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尔塔计划

　　在首尔回侨港的路上，孔恩彤全程安静了不少，即便是莱妮和她搭话也没什么精神。

　　她平时热闹惯了，现在这么失落，另外两位队友也有些惊讶。

　　在他们两人的眼里，孔恩彤从当初加入训练营开始，就一直稳坐TOP的位置，哪怕在高强度的训练中，也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神情。

　　叶继攀也很别扭，他知道孔恩彤情绪不好。

　　他在任务中总是把最难啃的骨头留到她，这一年里那些高压高难度的环节，最后都是由孔恩彤盖上了幕布。

　　三个人就这么开开心心地来，一言不发地走。

　　莱妮夹在他们两个人的中间，实在是受不了，登机前直接在柜台办理了升舱，抛下两位一根筋的队友去头等舱喝香槟。

　　登机前，她站在头等舱客户的登机口，语重心长地和两人说：“我不管你们闹成什么样，回程的路上别把我牵连进去，OK？我要去看免税产品有什么值得买的了，别来打扰姐的购物时间！”

　　孔恩彤原以为她会打一下圆场，听完后恨不得把她的登机牌撕烂：“还得谢谢你给我俩腾位置呗！”

　　“不用谢~回去请我做美容啊。”

　　说完后，莱妮踩着她的那双脏兮兮的慢跑鞋，率先登机，留下孔恩彤和叶继攀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首尔机场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孔恩彤看着这些穿梭中的旅客，再次想到了柳智宪最后的挣扎。

　　他的那些话，就像梦魇一般，反复地触及孔恩彤的大脑皮层。

　　“叶哥……”

　　孔恩彤罕见地没有叫叶继攀的工作名，而是用更加亲昵的私下称呼代替。

　　“……你说他真的是改造人吗？”

　　叶继攀不经意地握紧了手中的行李杆，很平静地说：“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能过问的，再者……我们也查过证据了，就翻篇了吧。”

　　孔恩彤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她想到那双从门口伸出的虚弱的手，心里总是会把那个画面与照片中的投手联系。

　　可是，她也确实什么都做不了了。

　　叶继攀他们以为她这次情绪低落，是因为常年身居第一名，接受不了任务的瑕疵和失误；但孔恩彤自己清楚，她在意的是自己做的到底对不对。

　　一年365天，她就像个机器人一样，机械式地完成了那些高强度执法任务。

　　入职前，她在波士顿的HGC办公室长大，小时候每天去孔昭华的办公室，都要经过波士顿大楼那条长长的走廊，上面挂满了对人类基因学作出重大贡献的科学家照片。

　　入职后，她又随孔昭华回到了侨港，在这里她有了自己的同事圈、朋友圈，但每天的睁眼和闭眼，依旧是HGC的执法官系统。

　　她抱着这样的想法，头一次在颠簸的飞机上睡过去。

　　坐在她一旁的叶继攀，看到她这副疲惫的模样，也有些不忍心，最终还是将任务的全程录音和视频操作了一番，才提交给系统。

　　*

　　三人下飞机后，都没来得及各自回家梳洗，第一时间就回到侨港办公室报备，连行李都只能暂时寄存在前台。

　　叶继攀带着队内的两个姑娘，正准备找孔昭华汇报，就撞上了门口的金民基。

　　“？”

　　金民基和上野真奈虽然也是这个小队的成员，但大多数任务都是他们两人组队，平时彼此除了在集体大会和团建上有些接触，除非私下单独约，否则根本见不上几面。

　　“真奈在做任务汇报，我被轰出来了。”

　　莱妮一脸的“我就知道”表情，唉声叹气：“当初我就该和MANA一队，她写文书这么厉害，业务能力又强，可惜让你小子占便宜了。”

　　金民基和莱妮关系还不错，也直接回喷：“幸好你没来，不然我们俩的奖金不得被你给坑死啊！”

　　“诶！怎么说话呢！有本事下次有需求的时候，你找北美的同事给你处理密码破译。”

　　金民基知道莱妮是说着玩的，拍了拍她的肩膀，非常自然地说： “莱妮大美女！下次出任务叫上我嗷，我今年的案子绩效不够，让我凑凑。”

　　莱妮也摆上谱，把手环在胸前，用头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两人：“这儿，你得求我们老大和销售冠军啊。”

　　被Cue到的销售冠军孔某：我没惹你们任何人。

　　金民基的油嘴滑舌也迅速赶到现场：“……Kate啊！恩彤啊！小孔啊！大小姐啊……”

　　孔恩彤面无表情，内心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你再这样下去，我怕我忍不住揍你……MANA在搞什么呢？进去多久了？你俩又做了什么任务？”

　　金民基顺势靠着墙放松，说：“真奈的性格就是这样，你们又不是不知道。看着呢，是娇滴滴的大小姐，干起活来比隔壁五十岁的档案大叔还要严肃……”

　　另外三人想到培训时MANA的魔鬼反差，也倒吸一口冷气。

　　这个一脸无辜的少女，干起活来简直是个压力怪，和她做队友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

　　一直没说话的叶继攀也忍不住问了一句：“她是在汇报新宿那个案子吗？”

　　金民基点点头，但也没有顺着话往下聊细节。

　　在这里工作就是这样，出于保密性原则，HGC是不允许交流任务细则的，更别提现在他们正站在办公室主任的门口顶风作案。

　　话音刚落没多久，孔昭华办公室的门从内推开，上野真奈被门口的这几个人吓了一跳。

　　“你们四个站在这里干嘛呢？这个见面礼会不会太大了一点？”

　　孔昭华也从门口走出，她刚才就在办公室内听到了叽叽喳喳的声音，猜也猜到是叶继攀的小组回来了。

　　柳智宪的任务完成得很出色，干净利落，韩国办公室主任还私下和她打了招呼，称赞孔昭华的团队净是些精兵良将。

　　孔昭华的办公时间非常紧张，没有功夫和几个小孩胡闹。

　　她凌厉地目光扫视了一眼三人组的成员，莱妮交流难度太大了，直接pass掉，孔恩彤身份特殊，在办公室还是避一避嫌，留下的选择也就只有一位。

　　“Ted。”

　　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叶继攀立马意会到了孔昭华的意思。

　　想来也是，这个五人团队太过特殊，他早就习惯为下面几个崽扛起全部。

　　叶继攀进门后，门外的四位根本顾不上刚才的简单训斥，大家最近本来就很少见面，还不得抓紧时间八卦。

　　莱妮一直对上野真奈格外照顾，一把挽过她，说：“Mana，咱们大小姐最近的业务量未免也太卷了吧！姐一会儿带你去做个Spa放松一下！”

　　上野真奈已经说了无数次，自己不想被叫世田谷大小姐，但她越说大家越来劲儿，现在也逐渐接受这个调侃式的称谓。

　　“好啊，恩彤一会儿要去吗？我知道那家法国菜楼上开了一家日式美容馆，很有银座的风格。”

　　孔恩彤哪有心情去做美容，委婉拒绝：“我就不用了吧，刚从飞机上下来，现在人还晕着，一会儿就回去补觉了。”

　　上野真奈也心领神会，HGC这两年的任务强度比她姐姐的那几届大了不少，以前出完任务还有时间在当地游览几天，现在恨不得让执法官们365天无休。

　　“好，你明天还有任务吗？我好像从来没看你休过年假呢？”

　　虽然执法官部门异常忙碌，农历新年和圣诞节出差都是常有的情况，但办公室人资部还是非常强势地为大家争取了年假权力。

　　像莱妮这样的放肆党，一般年初过年前后就已经将一年的二十天花完，回头一想还想不起来都做了什么，多半是睡懒觉和逛街。

　　真奈和金民基这样的员工，则是HGC的大多数。他们一般在圣诞节前后集中休假，剩余一半做缓冲，留到合适的时机单独用。

　　而孔恩彤和叶继攀就不一样了。

　　他们俩不论是放在亚太办公室，还是放在全球的HGC中心，都是找不出第三个的怪物——全年无休。

　　孔恩彤也有些犹豫，她过去像个拼命十三郎一样用力工作，从来没有给过自己缓冲的时间。

　　如果放在过去，她一定会带着团队KPI扛把子的激情，毫不犹豫地回答：“不可能，不会休假的。”

　　她心里始终觉得，执法官是在为了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而冲锋陷阵。

　　可是从韩国回来后，她心里的某一块似乎松动了。

　　孔恩彤的成长环境不似莱妮复杂，也不如上野真奈纯粹，她打从记事开始，人生就已经和HGC绑定在一起，一直活在这个组织的框架下。

　　在波士顿时，她就经常到孔昭华的办公室玩耍，让母亲忙碌的任务流程、半懂不懂的执法官系统、陌生却又无处不在的人类基因计划…这些就构成了她的童年世界。

　　长大后。她又因为HGC的一纸变动回到侨港念书，毕业时顺理成章地进入执法官系统，又不负众望地成为本届大黑马。

　　她从来不休息，也从来不排斥。

　　给活，那就做；有命令，那就听。

　　但是，当上野真奈问出这个问题时，头一次，她萌生出了想要喘息一口气的想法。

　　“可能吧，想睡个舒舒服服无忧无虑的懒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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