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得好时光

　　步月妈妈敲门给两人端来一盘龙眼，谢秋娱说了谢谢阿姨，又对步月说：“我也不知道我以后到底该怎么办。我妈说我随我爸，但你也看到了，我无论是外表还是性格，都随我妈多一些。
　　“我爸说我妈强势，我妈说我爸不靠谱。他们离婚的时候，谁也不听谁的解释，尤其是我妈，一眼都不想看我爸。他们离婚前已经分居两年了，这是最好的离婚理由，其实也是因为我爸。
　　那时我还小，我妈上班需要三班倒，她上夜班，家里就我和我爸。有一天，我爸单位有一个派遣的机会，东南亚小国呆两年。其实本来没我爸什么事儿，正好临时空出一个名额，我爸二话不说就报名了，回家收拾点儿东西，当天下午就走了。
　　那个时候没手机，打电话也不方便，我爸就写了个条儿，放在家里的饭桌上。我妈下班回家的时候，看到那留言条当场就气炸了，还到我爸单位上闹了一场，大家这才知道我爸根本就没和家里人商量，可是为时已晚呀。
　　我爸两年没回家，电话没有，信都不写一封。家里的四位老人去世了俩，病倒了一个，我妈简直要崩溃了。那时我小，晚上常常一个人在家，我害怕的时候我就哭，哭得眼睛像个桃儿。我妈上班、照顾老人、担心我。越是小心翼翼，生活越是添乱子。我本来是想给我妈减轻一点负担，学着做饭想送到医院去，结果酿成大祸，差点把房子给烧了。我当时小，只顾得哭，脸上受了伤都不知道，等知道疼的时候，已经留了疤。你不知道吧？我脸上这一块儿是动过手术的。”
　　谢秋娱指了指左脸颊下方的一小块面积。
　　“所以啊，这张脸，既是我的，又不是我的，和原来的自己相比还是变了的。”
　　步月听得入了神，不觉停下了剥龙眼的手。这些事没听谢秋娱提起过，她的性格一直都是开朗的。
　　“我妈当时就下了决心不和我爸过了。我爸回来之后，既没发大财，也没得到升职的机会，还是一个小工人。他看到家里变故的时候，吓了一大跳，人也像是变了一样，反正和我妈是过不了一块儿去了。他们分开了，我妈说要给我改姓改名，我爸连想都没想，直接点头答应。我妈就彻底心寒了。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我爸爸。”
　　步月因为长时间没说话，哑了嗓子，轻咳一声，问道：“那你以前叫什么啊？”
　　谢秋娱愣了一下，道：“忘了！很久没有叫了，也不愿去想了——我妈会不高兴的。”想了想，又变了轻快的语气，“我记得是个春意盎然的名字，不像现在这个老气横秋的名字。”
　　步月笑道：“不觉得老去横秋，我喜欢这个名字，因为我可以叫你秋刀鱼。”
　　谢秋娱看着步月，也笑了：“我这张脸应该变化不大的，就这儿一小块，你看，是不是也没什么变化？”
　　步月不去看，只是低着头剥龙眼。谢秋娱拽她的胳膊：“你看呀，看不出来太大的变化吧？”
　　步月笑道：“我怎么会知道啊，我又没有见过你小时候的样子。”
　　“可不是，小时候要是见了，准得把你吓一跳。为了这张脸，我转了两次学。”谢秋娱放开了抓住步月的手，自嘲地笑着：“是啊，就算见过，也有二十多年了，变化总是有的。”
　　步月将手中剥好的龙眼递与谢秋娱：“防露快开学了吧？我给她准备了开学大礼包，一会儿你带着。有书包，还有一些文具。她应该喜欢的。”说到这里，她的心里也是笑了的。是江如练与她一起选的，说小女孩应该会喜欢。
　　谢秋娱将书包和文具礼盒带给防露的时候，防露很开心，立马背起了书包，问妈妈好不好看。又去老太太的房间问好不好看。等到防露欢天喜地地送老太太那儿回到房间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红包。谢秋娱去敲老太太的门：“你给她钱干什么？”
　　老太太斜楞了她一眼：“我乐意。”说着，母女俩都笑了起来。
　　防露打开了文具礼盒，将其中的文具小心翼翼的放于书包内。又对着谢秋娱说：“妈妈，我要给步月阿姨打电话，我要向她说声谢谢。”
　　步月在电话里叮嘱了防露很多，谢秋娱这边只听到防露一个劲儿的点头应着。通话结束了，谢秋娱问防露：“步月阿姨都说了什么啊？你俩说了那么多呀？妈妈的手机都发热了。”防露只是羞赧的笑，坐在书桌前抚着那书包。粉粉嫩嫩的，是她这个年纪的娇嫩。
　　“防露，到妈妈这里来。”谢秋娱招呼女儿，“你马上就是小学生了，妈妈要送你一个礼物。”她取出了一个小木盒，打开来，里面是一条红绳子，上面有一个金花生吊坠。“妈妈给你戴上，你是小学生了，要好好学习呀，知道吗？不要被其他人看到。”防露穿了一件带衣领的衬衣式短袖衫，谢秋娱给她整理了衣领，正好盖住了红绳子。
　　“妈妈，这是你的吗？”
　　谢秋娱笑起来：“对啊，是妈妈小时候戴的，现在啊，给你了。”

　　当江如练想起来防露是否喜欢那份礼物的时候，已经开学一个周了。步月告诉他小姑娘特地给自己打了电话，听得出来她非常喜欢那种粉嫩的颜色和款式。江如练放心道：“喜欢就好呀，也不枉我们的一份心。”步月笑他怎么变得患得患失了。江如练笑着反问她：“有吗？若有的话，那也是遇到你之后养成的习惯了。”
　　步月在车子里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小区门口的谢秋娱，身边带着她的超大行李箱。她立即会意，看来谢秋娱又和老太太起了争执。
　　“我朋友来了，我先回去了。”
　　夜晚、路灯，江如练忽然想起那晚见过的谢秋娱，那个踟蹰的晚上不是叫了她大姐吗？同样的，谢秋娱也认出了那辆车子，那天晚上从里面走下来一个俊俏的男士，竟然叫自己大姐。上次在自家小区外因为慌乱而没有正眼认出来，这次是闹清楚了。
　　步月下了车子，对着江如练挥手拜拜：“注意安全呀！”她发现江如练的眼神一直瞥着谢秋娱的方向，有点急于离开的意思。而谢秋娱呢，也是紧盯着这边，眯着眼睛撇着嘴，摆出一副很不友好的样子。步月只道是谢秋娱哂笑自己重色轻友，赶紧迎了上去。
　　“秋刀鱼，等候多时了吧？”
　　谢秋娱的眼珠子随着江如练的车子而移动，直到那车子走远了，才回头对步月说：“是啊，等了你好久了。”
　　步月挎上她的胳膊：“那就走吧。”
　　看看时间，并不十分晚，不是才八点吗？如果谢秋娱今天是上班日的话，她还没下班呢！人就是这样，如果有事做，哪怕深更半夜都觉得早；如果没有事可做，天一擦黑就关门闭户。世间事例大抵都是心理作用在作祟。
　　步月问她为什么不先回家等她，谢秋娱乜斜了眼睛：“你又不在家，我去干嘛啊？我就在这里等着你好了。”
　　步月惊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不在家？你又没和我通过电话。万一我在家呢？你岂不是白受这冷风吹了？”
　　“我当然知道你不在家了，你和那个江如练不是在热恋期吗？这方面，我可比你有经验多了。”
　　步月笑了：“是是是，是我不好，我不该让我的好朋友在冷风中苦苦等候。还是在我家打一晚地铺，明天回去？你今天休息，明天上班，晚上下班来拿行李吗？”她打开手机，“我和江如练说一下，明天就不和他搭伴走了，咱俩去吃早饭。对了，子夜知道吗？被他看到该怎么解释呀？”
　　谢秋娱停下来，两条胳膊交叉放在胸前：“先别急着给他打电话！我有三点要说，第一，子夜最近忙，我俩这一周都不会见面，全靠电话传情了；第二，我明天要搭你家江如练的车去上班；第三，我离家出走了。”
　　步月捂着嘴笑了，笑得前仰后合。瞧谢秋娱说得一本正经，其实全然不是这样的。
　　所谓的离家出走，不过就是来步月这儿挤一挤睡一晚，再不就是打地铺睡两晚，有时只是吃了一顿饭就走――回到她“讨厌”的家里去。走之前，还不忘故作无奈状:“唉，又得回去和我家老太太吵架了。”
　　步月知道那是谢秋娱的口是心非，其实巴不得老太太赶紧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哪里都不如在自己家舒服。她以为谢秋娱像往常一样只是说说而已，无非就是在自己这儿吃一餐睡一晚，没想到她是来真的，这次除了超大行李箱，还有两个手提包，里面放满了生活用品和换洗衣物。幸好谢秋娱是藏不住事儿的，她是因为子夜而与老太太吵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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