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得好时光

　　那天，如年不必去照顾兄弟俩，因为要去他们的奶奶家。她便有时间在自己家里吃饭。妈妈看出女儿近期有些精神恍惚，便轻声问她怎么了？不是挺好的吗？
　　如年笑了笑：“他要结婚，可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这算什么事啊？不结婚，你还去照顾他的孩子？这连保姆都不如了！如年，你俩也有两年了，要不然就顺理成章的结婚，要不然就赶紧退出来。不过，妈妈认为，这个时候就不要挑三拣四的了，亲戚朋友可都知道你是随时要结婚的人。”
　　“妈，我一定得嫁给乐令吗？或者说，我一定得结婚吗？不结婚不可以吗？一辈子潇洒快乐的多好啊！”
　　“想问题要长远些。如年，你想过当你老了生病了，谁来照顾你？将来我和你爸爸不在了，你逢年过节一个人在家，清锅冷灶的，多孤单啊！想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人生也没个奔头，是不是？”
　　“结了婚有了孩子，晚年就能享受到天伦之乐了吗？孤独这事儿，也不分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
　　妈妈叹了口气：“我说不过你，你是有文化的人，你该知道凡事都有两面性。我和你爸爸真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想结婚呢？乐令对你不好吗？还是那两个孩子给你气受了？”
　　妈妈说话是一贯的柔声细语，像是小雨落在地面上。
　　如年正在剥尖椒，说是辣了眼睛。妈妈懂得女儿的些许意思，赶她去洗脸。如年是有了一点泪在眼眶中打转的，她一抹，又没了。洗了把脸，用毛巾一擦，泪又涌了出来，这下是真的止不住了。用毛巾捂了脸，无声地哭泣着。
　　她的心里是有委屈的。但她难以启齿，说出来会招惹乐令的厌烦，他总说我们这个年龄，应该是成熟的人，不是那些小年轻，耍个性子卖个乖，那些娇里娇气的劲儿不适合我们这个年龄的人了。那么，她就忍着不说。
　　两年来，乐令与她的约会几乎没有，除了一开始的遛街压马路，后来再就没有了。别说外出旅游，连看电影都没有。两人独处的时光只停留在送她上班或回家的途中。确定关系之后，乐令连送都不送了，两个人的话题直奔生活，买菜与孩子就是如年在这场恋爱中的关键词。特别是熟识了之后，乐令出差的次数就多了，如年便和两个孩子一起吃饭，陪他们过夜。乐令谈了生意挣了钱，会给如年一笔费用。如年推回去不要，乐令执意给她，用了信封装着现金放到如年的背包里。
　　“拿着吧，我出差在外，多亏有你帮我照顾孩子操持家，这是你该得的。”
　　这话有错也没错，但如年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她将这些钱开了账户存起来，不去动用它们。每次去存钱，看着那数字一点点的向上累积，心里的热情就一点点的消失掉。
　　乐正和乐世已是四年级的小学生了，说话也有了大人气，不知从哪里学来了脏话，在家里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玩儿。如年呵斥二人，兄弟俩嘻哈着住了口。他们对于如年有一种特殊的依赖感，如年说的话，他们总是听的。
　　如年做了兄弟俩爱吃的老鸭汤。老鸭瘦肉多，不油腻，水分含量少一些，适合煲汤喝。乐正说想吃如年阿姨做得糯米丸子，如年答应了，立马就做。糯米粉搓成一小粒一小粒的，煮汤之后加入白糖，味道清甜。吃过了饭就去吃水果，因为乐世说过想吃龙眼，如年便提早准备好。乐世又说想吃甜甜的脆枣，如年都答应了，说明天就买。
　　“不嘛，我现在就想吃。”乐世撒了娇，如年就没了辙。好在楼下就有水果超市，现买一些也可以。等脆枣买回来上了桌，两个孩子已经剥好了五六个龙眼。“阿姨，你吃呀。”脆枣也送到了如年的嘴边。如年又觉得什么委屈都没了，一切还是值得了。
　　她真的像一个妈妈了。下班买菜，回家做饭，收拾碗筷，辅导作业。特别是现在金店改了工作时间，做一休一，她在乐家的时间就更多了。
　　可是，她依然觉得孤独，甚至比一个人的时候更为孤独。她总觉得与乐家父子三人之间是有一道无形的屏障。他们对自己越好，自己就越卖力的付出。看上去是很好，但是静下来想想，这一切是不对的。她整个人苍老了不少。她变得敏感而多疑，这在以前是没有过的。她出现了幻听与幻觉，总觉得他们在偷偷的看着自己发出窃笑的声音。但是回头去看，却什么也没有。三张笑脸，一张比一张清透。
　　这天，她买了藕，一半做了凉拌，一半炸了藕盒。两个孩子吃着说着，争先恐后的告诉她学校里发生的事。如年笑得脸都僵了，却走了神，手里举着筷子并不动一口。她忽然感到有些累，对两个孩子说要先走，火速的背了包出了门。
　　乐令下班回家一看，就生了气。兄弟俩说阿姨没吃完饭就走了。乐令给如年打电话，语气很不好：“你没刷碗就走了吗？两个孩子的作业也没有检查？以前你下班晚，都会给孩子做饭、检查作业，收拾好才走，现在隔一天就休息，反倒是懒惰了？”
　　如年说自己忽然有些累，所以就先走了。
　　乐令说她扯谎！似乎没有注意到如年说话的有气无力和鼻子堵塞引起的塞音。
　　兄弟俩问爸爸是不是要换掉阿姨。乐令板着脸说是的。兄弟俩求情，说阿姨很好，如果换一个阿姨的话，不知道会不会这么好。乐令说会有更好的。说完，就回了卧房，闭了门。兄弟俩很怕如年真的不去了，自作主张的打了电话。兄弟俩一口一个阿姨的叫着，诉说着不舍，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如年心软了，她又去了乐家。
　　她将这样做的行为当作是不忍、当作是习惯，还没有反应过来事情的异样。父子三人，父亲当她是家庭妇女，儿子当她是保姆。
　　乐令比如年大一岁，他没有气力再去寻找新的伴侣了。妻子生了小孩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太好，终于熬了三年去世了。乐令独自一人带双生子带到倍感崩溃。好容易遇到如年这样的女人，他是不会放手的。他对如年也不甚了解，这个女人为什么拖到四十岁还不结婚，为什么会毫无怨言的照顾自己的家庭。是愚蠢吗？是愚昧吗？但看起来不是一张愚蠢的脸，说起话来也不显愚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起初，乐令还想找一个志同道合的人共度余生。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心思就变了，只要如年是真心对自己的儿子好，老年可以与自己做个伴就行了，其它的还说什么呢！他对她发脾气，也是拿她当家庭的一员，虽然他一再对儿子强调，那只是个家政保姆。
　　若不这样说，他们是不会接受的。
　　婚还是要结的，乐令已过不惑之年，安定下来是最好的。如年缄默不语，乐令拍了板，就这么定了，日子选好了，越快越好。就定在夏末吧！一个凉爽又不失热烈的时令。
　　事情本是秘密的，只有大人们忙活。但不知怎么就走漏了风声，乐令的前岳母不乐意了，她来到乐令家砸门，怒目圆睁的瞪着不知所措的如年。两个女人隔着一道门槛对立着。如年身上戴着围裙，一手拿铲，一手拿油，不知何意的看着门口的老太太。
　　这位前岳母大力推开如年，径直走进双生子的卧室，拨开他们手中的书本，一边揽着一个放声大哭，直说自己女儿命苦，外孙子命苦。难听的话越说越多，简直不堪入耳，如年尴尬的不得了。躲在卧房中的乐令实在是无法忍受才走了出来，却是对着如年说：“你先去做饭，做好饭就赶紧走吧。”
　　如年看着眉头紧锁，语气不耐烦的乐令，回到厨房扔掉锅铲，解下围裙，又去客厅拿背包，前岳母走出来指着如年的鼻子骂，乐令只是立在原地不动弹。
　　如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来的，只觉得像是突出层层包围一般艰难的出了那个门。她本可以不再进那个门的，却鬼使神差的又去了一次。乐令临时出差，在电话里低三下四的求了如年。乐正和乐世已真正的明白了如年阿姨的身份，她是以继母的身份要进驻这个家，是要做他们二人的妈妈，那是不可能的。他们是觉得不允许的！所以，当再次见到如年的时候，他们的态度就完全变了。
　　首先是语言攻击，说如年是不知廉耻的女人，但凡是能想到的贬义词，哥俩都说了一个遍。两个人像是复制粘贴，哥哥说一句，弟弟重复一句。如年回嘴说这样可不行。话没说完，哥俩大力的喊起来：“你又不是我们亲妈，我们凭什么要听你的话。我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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