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之灰烬挥尽

　　月末的席官授命仪式，在久南乔现世一行的三天后如约而至。

　　如他们所料地，乔被授予了四番队末席——也就是第二十席的席位，正式成为第十七救护班的班长。

　　本届四番队的新人里，她是唯一一个当上席官的人。

　　在松下启等人的怂恿下，不妙的传言飘了出来。他们都说她是靠和伊江村的裙带关系才飞速晋升的。

　　枪打出头鸟，只是一瞬间，同伴们对她的态度就立刻改变了。对于这莫名其妙的任命，她一直感到百思不得其解，四番队里的其他人虽然嘴上不说，可能心里也在这样想，长此以往积攒下去都是怨气，势必会影响她的正常活动。

　　在某次清晨转交给卯之花烈一周以来的医疗药品记录单的时候，她终于决定发问。

　　“卯之花队长。不好意思，可以打扰一下么？”

　　“啊啦，什么事，久南。”

　　坐在办公室里的卯之花依旧保持着万年不变的笑容。

　　乔时常看不透她的真实想法。

　　卯之花队长也许是个很温柔的人，但在她的温柔面具之下，似乎还潜藏着另外一张恶鬼的脸——这个说法有点唐突，但乔的确是这样认为的。

　　虽说是恶鬼，但也不是那种毫无理由地伤人的恶鬼，只是单纯地，能从她身上感受到一股与世隔绝的杀气而已。

　　所以在面对卯之花的时候，乔会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我知道这很失礼，但还是想问清缘由……”乔抱着文件的手向内紧缩，“您任命我为二十席，是因为伊江村四席的推荐吗？”

　　“原来你在烦恼这个啊。”卯之花的笑意更甚，她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在四番队，只有优秀的人才能做席官，对此你无需感到怀疑。”

　　桌上的茶杯飘出袅绕的白色烟雾，一时间，她被这雾气迷了双眼。

　　“可是，我在处理人际关系这方面原本就不出色，资历不够便身居要职……”

　　“我选择了你，是因为你过硬的治疗技术和不骄不躁的心态。当然，这个席位只是暂时的，若是你不希望明年被新的队员顶替下来，就好好工作吧。”

　　卯之花的话音里有些不想继续详谈这个话题的意思。她不会自讨没趣。

　　“……是。我不会辜负您的期待的。”

　　“请不要灰心，人生就是这样起起伏伏，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哦。”

　　“多谢您的教导！”

　　然后她慢悠悠地晃出队首室，走到外面被阳光覆盖的走道里。天气很好，只是，工作以后她就很少能完全放松地享受着美妙的天气了。她轻声叹息着，对面走来几个实习期的护士小姑娘，见到她均是迅速低下头去行礼。

　　“早上好，久南二十席。”

　　“早上好。”

　　可能是在这里呆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她有些忘记自己身在何处了。她回答后辈的问候时，突然这么想到。

　　为什么会如此？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勉强能发挥自己才能的地方，为什么会感受到烦躁呢？

　　简直就像是，一秒都不想再多待下去的感觉。

　　于是脑海里自然而然地浮现出海晴的声音。

　　——“家里人没说太多，但是我……其实并没有非做死神不可的想法。”

　　——“说到底，灵术院和十三队这样的地方还是不太适合我……”

　　对于志波海晴来说，选择成为死神这件事，一半是顺势，一半是无奈。

　　想要改变现状，就是像她那样的心情么？

　　乔难受地闭上了眼睛，想逃避这种失落。然而越是逃避，那些负面的情感便越是挥之不去。原以为一路度过难关走到今天，面对一天天死去的世界，就像老人一样只想安度晚年，连斩魄刀都可以不在身边，当初念念不忘的始解也可以放下，她应该已经没有名为”激情”的东西了才对。

　　她急切地需要一个人告诉她答案。

　　于是她索性再度推开了队首室的门。

　　“——卯之花队长！”

　　对方没料到她会这么快突然折返：“啊，久南？还有什么事？”

　　“我想请假，这周的周末，想回真央灵术院看看以前的老师。”

　　她这样说道。

　　。。。。。。。。。。。。。。。

　　次日。

　　真央灵术院内的走廊。

　　满脸惊惶的红发少年一把抓住前面那人的肩，被抓的黄发少年反射性地回过头来看着他。

　　“——阿散井？”

　　“吉良，听说你居然要转去修习回道？是真的吗？”

　　刚刚从一年级升上二年级的恋次被新得知的消息震惊，哪怕是问出口的刹那，他依旧感到难以置信。

　　吉良是贵族出身，天赋异凛，根本没有改修回道的必要，加上四番队在静灵廷里的地位是公认的低贱，但凡有一点能力的人都不太爱往那边去，故而恋次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个传言。

　　站在教室门口的吉良有些愧疚地摸摸后脑勺：“啊，阿散井，我知道你会这么问，不过确实是真的。”

　　还没等他说完最后一个字呢，恋次的口水就粗鲁地飞溅了上去：“为什么啊？以你的才干，将来做席官肯定不是梦想！！”

　　他们三人可都是以副队长为目标，不停地向前披荆斩棘的啊！

　　“谢谢，但是我……”

　　他露出类似于羞愧的笑容，恋次却挑起眉毛表示不爽。

　　“但是？”

　　“我从那次事件以来，就觉得还有什么事可以去做。”吉良的眸子里多了几分冷静，语气并无起伏，“很多人死去了……而我却什么也做不到。青鹿前辈和久南前辈毕业后都去了四番队。你知道的吧，他们也都是很厉害的人。为什么他们要那样选择呢，我想，自己大概也是出于同样的理由，而决心走上回道这条路的。”

　　“可是……”恋次的语气没有方才那般强硬了。

　　“你不用再劝我了，阿散井。”

　　他们的对话陷入僵局，对于好战的恋次来说，学习回道真真是件不可理喻的事。不管前辈们怎么选择，这件事的不可理喻本身并不能被改变。

　　“你不想去和雏森同一个队里了吗？”片刻后，他问吉良，“雏森想去的是五番队吧。她那么崇拜蓝染队长。”

　　但吉良并未像他想象的那样作出剧烈的反应：“嗯，我不想强求。”

　　“……你傻不傻啊。”

　　“对不起。”

　　“跟我道什么歉，到时候吃亏的不还是你。”恋次哼了一声，不再执意劝说。

　　吉良像是给自己打气一样挤出笑容：“阿散井呢，你想去那个队里？”

　　他自豪地竖起大拇指：“我当然是十一番队了！”

　　“是吗。啊，确实是很符合你的作风的意愿啊。”

　　“……”

　　不知为何，明明知道他没有恶意，恋次却产生了自己被当成傻瓜的错觉。吉良见状，连忙解释道：“先前，我以为你会去六番队。你说过，要超越六番队的队长朽木白哉对不对？后来我仔细想了想，如果是阿散井的话，大概还是会先去最能锻炼你的地方。”

　　分析得还有条有理。

　　“唔。”

　　吉良顺势鼓励他：“我们还有五年的时间，要反悔也多得是机会，现在担心也没用喔。”

　　“混蛋，这明明应该是我的台词才对吧！”

　　“哈哈，是啊。”

　　来自最高层的贵族和最底层的流魂街的两人成为朋友本身就很让人费解，他们的风格相差甚远，却能相处愉快，这更加叫人无法接受。

　　虽然只是课上课下不到两年的相处，当初在现世遭遇虚袭的三人组却变成了友谊深厚的死党，这也是多亏了面对巨大虚共患难的经历。

　　“哦，那是……”

　　恋次突然瞧见了走廊尽端走来的银发青年——赤井泽夜。

　　二年级的剑道老师换成从六年级退下来的赤井后，他强烈的独行侠式教学便获得了学生的两极评价，即使是有点脸盲的恋次也很快记熟了他的长相。不过话说回来，那么特别的发色，想不记住也难。

　　“早上好！赤井老师！”好学生吉良首先弯下腰去。

　　“早上好！”恋次也连忙做出和他一样的动作。比起吉良，他的鞠躬要不标准得多。

　　赤井冲他们挥了挥手：“二位早安。这么晚了还在切磋吗，真是努力呢。”

　　“承蒙夸奖！”吉良惶恐地埋下头，这样回答。

　　“吉良君。”赤井单独叫了吉良的名字。

　　“是。”

　　“听说你有修习回道的打算。”

　　“是！”

　　吉良以为赤井这么问是想批评他不求上进，心肝都紧张得颤起来。

　　没想到赤井只是摇了摇头：“刚毕业的这届学生里，我最得意的弟子也选择了回道。你们原本是很相似的人，所以我并没有说服你放弃的想法，不过，切记不要因此而轻慢了斩拳走鬼，你的优势在于平衡各类攻击。不管出于何种目的，变强都不会是坏事，明白吗？”

　　吉良松了口气：“是！”

　　赤井没有多说，快步走回自己办公室的方向。

　　“真是个友善的教师啊。”等他的身影消失不见后，恋次双手插进袖口里，说，“我还以为，他和上课时一样，是个冷血的家伙呢。”

　　“是这样吗。”吉良反问道。

　　“啥？”

　　“我倒是觉得，他从骨子里就是与世隔绝的性格。他的冷血，或许就是他的全部真实。”

　　当吉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双眼的焦点停留在云之彼端。

　　“……噢？”

　　恋次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吉良的脑回路常常和他不在一个维度上，所以才说，他们能相处愉快简直就是奇迹。

　　“……我饿了。”

　　“平时都是我说这句话吧。”

　　“去食堂吗？”

　　“哦。”

　　方才的话题仿佛并不曾存在过一样，毫无痕迹地隐匿了。

　　而另一边，赤井泽夜继续向前行走着，到走廊的尽端，伸手打开办公室的门，脚步一转，对身后的少女微微一笑，其动作之娴熟简直让人怀疑是否经过无数次悉心准备的排练。

　　“那，你打算这样一声不吭地跟着我到什么时候，久南君。”

　　称呼变了啊。被叫住的她不禁这么想道。

　　“只是偶然路过。”她说。

　　“有话想留到我们独处的时候说么？”赤井喜欢开玩笑的性格，她也差不多能习惯了，“特意偷偷从下面翻栏杆上来，我可不认为是有什么好事。你以前也不是这种作风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乔并不在意他的微妙表情。

　　“我来此处单纯是为了私事。如果被其他老师看到，认为我回灵术院却不去看望他们，可就会被当做是薄情的人了。”

　　“你学会打趣啦，看来这两个月来发生了不少事。”

　　她没有接他的话：“我可以进来吗。”

　　赤井没有继续逗弄她。

　　“……请。”

　　她稍微弯了弯腰，便毫不客气地踏进了他的办公室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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