审助理走进了房间，从内封锁了大门，之后抬起头说：“庭审即将开始，请各位肃静，在我手指向的方向，是二号法庭的安全出口。”

　　他的手正正好指向了孔恩彤的身后。

　　她感受到其他目光都投向自己，想到叶继攀嘱咐的低调行事，她也跟着所有人的目光往后探去。

　　果然，还真是安全出口。

　　但是这个举动让她的第一直觉感到有些奇怪，她总觉得这位庭审助理在暗示什么，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让她不太舒服。

　　又等待了两三分钟左右，检察官先一步落座，看样子应该是韩国人。

　　没隔多久，被告律师与法官先后入场，法官是一位五十多岁的亚裔男子，看上去不太像侨港人。

　　孔恩彤总觉得那位被告代理看着有些眼熟，似乎在某个宣传册上看到过这位援助律师。

　　在确认了双方到场后，那位亚裔法官提出请被告入场，孔恩彤这才从远处的那道门后，再次看到了柳智宪。

　　他看上去消瘦了不少，双眼早已没有了神采，深深地向内凹陷，昔日的长发已经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头利落的贴头皮短发。

　　“被告人柳智宪是吗？请入座。”

　　柳智宪看上去没有什么精神，轻轻点了点头，麻木地在庭审警督的帮助下走到了被告人的座位上。

　　孔恩彤看到他现在的样子，心里总有些不是滋味。

　　她之前也参加过庭审旁观，也亲眼见到了自己抓捕到的犯人当场伏法，可柳智宪的这个案子，种种矛盾点让她始终觉得自己好像不应该按照命令逮捕。

　　她心里始终有种预感——柳智宪是无辜的，可HGC不会犯错，她根本就不能质疑也不敢质疑。

　　所以当孔恩彤坐在这里时，她心里竟然有种罪恶的想法：她希望柳智宪有罪。

　　如果他本身就违反了基因改造法案，已经造成了恶劣的社会性后果，那么那些无法解释的矛盾点都可以被解释——不过是为了迷惑她这样的新人执法官罢了。

　　然而，这场庭审进行的异常丝滑，根本没有孔恩彤想象中的争辩。

　　在柳智宪自己拒绝认罪认罚后，程序性审判总算是开始。

　　双方陈述、证人出席与交叉询问、以及各种足以证明柳智宪存在失控行为的证据，各个环节都没有任何矛盾点和异议点，连被告席上的代理律师也格外冷静。

　　唯独柳智宪自己还像是活人一般，无论对方问什么，他都极力否认自己是改造人的事实，称自己从未有过任何基因改造手术。

　　可是人证物证均在。

　　无论是当时为他怀孕时的母亲做手术的医生，还是那些板上钉钉的检测报告，都指向了同一个结局——他的确是问题批次的非法改造人。

　　即便他在十多岁时就展现出绝佳的运动天赋，但柳智宪随后的各种暴力行为都说明他已经失控，证人甚至提到他给自己发送过死亡威胁。

　　听到这里，孔恩彤的心并没有像她预料的那样舒缓。

　　柳智宪有罪，他也的确是失控体，是她自己被迷惑了。

　　随后，那位亚裔法官当场宣布了一审结果，被告人柳智宪系外部非授权机构基因改造体，在爆发了暴力失控行为后，导致两位队友重伤，其中一人残疾，对社会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依旧出现狂躁、主动攻击性等行为，基因改造庭建议人道主义销毁。

　　一锤落下后，法官起身离开庭审现场，中央站着的检察官与辩护律师也准备退场，刚才站在门口的庭审警督从远处走近，应该是要带走被告人。

　　柳智宪整个人像是失去了力气一般，双眼空洞地坐在椅子上。

　　警督走到他身边时，他也异常配合，嘴上再没说过一句话。

　　孔恩彤看到这里，心里非常复杂，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估计今天的现场庭审旁听，她自己还得花上不少的时间来消化。

　　不过好在，柳智宪的这个案子总算是翻页了。

　　她回头看向出口，因为旁听人员本来就不多的缘故，现场的旁听席此时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就当孔恩彤正要拨通叶继攀的电话道谢时，柳智宪突然发疯地想要往她的方向冲过来，幸好警督立马掏出□□将他制服。

　　不过他还是在被电晕前，以极快的语速说出了话：“你是那个执法官！我真的不是改造人！我真的不是……！我不知道那些证据和人……”

　　孔恩彤根本没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她呆呆地愣在原地。

　　而柳智宪已经消失在大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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