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得好时光

　　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一直是亮着的，清都想起来按计划是要写稿子的，可是没有灵感，又换了翻译稿想缓缓脑子，却一个字都没有翻译出来。然后就去了休息室。被那些信息这么一惊醒，清都的思维有了些许的跳跃，双手飞快地敲击着键盘，好歹是在四十分钟之内交了差，赶紧放到邮箱里发送出去。
　　五分钟之后，邮箱里传来一封邮件，清都笑了一下，肯定是退稿。当然了，她没有进行润色和修改，完全是应付了事。不过不要紧，有了基本框架打底，修修补补的工作是很快的。有了心理准备，倒也不紧张，打开来却是那个时尚专栏的信，上面很委婉的告诉清都，专栏取消了。原因是杂志需要改版，清都知道这只是一种拒绝谈判的说词。
　　清都一下子就哭了出来，双手放在脸上呜咽不止，她知道，国遥不在身边，没有人来扒掉自己的双手，也不会有人对她怜香惜玉，可她偏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哭。
　　哭过了，清都莫名的发起狠来，网络小说也不写了，之前的存稿全都删掉了。隔了两天，她又上网去看，没有一个读者发问“这作者哪去了？”谁都不关心作为作者的她为什么突然就不更新文章了，也没人关心那文章的后续。清都的心一下子就坠了下去，像是坠入悬崖的人，实实在在的跌落到谷底。
　　没有外伤，只有看不见的内伤。想要好起来，需要大把大把的时间。
　　她的手里握着一大把时间。
　　吃饭的时候，国遥说公司的房子这个月就到期了，他不想续租了，还能拿回一个月的押金。清都没说话，筷子像雨点一样不住的落到盘子里。今天是清炒君踏菜，将外层的叶片剥去，只留中间的君踏菜放入盐水中浸泡十五分钟，再放入锅中爆炒，加入少许细盐翻炒均匀即可。
　　国遥看清都不说话，又说房租的事，意思是再租下去实在是承受不起。
　　这地角属实的好，繁华的商业街，窗明几净的商务写字楼。现在觉得负担重，但当时看房子的时候可是踌躇满志。清都和国遥跑了很多地方才确定就是这儿，环境好了，心情就会好；心情好了，那赚钱的动力不就有了吗？
　　清都语气淡淡的：“不想租就不租呗，先去我工作室过渡一下，你在大间，我在小间，够用。”她一向是乐观的，时代在发展，总会出现应时代而生的新职业，她的学习能力强，总有新的出路，愁绪该不会是长久的。
　　国遥想了想，没说话。清都微微抬眼，发现国遥却将筷子放到桌子上了，便问他：“你不吃了？”她抬头看着国遥，国遥已经站了起来，漫无目的的走来走去，有心事似的。
　　清都不理他，埋头吃饭。
　　“清都。”国遥叫了她一声，却不把话说下去。
　　清都问他有什么事，斜着眼睛去看他，两个人突然变作了僵持。清都换了语气劝慰他：“公司不好做就不做呗，不用这么愁眉苦脸的。瞧你欲言又止的样子，怎么？还有什么事这么难以启齿啊？”
　　国遥靠坐在办公桌的边沿，右脚搭在左脚上，轻叹了一口气。清都咬着馒头看向他，哟，这一看不要紧，仿佛十年前的国遥又回来了，意气风发、英姿挺拔的国遥，直直的看愣了清都。
　　国遥小心翼翼的说想找个单位去上班，做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
　　清都打了一个小小的嗝，仿佛是受到了惊吓。她面露不悦，有气无力的说了个“好”字。
　　说不出不高兴的原因，但内心就是不乐意。
　　没过几天，国遥真的解散了公司，将全公司唯一一个员工给解雇了——他把自己开除了。办公设备搬到了清都的工作室，台式电脑搬回了国遥家，其余的桌子椅子全都低价处理了，够吃一顿中档火锅的。
　　清都的心里空落落的，又像是有股火要向上冲，不知道火山爆发的一刹那是不是这个感觉。她大口大口喝着酸梅汤，压压心里的火气。
　　早餐店的老板惹上了官司，要赔十多万。为了节省开支，在店里帮忙的三四个人都辞退了，只留下了老板娘。清都到了凌晨四点就自然醒，大睁着两只眼看着天花板愣神，两行清泪从眼角处留下来。等时间到了五点，她像是被牵引的提线木偶，自觉地去洗手间洗漱，又回卧室换了衣服，再去厨房系上了围巾，哼哧哼哧的忙活着。
　　等天大亮了，爸爸妈妈起床一看，清都已经做好了早餐。汤汤水水的馄饨、香香喷喷的煎鸡蛋、清清凉凉的拌黄瓜，不锈钢小铁盆里盛着满满的茶叶蛋。
　　清都妈妈跑厨房一看，篮子里空了，那二十多个鸡蛋全都变了色。
　　清都突然发愤图强起来，琴行的日常课程不能丢，周末两天也求了工，从早晨八点排到了晚上八点。她的咖啡拉花只做给国遥看，糕点只做给自己爸妈吃，好话也只说给自己的学生听。剩下的精力全部放于妈妈给她的那摞书上。也不知道学了多少，反正书上做了不计其数的标记，手写的笔记甚至遮挡住了印刷体。妈妈翻了翻那些书本，不自觉地点点头，她对于清都的表现还是满意的。
　　清都问步月能不能帮她在公司找个工作。步月悄悄问黄莺儿有没有招工计划。黄莺儿问她有什么推荐。步月说当然有啊，自己的表姐。黄莺儿又问什么专业，都会什么。步月不无自豪的说：“我表姐会的可多了，写稿子、做翻译、弹钢琴、做糕点、泡咖啡，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步月歪着脑袋凝思苦想，黄莺儿泼了她一头冷水：“你表姐的年龄多大啊？我跟你说啊，这要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又会这个又会那个，得到工作的几率是很大的，对于她们也比较有包容性。如果超过三十岁了，希望就比较渺茫了。”
　　“为什么啊？”
　　“为什么？你表姐这是在找工作，不是炫耀自己的特长。公司是要实实在在创业绩的人。记住了，要专而精，不是广而散。”
　　清都得到这样的反馈，一时愣在原地。步月在电话里表示歉意，清都勉强笑说：“没事儿，我呀就是突发奇想。你可不知道，我每天的行程都排得满满的，快要累死了，所以吧，就想着去上个班轻松一下。行了，谢谢你了。”
　　这样的谎言说出来，连清都很鄙视自己。打肿脸充胖子，以前可是没有过的。
　　国遥三天两头的往外跑，那天终于被清都给逮住了。
　　“你成天忙什么呢？我把工作室都收拾好了，你随时可以去啊，业务方面先联系着，有了项目再想办法。整天干什么呢？神神秘秘的。”
　　国遥笑道：“清都，我们结婚吧。”
　　清都一愣，随即一笑：“结婚？是我妈同意的，还是你妈点头的？我挣钱的时候，我妈都不允许，何况现在，咱俩一个无业，一个朝不保夕，怎么可能结婚呢？”
　　国遥满心热忱：“我说真的！”
　　清都翻了个白眼儿：“这话留给四位老人去说吧。”
　　清都抱了两臂在前，慢慢的向前走出去，国遥跟在一侧，静默不语。
　　“我觉得我妈说的对，一个家庭必须得有稳固的经济基础，否则就像是轻易倒塌的茅草屋，风一吹就散了。你看现在，我以前可没有想过会这么窘迫。不说远的，就说这两年，我的工作什么时候断过呀？就你公司的房租，不也是我……”清都缓了口气，又说，“谁想到会这样呢！可能我以前的想法有些自私吧？或者说没有远见。现在想想，钱是赚到手了，可一周七天没有空闲，人家上帝还工作六天休一天呢。我呢？一天不敢休，一旦某个时间段失去了工作，牵一发而动全身，整个神经绷得紧紧的。”
　　国遥低着头一点一点的踱着步，突然，他像下了很大的决心，告诉清都：“清都，我已经考上了公务员，春天的省考，笔试面试都过了，就在那座省内城市。”
　　清都没有反应过来，还是一味的向前走着：“是吗？你爸妈知道吗？”
　　“知道，我爸妈知道，你爸妈也知道。”
　　“哦。”清都将两手放下来，她感觉瞬间浑身无力，随意的摇摆着。她撇了国遥，有意加快了脚步，却摆出一副惬意的样子。
　　国遥追上去，只轻轻唤了一声“清都”，就看到清都狰狞了一张脸回看了他，接着便是声嘶力竭的高喊：“你们故意都瞒着我呗？什么都不和我说？为什么？是因为我固执？还是因为我不可理喻？对，一意孤行想当自由职业者的是我！说服你自主创业的也是我！那有事商量的时候一定就要丢下我喽？”
　　清都这次不用双手捂住面庞了，就让泪水肆意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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