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得好时光

　　探病的对象、探病的理由、探病的时间，三要素缺一不可，要不然怎么会容许在医院里漫无目的的找寻呢！两个人很快就因为自己简单的想法而发出了笑声，他们立在小食店的门口，浸着寒风的侵扰而笑着。他们宁可在这里忍受来往行人异样的眼光，也不愿在医院里遭到诘问与不满。
　　“你刚才说，换了名字的她？这是什么意思？”
　　步月觉得江如练的心思是重的，他们之间的对话还有一些事，他不仅是认真听了，还是认真地思考过了。
　　“这就说来话长了，你真的要听呀？”
　　江如练笑道：“你之前总说我没有对你以诚相待，那你呢？刚才还说了要讲故事呢，却是什么都没讲。”
　　步月用了一双含笑的眼睛看了他：“不是故事，是心事。女孩子的心事，颠三倒四，很是无趣，不见得你乐意听。”
　　“你肯将你的心事倾诉于我，我当然要洗耳恭听了。只要你乐意说，我就会恭恭敬敬地听。”
　　江如练说这话的时候，眼神过于深情了，步月忙将注视着他的一双眼睛移开，小声道：“故事可不是白听的。”
　　江如练微微侧了脑袋，追寻着步月的面部表情，眨巴着眼睛笑道：“有些严肃啊？”
　　步月只是微微一笑，不再继续这一话题。之前也不是没有提及过，只是轻描淡写的，偶尔想要深究一下，但也是半遮半掩。步月每次想要认认真真的说出来，可总是觉得眼前蒙了一层薄雾，轻纱胧月似的，话到嘴边却是兴致全无。江如练自此也未再提起，不知是不是刻意隐藏起自己的好奇心，反正不再说就是。
　　终究是没有做讲故事的人，却盯着照片再次做了回忆的追溯者。其实还没有真正踏上回忆的路途，脑海里的记忆匣子就不知漂流到了何处。装满记忆的小瓶子一会儿随着溪流而下，一会儿又去了荒漠中漫行，总也没有个定数。
　　漫无目的的轨迹，忽左忽右，昼夜更替，四季交汇。
　　阳台上的窗户总是被打开一指宽的缝隙，那是妈妈的习惯，说是要保证空气的流通。房间里便有了柔和的春风、炎热的夏风，还有那萧瑟的秋风。现在，冬日寒风穿过这道缝隙，将晾衣绳上的铁制衣架吹乱了节奏，相互碰击着，像是五线谱上调皮的音符，毫不留情的将休止符踢了出去，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成了风铃的乐响。
　　白天里听着不觉得什么，夜晚里添了几许异样。步月的心不由得随着那音调起伏，还没找到正确的音律呢，那叮叮当当倏然被打断，像是被噎住的喉咙，上下不得。步月起身，连带着手里的照片一齐离了房间，却在房门口驻了足。步月看到了阳台上的身影，是妈妈，她的习惯被迫改变了，寒风凛冽，不得不关上了阳台上的窗户。
　　冬日里的弯月绽放出的蓝色光辉，倾泻了耀眼的颜色，飘飘摇摇的微微雪花，缓慢地飞飏又落下。或许会有一个真正银装素裹的纯洁世界吧！
　　这是飘着清雪的清晨，小食店里热气腾腾。
　　玲珑的红豆、饱满的花生、盈润的红枣，拌一勺红糖，几粒枸杞点缀，轻饮甜润可口。谁都不会抵挡冬日里“五红粥”的魅力，莹润而洁白的瓷碗，喜庆而艳丽的红，抵御了这季节的寒气。一双贪婪的眼睛、一张垂涎的嘴巴，接连喝下了两碗。似是不嫌烫，急不可待的一勺接着一勺往嘴里送。
　　这人的吃相并不好看，不及面相的伶俐，特别是一双灵动的眼睛，像是游走于夜间的动物，机敏又活泼。
　　东张西望的举动，透着一丝不安。左顾右盼的神情，又带着几分期盼。偶然和秀奶奶对了眼神，脸上立即现了抱歉的笑，一霎的不好意思，眼角与眉梢略略上扬，漫无目的地瞧着狭小的空间。
　　“你比去年的时候胖了一些。”
　　“嗯？嗯！”听者分辨不得说话人是不是向着自己说的，斜着眼睛环顾了四周，肯定了这小食店只有自己一人，眼珠子在眼眶里快速转动了几个来回，报以了肯定的答复，又用力点了点头，将愣怔的机会又“转赠”了回去。
　　秀奶奶被这猝不及防的“回礼”打乱了头绪，稍一作愣，不觉低了头，讪笑着去擦拭眼前的饭台。她原本是在心里念着刚才的感叹，没想到却失声将那话说了出来。这下轮到她的眼神变得不安了。
　　垂涎的嘴巴又开始动了起来，贪婪的眼睛也开始在这小食店里四处逡巡，紧张的情绪解除了。暗想刚才不成文的一问一答，是熟悉且陌生的感觉，话到嘴边的思绪，透着尴尬的语塞。
　　道听途说的信息还是不可完全当真，即使是虔诚的谛听，终究不是眼见为实的安定。
　　更何况，那不是自己亲身的经历，总像是窗子上的一层冰花，美丽而虚幻。
　　心想着，还是得赶紧离开这里为妙，万一在对视之中又起了什么话头，自己可没有第二次化解尴尬的能力。
　　她将碗里的美物尽收肚里，仰脖、回味，不禁舔了舔嘴唇，给秀奶奶留了一个满意而感激的笑脸，便匆匆而去，一个不留神，那红色的小木门差点被自己“拿”在手里捧出去。
　　一扇细窄的小红门将室内的窒息与室外的新鲜相互阻隔。室外虽冷，内心却变得清爽起来。反复做了几个深呼吸，又不顾形象的大伸了一个懒腰，大脑似是也恢复了思考的能力。一番思忖过后，左右瞧了这条路，行人寥寥，满目萧索，没有几处好风景。
　　冬天，果然不是大众眼里外出的好时节。
　　何况，太阳尚未将光线普照，影像漫漶。即将退去的夜色，带了些许的倔强，眼瞧着那轮明月渐渐隐了色，却不见明亮的鱼肚白。
　　不自觉地再次回头，盯着小红门放空了几分钟。小食店的秀奶奶也在盯着小红门。是去年的女孩子吧！那个将自己包裹严实的女孩子，虚弱的语气、笨拙的姿态、瑟缩的神情，一年的时间已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竟是又像小时那样的灵巧。
　　如果不是老眼昏花，那么就该是那个熟悉的女孩子。“好久没来了。”仿佛是暗号一样的问询，却没有得到想象中的热情反应，难道只是人有相似的错觉吗？
　　两双眼睛仿佛穿透过木制红门相撞在一起，不约而同地躲闪开去，尤其是门外的女孩子，莫名的感到心慌。
　　“要赶紧离开呀！”她自言自语道。
　　有车影从眼前闪过，紧接着，是追赶公交车的行人匆忙的身影。她的眼睛追过去，嘴边不觉有了笑意，再收回来时，身边已经有擦肩而过的食客了。身后的木门打开又关上，起了“吱吱呀呀”的响声。空气中忽然就生了一股熟悉的气息，时光潋滟的光影。
　　心慌，意乱。
　　她感到下一秒，就会有一双眼睛要定定的看着自己。一颗心像极了被敲打着的小鼓，“咚咚咚”的回响着，她的心在告诉自己，逃离，越快越好。好在不远处就有车站，想也不想的冲过去，随便上了一辆公交车，管它要将自己带到哪里去。
　　轻轻抚了胸口，努力使一颗狂跳的心安定下来。拣了最后一排的座位坐下来，看着窗外的瞬间换景，陌生的行人步履匆匆，却是很快抽离于瞳仁里。她长舒一口气，不会有熟识她的人看到她了吧？就让那双后知后觉的眼睛停留在原地吧，千万不要追随而来。因为自己，还没有完全做好重逢的准备。
　　那是步月的眼睛，充满了奇怪、疑惑，还有一丝莫名的惊惧感。在擦肩而过之时，她嗅到了旧相识的气息，虽是相隔数年，却依然可以辨别出那是属于明珠的味道，亦或是说是泛兰舟的踪迹。
　　心绪开始变得紊乱，情感有些恍惚。喜的是她终于赴约了，怕的是物是人非之后的感慨。
　　江如练尝试打消步月的疑虑，语气一点一点变得僵硬，斩钉截铁的告诉她，一切都是她的错觉，哪里就会那样巧！步月坚持己见，执意认为自己的感觉不会有错。她看着他一本正经的面庞，那种初遇时的距离感又回来了。
　　江如俩头一次看到步月的情绪变得不安稳，一时有些慌，便妥协了。
　　“或许是她，也说不定。”江如练的声音继而低了下去，步月也垂了眼睑，留下了一句“或许是我的感觉错了”，慢慢转身走了出去，隐没在冬日的黑夜里。
　　谢秋娱对于江如练没有及时追上步月并且适时的给予拥抱这一细节，感到愤愤不平。
　　“他可真够绝决的！”说话的同时，咬牙切齿，仿佛是要将他这个人给生吞活剥一般。
　　步月的脸上没有肌肉拉扯的痕迹，素着一张脸。谢秋娱的独角戏失了色，只好收了情绪，闷头吃着一条一条的糯米糍。她成了不停歇的啄木鸟，切成长条状的糯米糍酥脆软糯，淋上红糖浆，撒上黄豆粉，半煎半炸，紧着往嘴里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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