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息

　　一场燥热的夏季在雨水的浇灌下回归清凉，平城开始明目张胆的进入秋季。秋天的雨和夏天的比起来，总是多了些缠绵的意味。

　　苏弥不怎么喜欢这个状态，她更喜欢暴烈的天气，把人晒得融化，或者夸张的风。
　　这种牵扯不清的感觉，总叫人没由来的烦躁。

　　一行人挤在就近发现的一家小面馆子里面，苏弥有点惆怅的看向门外不停的雨，她心中总有些隐隐不安的迹象。

　　“弥弥，想什么呢？”梁雅看着她，伸手放了个鸡腿进她碗里。

　　雨水积在地上打出一两个雨泡，咕噜噜又消失，廉价的塑料帘子把外面的世界和面馆隔绝开。

　　苏弥摇摇头，回过神来。
　　“我出去站站。”

　　她皱了皱眉，起身往外去，走到一半，又折回来朝老板的方向过去。

　　这一行人有一二十个，几乎把面馆坐满了，苏弥选了个角落的桌子，这会儿从正中间穿过去，身上落了些目光。
　　久违的不适感在心底冒出来，她快步上前，取了东西后径直朝门外过去。

　　老店是老板自己家改了一下做的，有房檐，她拿起刚从老板手上顺过来的烟，点燃后衔上。

　　啪嗒一声，烟雾顺着风飘进空气里。

　　被周衍管的许久没有碰烟，苏弥被呛得咳了两声。她下意识的朝烟瞥了一眼，眼神凝固起来。
　　和周衍抽的好像是一个牌子，很烈。

　　后来这烟她偷着多试了几回，每次也还是不大能够接受。

　　雨水浠沥沥往下，没有要停的趋势。

　　风力裹挟着点泥土的清香，这里是郊区，空气似乎很好。苏弥发丝被吹乱，她呼出一口浓浓的白烟，转眼见就被风消散，心情也通畅了许多。

　　心底那片不安逐渐清晰起来，苏弥不受控的想起中午看见的那张脸，她莫名有些怵和害怕。

　　想了想，还是拿出手机，摁了摁开机。
　　界面空空如也。

　　周衍这边，捧着一个摔得稀烂的手机，正有点无奈的蹲在狗窝。

　　他上身精瘦的线条折在一块儿，血管分明的手指了指“罪魁祸首”，双眼压着，低气压中还带了点无语。

　　他刚捡起摔坏了一个角的手机，预备消气了之后先去把蛇提回来，然后再开车去抓他的逆子女友。
　　回完周曜准假的消息他就随手把手机搁置在狗窝旁边的架子上，回过身去卧室穿衣服。

　　结果还没把衣服往身上套，就听见啪唧一声。

　　格外熟悉，和他早上发脾气把手机丢地上的声音一模一样。

　　周衍双手拿着衣服，头发还半湿着，整个人逆着光往外走。边走还能听见隐约几声狗窜来窜去的动静。
　　果不其然，他随意把上衣往沙发上一丢，就看见了躺在狗窝旁边的手机尸体。

　　两个人昨天在沙发上胡弄的时候，周衍把她放桌子上，顺手就把给狗买的玩偶什么的放在了架子上，桌子上只剩了苏弥包裹身子的浴巾。

　　这狗窜来窜去，估计是为了够架子上的玩偶，连带着周衍搁在边上的手机一起翻了下来。

　　手机屏幕朝下，摔得稀烂，周衍走近捡起来，手机拎起来的同时，还往下掉了一两个细碎玻璃片。
　　........

　　他看了眼在旁边一脸无辜的周小黑，直接气笑了，伸手摸了摸眉骨，把眼睛闭上。
　　狗东西。

　　手机坏了他出门都是问题，周衍上电脑登录了微信，看见空空如也的消息界面，认命似的扯嘴嘲讽一笑，给季阳发了条消息过去。

　　半个小时后，季阳带着一个新的手机和一份文件过来。

　　“给老子倒水。”
　　季阳一进门把东西往桌上一甩，略带疲乏的脸上撩起眼皮没好气的朝周衍骂了句。
　　“你知道这会儿几点？”

　　周衍看他一眼，没什么情绪的把手机卡插进新手机，开始下载常用的软件。

　　他拿起文件，走到冰箱跟前，随意拎出一罐饮料，眼神瞥了一下第二格整整齐齐的一排酸奶，伸手把最外面不小心弄乱的一瓶摆正，关上了冰箱门。

　　“给。”周衍把饮料递给他，顺手还连带着打火机一起扔了过去。

　　季阳懒散靠在沙发上醒神，伸出手用指尖摸到了火机，从口袋拿出一盒万宝路，点上一根后又连带着盒子一起丢回沙发。

　　“小辣妹回学校了？”
　　“没。”周衍一边翻文件一边回他，头都没抬。

　　“你要苏漫之前上架的片子干嘛？”季阳问。

　　周衍闻言，停了一下，没说话。

　　好一会儿，等到季阳都以为这一趴都已经过去了，周衍才冷不丁的冒出了句。
　　“贾俞祖要。”

　　季阳烟口一抖。
　　商人的直觉告诉他一些东西，“他回来找片子的？”

　　“嗯。”
　　周衍有些疲倦的把头埋进□□，声音低沉，“但不知道是那组。”

　　季阳似乎也是觉得有些棘手，他把烟掐灭，眉头皱了一下，解了衣领子上的扣子。

　　“当年允许上架卖出去的，就这些。”

　　他把能弄到的都找了出来，让人制成文件，放了过来。

　　“其余的，再么卖出去了，再么.....”

　　后面的话不用说，既然不是卖出去了，也不是公司留存着，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在苏漫自己手上。

　　所以徐父打电话过来让他从局子里把贾俞祖接出来的时候，他就应该想到，贾俞祖为什么会出现在和县。

　　根本不是因为他自己说的，回来躲贾老爷子，随便去了平城周边的小镇上。

　　从一开始，可能就是为了那组神秘的片子。

　　周衍开始头痛，他仰起脑袋，靠在沙发上，眯着眼看窗外。
　　清晰利落的轮廓被光照的镀上一层光，周衍凸出来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安静了几分钟，他才敛起眼底浓厚的情绪，恢复过来。

　　“出去一趟。”他起身，把衣服捞起来往头上套。

　　“干嘛去？”季阳抬头睨他一眼。
　　“接蛇。”

　　“什么？”季阳吐槽，“那你刚不知道老子顺路就接回来了。”
　　“她不让别人碰。”

　　“.........”季阳。

　　“那我睡会儿。”季阳说着就起身往卧室里过去。

　　周衍换鞋的动作一顿，他回了个头，眼色暗了点，想到些什么。
　　“睡另一间。”

　　宠物店里。
　　程好手里抱着只薮猫，红色指甲有一搭没一搭的摸着猫背，像是刚睡醒，穿了件睡衣就出来了。

　　“妹子不在？”她斜着双丹凤眼，声音软媚，几缕发丝从珊瑚簪子上溜出来，搭在分明小巧的锁骨上。
　　周衍点了点头。

　　“以前养过没有？”
　　周衍愣了一下，苏弥养过没有他不知道，但是他确实是没养过。
　　“没。”他诚实道。

　　程好本来午睡被一阵敲门声吵醒就不爽利，这会儿突然生出点火，两弯细眉拧在了一起。
　　“没养过你着什么急？”她声音柔媚，严厉起来满满都是娇气和勾引。
　　但是不讨好，也很严厉。

　　“翠青容易被吓死，你等妹子自己过来取。”

　　没能等到回应，程好这才算是完整睁开了眼睛，眼尾吊梢，有种狐狸的魅惑。

　　她上下打量一下周衍，从胸腔轻轻哼了一声。
　　“吵架了？”

　　她弯腰把猫放在了地上，胸口大片风光外露，周衍别开了眼。

　　程好随手就从柜子上摸了根女士烟点上，人靠在盘桓交错的假树上，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周衍，忽然就扯嘴巴笑了笑。
　　“人哄好了过来拿，我店也不跑。”

　　说完扭过身去逗柜子里的守宫，把周衍当成空气，补了句。
　　“看着也挺好哄的。”

　　程好属于自由卖家，这家店与其说是开的宠物店，还不如说是她给自己的奖励。店里买的东西几乎都是爬宠，各种各样颜色鲜艳的蜘蛛和小众宠物，很少能有生意。

　　所以她买东西全凭心情，贵且随缘，看对眼了就主动卖给你，否则天价也是没用。
　　周衍多少能看得出来点她性子，点了点头，出了门。

　　天色渐晚，气温降了下来，这家店子在平城和邻边的苏荷县交界点，来回一两趟折腾，已经是下午了。

　　周衍打电话过去打不通，收到苏弥舍友的消息说没有大的问题，他急着把申请表重新退回去，再商定时间。

　　回到平城的时候，在看到手机上梁雅发过来的定位后，周衍在进城口迅速扭转车头，朝反方向飞驰而去。

　　引擎声似乎要把风都割裂，路边的草被震得来回摆动。

　　周衍几乎是在看到消息的一瞬间，猛踩油门加速。

　　梁雅发过来的定位，那片郊区。
　　没记错的话，是他上次找贾俞祖的地方。

　　周衍大脑一片混乱，忘了关的车窗灌进来哗啦啦的风，把他的衣服吹起一角。

　　像是密不透风的包裹着他的理智，没来由的心慌全部都聚集在手上和脚下，冷汗从他的手掌沁出，后脖颈发凉。

　　苏弥有没有见到那个男人？
　　她会不会认出她来，会不会当场崩溃？

　　最重要的是，那个人，
　　有没有伤害到她？

　　无数个问题像蚂蚁一样吞噬着周衍的心脏，他完全顾不上手机屏幕上闪烁的名字。一颗心无休止的朝下坠落。

　　无助，恐惧。

　　夜晚逐渐被黑夜掩盖，在几乎看不清公路上，一辆车咻的往前，把一切都甩在身后，彰显着主人的焦急和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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