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得好时光

　　步月也觉得是疑心病，她感到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抬头环顾了办公室，仿佛是故意的，眼睛偏偏略过了那玻璃门，办公室里可不就是她一个人呗，不会有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多虑了！她依然是同事眼中干净清爽的女孩子，一点都不邋遢。
　　她的办公桌很干净，干净到已然失了人气儿。曾有人指着她的桌子问别人，那位置是没有人坐吗？那些大大小小的植物郁秀婉丽，比它们的主人有生气多了。过于整洁的小天地，还以为是故意打造的植物区呢。
　　江如练也是执着，全然不顾地呆立在公司门口，伸着脖子向里看。好像一个偷窥狂。
　　步月这时候觉得有必要给江如练去个回音了，她有了可以说话的素材，虽然不见得江如练喜欢听这种事情，但好歹是不会冷场的，她只管在电话这头说下去就是了，不需要揣测江如练的表情。步月想着如果自己用了小女生的娇滴滴来打破两人突如其来的僵局，或许会博君一笑。
　　手机铃声在耳边清晰地响了起来，从门外传来的。步月奇怪的探着脑袋去看，公司门口没有人，那铃声也是渐渐远去的。是错觉吗？步月决定再回拨过去，那铃声依然在，却是渺茫的。手机铃声是千篇一律的，但不至于会这样巧！她拿起垃圾筐出了公司，借故倒垃圾去一探究竟，迎面撞上了黄莺儿，她手里拿着热气腾腾的麦饼。
　　“你吃完了？”黄莺儿注意到步月的眼睛有些飘忽，一直向着楼梯间看，她也探着身子去看，“看什么呢？”
　　步月瞅了她一眼，将垃圾筐向着垃圾桶一倾，随即挎了黄莺儿的胳膊：“走，回去吃饭。”
　　黄莺儿眼睛一亮：“你还没吃？这说明我是有口福了？”
　　麦饼制作很简单，将捣碎的艾草放入麦粉中，加水搅匀，做成面团反复按压，这样才够劲道，然后放入豆沙馅，对折成扇形，用小火烤熟就可以了。
　　黄莺儿有了步月的饭食，麦饼被步月吃掉了。
　　江如练慌里慌张的冲下了楼梯间，他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本意是要带步月共进午餐的，打不通电话又心急如焚的上了二十七层，敲不开门时又是万分沮丧，却在步月的电话打来时，落荒而逃。他觉得自己的心理有可能出现了问题，他将这一切莫名其妙的举动都归结于工作的压力。
　　他请了半天假去看心理医生。
　　他是有一个做心理医生的朋友的。找朋友看病的好处是不言而喻的，但坏处也是有的，首先你的隐私要被暴露无遗。身体上的还好说，人吃五谷，都会生病，病大病小，无非就是好起来或者是坏下去，没有什么可值得长久的谈论，顶多引来一阵唏嘘。但是心理上如果出现了问题，总要被人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啧啧一番。即使是简单的失眠，招致的话柄也会多。曾经有一个人因为患了失眠去看心理医生，却有了他是变态的传闻，后来，他的心理果然出现了问题，那是被周遭的议论逼迫着真生出了心理疾病。
　　所以，决不能找熟人，去找个陌生的医生看看吧。
　　心理医生说江如练什么事儿都没有，就是想得有些多，笑着说找个知心大姐聊聊天就好了。江如练本来是怀着敬意做了倾听者，可一见心理医生笑着说找个知心大姐的时候，那份敬意就荡然无存了。他自认为是受了骗，因为不是熟人，所以没有认真给自己看病。
　　江如练突然心疼这几百大洋，他也知道自己是身心健康的，只是这一阵子有些抑郁。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好像是听到“步月”两个字的时候就开始了。步月，一步一步地走到月光里，亮堂堂的一片。但自从遇见了步月，他的心里似乎就不似以往那样明朗了。
　　同窗三年，江如练对步月的印象并不深刻，普普通通的同学关系，可有可无的校园情谊。他是班里的佼佼者，交际圈子也是班里那几个好学生。后来，泛兰舟转到了班里，老师说她是个学习成绩很好的女孩子，她也果然在几次小考中得到了不错的名次，自然也是他们那一圈的。
　　如果步月不是泛兰舟的同桌，如果步月不是泛兰舟的朋友，江如练怎会与步月聊上几句呢！
　　泛兰舟说，步月是个很好的人，那么江如练便也随着泛兰舟的说法看待了步月。他不知道步月是不是也倾心自己，喜欢他的女孩子太多了，别的班也有。他是麻木的，也是不屑的。
　　那个周末，他带着泛兰舟去了公园，致使泛兰舟很怕遇到已约好的步月。他们占了一个亭子，坐在那石凳上，将书本摊在石桌上，在秋意阑珊中刷了一上午的题。泛兰舟心神不宁的样子让江如练感到奇怪。但她不说实话，只说了一些过去的事。
　　“我小时候也是住在这一带的，我妈妈每个周都会花十块钱带我到公园里滑滑梯，我喜欢从螺旋的那一边滑下来，还有我的一个朋友，我们成了蝴蝶的翅膀，痛痛快快的滑下来。”泛兰舟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变得空洞，像两个黑暗的隧道。“我回来了，却不能很好的见到我的朋友。她应该是不记得我的长相了吧。”
　　她说她一年级的时候全家搬去了外地，幸福的一家人却在时间的变化中成了支离破碎，她成了被嫌弃的那一个。她做得越好，越遭到嫌恶。江如练看着泛兰舟的脸，那张漂亮的脸细看下去，多了一层不该有的成熟，是与她不相称的年龄。
　　忽然，她又换作了欢快地音调：“原来这里已经不需要门票了，可以随意来玩儿，只是我们也长大了。”
　　长大了，时间只不过是过了七年，她也才只有十四岁。
　　泛兰舟在江如练的脑海中一直是美好的，哪怕那天在拥挤的人群中看到了泛兰舟的另一面，他也觉得那不是真正的她。她那天也是看见了江如练，一脸惨然，她知道江如练一定不会认为她是个好学生了。她的胳膊上有一枚小小的花形纹身，很扎眼。有人在指指点点的议论着，声音很大。
　　步月是唯一的关联者。
　　江如练最终同意去相亲，只是因为“步月”的名字；见了步月选择继续下去，也是因为步月的有些举动有泛兰舟的影子，她们是朋友，总有相似之处。严格说起来，他并不十分喜欢步月，但也不十分讨厌。不见她的时候，内心里像是海里起了浪，翻腾不已；见了她的一刻，内心里也的确是开心的；但是不能多呆，否则他就要胡乱发起脾气来。像不讲理的小孩子，不听哄、不听劝。
　　步月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但肯定不是在他面前的这样子。他很清楚，在他与步月之间，是有一层朦胧的月色。
　　江如练的心病还没着落呢，步月倒是真的生了病。江如练的心变得慌乱，泛兰舟也是突然生了病就此不告而别。他们在分别多年后的某一城里不期而遇，顺理成章的交往起来，直至谈婚论嫁。那一日，江如练觉得心脏很不舒服，简直要透不够气来，泛兰舟陪了他去看医生，却是她自己得了病。
　　步月才是得了心病。
　　这段时间，她在公司里做得不开心，从那天被留下来加班开始，她就觉得老板好像在有意针对自己。没过一个星期，老板给她们部门开了会，重新安排了工作，步月手头上的一些事被分散开了，真的是工资不少活儿又轻松，黄莺儿羡慕她：“还有这好事儿呢！”
　　没过几天，老板让步月当了师傅，主要负责带新人。其实也不是刚入职的新人，小姑娘在公司待了快三年，也是写稿子的。
　　步月很用心，手把手交给小姑娘如何选题、怎样找素材，又推荐了几本书。
　　小姑娘将那几本书名在心里默念了几遍，却说喜欢看网文。
　　步月笑道：“我看名著多一些。”
　　小姑娘有些执拗，不甘愿只做一株小草，似乎也不太想接受步月的灌溉：“现在谁还捧着本书看啊？像个老年人。就是上了年纪的人，也不太看书了。而且网文读起来比较轻松嘛。再说了，哪个大家成名前不是无名小卒啊！不能说各有千秋，也算是自有特色吧。上下班等车的间隙，一个章节不过十分钟，也蛮有调剂感的。”
　　步月歪头问她看什么题材。
　　小姑娘笑道：“不一定啦，最近看的这个是新手，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但也值得细品的。”
　　步月柔声细语的回道：“看看也无妨，触类旁通嘛。还有那些漫画、小人书，都是可以的。做文字工作，注重的是积累，要不然思维容易枯竭。如果没有时间看书，每周看一两场电影也是好的，老电影新电影各有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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