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得好时光

　　恋爱这件事，步月没有发言权。谢秋娱总笑她是稀有动物，情感方面还停留在未满十八岁的暗恋阶段。步月只是笑，并不反驳，她没好意思告诉谢秋娱，她进入成年人的世界十一年了，其实并无真正谈过恋爱。也不是自己挑，就是没有合缘的人。她也不是主动的人，对方不迈出第一步，她是绝不肯挪窝的。
　　江如练是她第一个肯交往下去的人。
　　即便遇到的是一个阴晴不定的人。
　　有那么一天，江如练告诉她，希望能够就这样交往下去。已经是蝉鸣无休止的季节了，温度计上的红色标线稳定地停留在三十度的刻度线上。江如练会在清凉的早上，提前到达秀奶奶的小食店，等待步月的光临，品得早餐的好时光。天香将有一段时间不会来了，因为她开始了愉快的暑假。少了天香的聒噪，剩下的两个人便无言的咀嚼着碗中的美味，饭毕再手挽手去搭乘公共汽车。两人都是沉默寡言的，说了天边的云，再说了地上的花，相视一笑，便各自去看别处的风景。
　　相牵的手，会不自觉地成了汗津津的，一旦步月想要松开去，江如练就会变得很紧张似的，回过头来注视着她。步月向他眨眨眼，做了俏皮的鬼脸。
　　夏天的关键词是炎热和倦怠，而步月认为她二十九岁的夏天是灿烂且悠长的。就像小时候的夏天，不停歇的蝉鸣、无忧无虑的嬉笑、带着热气的风和冰镇的西瓜。时间一下子就慢了下来，阳光也不再是骄而躁的，一个不经意间的笑容可以回味很久很久。
　　江如练的眼睛明亮而清澈，像是一汪山涧里的清泉。他又向步月告白了一次，还是那句话，希望能够就这样交往下去。这次，他又加了三个字，希望能够就这样长久的交往下去。
　　步月真正地感受到了夏天的炎热，她低头浅笑，避开那灼热的光。江如练的眼里突然充满了好奇和探索，目不转睛的盯着步月的侧脸，他期待着步月的回答，但又不知道自己期盼的是怎样的答案。他们明明就一直在交往，不是吗？忽冷忽热的难道不是自己吗？就像那乍暖还寒的春天，任性而执着。
　　他说他有秘密要告诉步月，却在步月一脸期待的时候闭口不言。步月想了想，放弃了追问。想说自然就会说，不需要别人死皮赖脸的讨问。第二天手机一开机，江如练的信息就传了过来，看时间是昨晚十一点五十九分，他说在这近一百天里，他在心里说了三次不要再交往了，却也是反悔了三次。
　　步月没有回复江如练任何信息，她截了图，却在到达公司的时候，删掉了它。
　　黄莺儿就像是刚出笼的小鸟，腿脚轻盈，嘴也闲不住，板着一张脸，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有公事也有私事，就是坐不下。步月托着脑袋，眼睛追着她向东又向西，不觉叹了口气。老板在办公软件上叫她去一趟办公室。说来也奇怪，自从步月病过那一次，老板的态度也有所改变，对她说话柔风细雨的，布置工作的时候还用了征询的口吻。
　　“出差三天，周五过了中午就回来，周六周日照常休。有问题吗？”
　　步月摇头，当然没有问题。老板有关于工作上的安排和吩咐是理所当然的。同去的还有倾杯和另一个小姑娘。这让步月想起了那次的出差，那时是翠羽，三个人晚上去逛美食街，倾杯悄悄买了一个小玩偶，自觉是极其隐秘的，却被步月看了个满眼，步月立时会意，忙地闪开了。
　　“你先准备一下资料吧，后天走。”步月将工作单放到倾杯的办公桌上。
　　倾杯果然在偷着准备下半年的研究生考试，这次步月看见了大半个书页，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公式，她看不懂。倾杯用文件夹挡住那些资料，含糊地答应着。抬头一看是步月，抱歉的笑了笑。
　　步月现在多了一个习惯，下班出办公楼的时候要左顾右盼一番，因为江如练总要以充满惊喜的方式出现——他不会提前告诉步月，他要来接她下班。今天一眼就看见了江如练的车子停在不远处，步月告诉他自己即将要出差，后面的话还没说完，江如练一言抢先：“我也去。”
　　“这么巧啊，你也要出差？”步月系好安全带，笑着问他，心里暗想：真的会这么巧？
　　江如练眼观六路：“我的工作不需要出差，但我要陪你去出差。”
　　步月哭笑不得，皱眉道：“什么意思啊？你是要牺牲你的上班时间陪我去出差？你的公司这么好说话吗？还是说你对待工作的态度是随性的？我还有同事要一起去的。”
　　江如练并不去看她：“我有年假，早就申请好了，一直在等待合适的时机。”
　　这件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了，步月感到忧心，谢秋娱却是满心羡慕：“他这是转性了吗？对你这么好？是怕你被其他人抢走了吧？”
　　步月打断她：“能不要这么打趣我吗？我是要出去工作的，他去干嘛？目的是什么？”
　　“你管他什么目的呢？反正你还有同事一起去，他也不敢胡来的。我猜啊，就是相处的时间长了，他动了情呗。本来你们就是同学，也算是之前有了解，现在这么一交往，慢慢就有感觉了呗。”
　　谢秋娱可能是真的恋爱了，以前那么喜欢煲电话粥，现在竟然迫不及待地要中断通话。步月还想再聊一聊，她的心乱糟糟的，急需谢秋娱的开解，但谢秋娱告诉她，电话必须立刻挂断：“我在等电话呢，下次再说啊！”她说话一向很急，但这次是十万火急。
　　如果是真的，不知道谢秋娱的男朋友是个什么样的人。
　　步月觉得，谢秋娱是值得拥有爱情的，在感情中她是不吝惜自己的热忱和真心。
　　在金店里，没有谁知道谢秋娱的私事，她不会将自己的事四处宣扬，也不会在登记表上将自己的家庭状况写得那么透彻。来往的同事中，只有如年姐与她的工龄长一些，但她们的交谈也只限工作。如年姐也是个离异的女子，她更不爱提家事。
　　谢秋娱长得漂亮，还不满三十岁，大家都当她是大龄待嫁女青年，问她为什么不结婚，她忸怩捏捏的不吭声，也就当她是故作姿态或是眼光高到想攀高枝儿，并不会想到她实际的婚姻状况，更不会料到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
　　是清洁阿姨说要给她介绍对象的，上了年纪的人对于这种事情很是上心。其实她说过很多次了，谢秋娱一个劲地拒绝，但又不愿说实情，说得多了，阿姨生气了，一本正经的劝她：“小谢啊，不是阿姨说你，你还要挑到什么时候啊？别看你现在二十五六，时光易老啊。”
　　谢秋娱抿着嘴笑道：“阿姨，我今年二十九了，生日还大呢。”
　　阿姨一愣：“啊？你骗阿姨的吧？不就是介绍个对象嘛，不兴说假话的啊！”
　　“阿姨，我骗您干什么呀！那我现在骗了您，等人家对方一见面，不就露馅儿了？”
　　阿姨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我一直以为你二十五六呢，还觉得就这个年龄都是往多里说呢。没想到你都虚岁三十了，再等下去可就真成老姑娘了。别觉得自己现在漂亮，那不是保本儿的资本，好时候就这么几年。”
　　谢秋娱脸上有些挂不住：“阿姨，我知道，没有合适的，也不能勉强吧！”
　　“你不看，怎么知道合不合适？别总把自己丢份儿，咱也不是拿不出手去。咱不说别人，就说你自己，你哪样不如人家？”
　　谢秋娱微微叹息，手里的抹布在柜台上的一角擦个没完没了。
　　阿姨看着谢秋娱犹豫不决似的，停下了正在擦地的活儿，劝道：“你条件不错的，本地人，大学生，长得又好，收入也可观，年龄也适合，还愁嫁不出去？别学那些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挑来挑去，把自己挑成什么了？阿姨看人不会错的，你呀，不是小年轻的恋爱脑，也不是装成熟的心机女，就是眼眶高了，稍微低一点呀。”
　　“低什么呀。我就是个卖金子的服务员，高不成低不就，人家好的男孩子才不会看我一眼呢。”
　　阿姨擦了两下地，又停下来，悄声问：“小谢，你跟阿姨说说，你的条件有多高？”
　　谢秋娱抬眼看了看阿姨，又垂下眼去：“其实也不高，人家不嫌弃我，差不多也就行了吧。”
　　阿姨意味深长的看了谢秋娱：“小谢啊，阿姨真没想到你是这么不自信的一个人，成天看你笑哈哈的，说话就跟树上的雀儿，叽叽喳喳，还以为你是怎么着的人呢，没想到你把自己看得那么低。”
　　谢秋娱用手去抠柜台上的一点污渍，却是抠不掉，有意躲着阿姨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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